5. 罪臣之后

洛染在进入容宅前,特意在门口回眸,给了何丽晴一个大大的鄙夷的笑,这才转身进了宅子。

其实她心里仍有些忐忑,若真如何丽晴所说,京中仰慕容哥哥的女子皆是多才多艺胸藏锦绣之辈,那她在这些人里实在排不上什么号。

她从小就不爱读书,先生教的那些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何况……她在游廊上止住步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红彤彤地襦裙,撅起嘴问宇一:“你说……容哥哥喜欢绯色么?”

宇一一哽,摸了摸后脑勺:“是……是的吧!”

少女重新振作起来,小嘴一抿,眸中光影灼灼:“应是没错了,若他不喜绯色,又怎会将马车也漆成绯色呢,我再不信何丽晴的鬼话了。”她说完嘻嘻一笑,蹬着亮闪闪的金缕鞋继续朝前行去。

宅子不大,不过才两进,布局也极为简陋,连根多余的树也没有,绕过游廊便见正房。

容瑾已立于正房门厅处朝她行礼:“三公主突然驾临寒舍,草民未去亲迎,还望三公主恕罪。”

他仍是一袭锦衣,玉簪束发,俊美的面容白得发冷,仿佛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虚弱苍白,却也风华绝代。

少女仰头看他,眸中满是怜惜:“你是乐师,不必自称草民。”

容瑾再次垂首抱拳,恭敬地改口:“冥臣望三公主恕罪。”

“你对我有恩,又怎会有罪呢。”少女莞尔一笑,转身跨进门厅:“没想到,你竟在各处都置办了宅子。”

容瑾轻拢衣袖,跟在少女身后,“之前三公主所住那处宅院,乃冥臣友人所有,冥臣不过是借住而已。”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如潺潺流水,令人心旷神怡。

“哦,我知道了。”少女一边脆生生地应着,一边抬眸四顾,门厅内的摆设也极为简陋,除了一副博古架,一张书案,一处煮茶的风炉,再无别物。

此时那炉灶上的茶水正汩汩冒着热气,一僮儿垂首入得屋来,提起茶壶沏了两盏茶,端端正正地在案桌上摆好。

容瑾看了眼那茶水,“三公主怕是喝不惯这茶,秉文,你去给三公主备一盏甜饮子过来。”

容哥哥喝的茶她怎会喝不惯呢,不待僮儿转身,少女抢先一步端起案桌上的茶水,笑得眉眼弯弯,“谁说我喝不惯了,我喝得惯的。”说完抬手就将茶水往嘴里送。

一股钻心的苦味霎时从舌头直抵脏腑,少女“嘶”的一声放下茶盏,眉毛皱成一坨,连泪花儿都苦出来了。

容瑾清浅一笑,继续吩咐僮儿:“快去吧。”

叫秉文的僮儿也窃笑一声,转身出了门厅,不一会儿便送来了甜饮子。

少女捧着甜饮子牛饮了几口,总算驱净了嘴里的苦味,抬头,软糯糯地唤了声“容哥哥,”她双眸幽黑而清澈,犹如幼兽一般:“你为何要饮那么苦的茶呢?”

一听她唤“容哥哥”,他白皙清瘦的手指又悄然在袖间曲起来,片刻后才轻轻舒展开,“品苦,方能识甜。”

少女也想回一句文邹邹的话,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撅起嘴“哦”了一声,幽黑的眼珠子滚了滚,落到他的腰间:“那是什么?”

容瑾垂目看了眼腰际:“是骨笛。”

“你会吹吗?”

“是。”

少女想让他吹支曲子,可又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犹疑间,一眼瞥到他另一侧腰际挂了个香囊。

那香囊色泽淡雅,针脚细密,还用金线整整齐齐镶了边,一看就知女工不俗,洛染不开心地垂下眉眼:“那个香囊……定是哪位女子送给容哥哥的吧?”

莫非是何丽晴?或是京城里其他贵女?

容瑾的声音轻轻柔柔,如羽毛扫在胸口:“禀三公主,此乃冥臣自行绣制,并非他人所赠。”

洛染挑起眉头:“容哥哥竟然会绣香囊?”

“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手摆弄罢了,上不得台面。”

少女嘻嘻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随手摆弄也比旁人绣的好看。”她心头释然,转身坐上一旁的交椅,又饮了两口甜饮子,性子一来,“嗖”的一声蹬掉了脚上的鞋。

白嫩的趾头瞬间从裙摆底下露出来,如一个个不安分的小脑袋,精巧、润泽,比那甜饮子看上去还要甜。

容瑾偏过头,礼貌地避开了视线,“冥臣乃外男,还请三公主……穿上鞋。”

少女眨着一又水濛濛的圆眼睛,语气脆生生的:“容哥哥不是外男。”随后又可怜巴巴:“我好热,穿鞋……难受。”

容瑾沉默了片刻,随手拿起搭在案角的一件白色纱衣,躬身轻轻覆在了少女的膝上,轻薄的衣料由上而下,将少女的脚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如此,便可以了。”他后退两步,与少女拉开了得体的距离。

“谢谢容哥哥。”少女盈盈一笑,百般自在地饮了两口甜饮子:“容哥哥唤我进宅子,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容瑾微垂眉眼,双手交握置于身前,礼貌而克制:“冥臣并无旁的事,刚刚,不过是担心三公主与人发生冲突,故尔才将三公主迎进屋来。”他顿了顿,眉眼轻抬,“不知三公主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嗯,是有很重要的事。”洛染再次饮了一口甜饮子,软乎乎的唇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润泽:“我想让容哥哥做我的驸马。”她的声音脆亮脆亮,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容瑾一怔,手指曲起来,双手紧握,“三公主尊贵无比,最好别……随便向男子说这样的话。”

“没有随便,我只向容哥哥一个人说。”

空气沉静了一瞬。

“可以吗?”少女抬起一张瓷白小脸,满目期待地仰头看他。

容瑾轻抿薄唇:“三公主,不可。”

“为何?”

他再次对着少女抱拳:“冥臣身染恶疾,已是个将死之人,并无资格与人谈婚论嫁。”

少女撅起嘴,语气里带着倔强:“我会找许多医官来给容哥哥治病的,哪怕真治不好,容哥哥活一日,我便陪容哥哥一日。”

“三公主,还是不可。”

“是因为你要入赘何府,要成为何丽晴的夫君吗?”少女来了几分气性儿,从交椅里站起来,覆在膝上的纱衣轻盈落地,她赤足走向他,“是因为你不喜欢绯色,也不喜欢穿绯色裙子的我吗?”

容瑾被逼得又往后退了一步,面上仍是斯文淡雅,语气不疾不徐:“冥臣与何府的人并不相熟,而且,三公主穿绯色裙子的样子……也很好看。”

她仿佛被安慰到了,眉间略略舒展:“真的么?”

“是。”

她靠近他,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他俊美的面容,鼻际又闻到了淡淡的陈皮香味:“那你为何不愿做我的驸马呢?”

容瑾眼皮微抬,身后是窗,他整张脸被光晕包裹,狭长的凤眼漆黑如墨,姿容绝佳,“三公主。”他温柔地开口。

“你说,我都听着。”

“冥臣姓容,罪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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