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生命赞歌

一首歌。

一句问候。

一次表白。

一诉衷肠,一尽哀怨。

人生的余音,历史的滥觞,时空的回响,彼岸的人声。

整个文明的声音,亦或是毁灭一切的声音。

...

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

一道声音,理论上最久可以持续多久?

声音本质是疏密相间的机械波,在波形陷入绝对平整前,广义上的一道声音就不会结束。

而波形的平整跟两个东西相关,振幅与频率。两者受能量强度、传递介质与时间的影响。

而时间本身的长短,在主观中又可以是一条可以被无限拉长,又或无限的缩小的时间轴。

所以主观认知中的声音长短,似乎没有下限也没有上限?

或许。

有的时候,这取决于在聆听的人,愿意在原地驻足停留多久。

有的时候,这取决人心中的回响有多久。

......

事实上不只是梦都人,距离他们的新年遥遥无期。

而是宇宙墙里的所有文明,所有意识体,都走不到那个总会到来的春天。

这一点,无一例外。

隔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乎没有尽头的冬天。

不过初冬的人是幸运的,他们大多数时候物资能量虽然受到限制,但底子实际上还算充盈,他们是随着自然寿命的衰老而死亡的。

社会自然迭代的认知高墙保护了所有人,或许会绝望,但也没有那么绝望。

因为后续生在寒冬的野兽,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它们也没有肆意妄想的能力。

有时候,人都是后知后觉的。

共识、情绪、交流等软性的文明实力,它的衰落没有明确的分野之地。或许是初冬、或许从深秋就开始了、甚至是盛夏,那个文明巅峰的下一刻。

热量没有上限,混乱也没有。

寒冷有极限,生命也有。

相比起来,前者的极限明显比后者更低,低得多。

所以这场冬天里,所有生命的极限很快就到了。

生命所感知的无限漫长,只是寒冬的一刹那。

而这,依然只是开始。

剩下的冬天更加漫长,只是不会再有观察者了。

时间依然流逝,却无法被铭记。

最后这次的大年之冬的结果,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承担着所有人希望的宇宙钟摆计划。

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阿努所做的一切的确改变许多个体的命运,但没有改变真正的大周期。

这是有意义的,他依然在寂静之冬中被众人铭记。

阿努并不是真正的天才,他同样被他的视野认知所局限着。他自信满满交出的答案,说到底其实是一份虚假的希望。

文明因为他的改变,多存续一段时间。但最后的末路上依然是所有人,孤单走进漆黑。

只是,最后带着满足离开的他,并不知道。

而可能知道一切的人,能够冬眠的人,早就忘记了,冬天死去的人都是无声的。

也或许,他们知道,只是温柔的给其他文明一点希望。

也许吧。

所以即使是梦幻般的入冬节奏,当寒冬真正走进低谷、当寒意触及指尖时,无声的毁灭依然成了绝对的主流。

在这里,神灵是拯救的希望,可是此刻的祂们连自救都做不到。

神灵的一面是生灵。

梦都人都失去了人性,成了野兽。

神灵亦然。

是世界也是生灵的祂们,往往会在这种时刻,被迫放弃切分自己作为生灵的那部分。

那也是他们的主观意识,也是他们的对过往的刻度,是锚定现实的记忆,是自我的形状。

因为在神灵这台机械中,这些组件对于现在的冰冷时代来说,能耗就有些高了。

被冻死的人大多死于睡眠中。

是他们不知道睡着以后会更加风险吗?是那种环境下的人,在失温中会无法避免的进入休眠,在短暂的休眠后死亡。这是人体的一种机制。

神灵也一样,他们有类似的本能,并且不以他们的自我意识为转移。

只是相对他们的生命长度,这场临死的休眠会比许多文明本身的持续时间还长,神性作为边界上的概念也比人性隽永很多。

只有承载神灵的世界没有覆灭,在新的大年开始后,神灵几乎一定会复苏。

唯一的问题是,那时的新神,从人性的角度看。

已经不是同一艘忒休斯之船,无论是特征还是构成来源都变了。只有更高的维度去看,才能发现两者的类似。

所有带着过去痕迹的文明,或是生命,都是一次新生的雷同。

是轮回的草率,是生命的自我趋同。

因为它太漫长了。

漫长到即使是时间,看起来也被完全冻结了。

大年之冬很公平,所有的文明,所有的意识体都不会走到下一个大年。

所以大年之冬中,不会有幸存者。

......

春天还没有到来,现在的整面宇宙墙里还是寂静无声的。

既没有说话的人,也没有聆听的耳朵。

好消息是时间没有被冻结,它虽然变得很慢,但还是向前着。

时间没有被冻结,可是时间所刻录的画面,却永恒的死寂的卡在同一帧中。

当时间的所有参照物与观察者,都被冻结了,时间本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这片宇宙墙还是有一些生机的。

寂静的表象下,时间依旧流逝,以一种很慢的速度。

冰冷的气泡世界中,核心都被致密的冰层或是冻土覆盖。

而在这厚厚的保温层后面,才是神国的核心茧房。

一缕余音仍在缓缓的起伏着,而在祂的周边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开始。

只是这种变化既缓慢、也过于简单。

一些没有规律的振动、一些无序的物质迁移。

它们不是时间的观察者,观察对于它们来说太奢侈了,但它们却是能佐证时间流逝的参考坐标系。

它们都不能算作是生命,只能归结为生命的种子,所发生的一些细微入至的化学变化等。

现在这里的环境,目前还无法支撑生命的诞生。

但它们,早就变成了最适合诞生生命的形状。

它们在等待,等待一道声音。

......

丧失了观察者的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至少在任何表述需要中,都是这样的。

冻结的宇宙墙提供不了充盈时间这本书,所需要的物质变化,所需要的水章节的内容。

无论是之前梦都小年的尺,在这里量过多少遍后,它的刻度依然会停在了零的上面。

时间这本书,翻过了多少页后,上面依然是空白。

因此时间的长短第一次,失去了意义。

无论是现实上的,还是认知上的。

......

它们等的声音很快就来了,或许吧。

宇宙墙解冻的时间很漫长,但是它们不着急。

因为它们还没活呢,也不会着急。

时间在加速,变化重新降临这片宇宙墙。

寒冷很好的保存了痕迹,这是一片充盈着过去痕迹的宇宙墙。

除了任何活着的生命,过去的一切什么都有。

生命的种子很自然的开始重新发芽,而且以一种与历史相似的方式。

而这个过程中,生命本身会毁掉前辈的历史。

毕竟历史不能当饭吃。

保存不知多少万年的历史,却在生命萌芽的一刹那,走进了自己墓穴。

同时,它也成了新生生命的肥沃土壤,付出了历史的历史意义。

事实上,最先复苏的生命不是神灵。

恰恰相反,神灵可以说是最晚复苏的生命。

原因与不同生命形式的所需有关。

越大体型、越高维度、越复杂的生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往往也要更强的能量支持。

而在整个宇宙墙的解冻初期,毫无疑问地是提供不了复杂生命体的复苏或是新生的条件的。

依旧处在一种寒冷状态的宇宙墙,生命的起点是最毫末的生命、最简单的生命。

因为这种生命所需的东西最简单。

在合适的土壤中,甚至是照着现成的模具,最后是一道关于生命的赞歌。

物质、形式、能量。

三要素齐备后。属于生命的方程式,自动就发生了。

这个过程中,即没有神灵,也没有见证者。

生命的萌芽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再一次来到这片宇宙墙。

简单到草率的生命。却也异乎寻常的坚韧,它们开始以最渺小的身躯,开始撬动整个宇宙墙。

......

开拓的初期。

即使拥有着生命的模版,可它们并不会使用模版。

甚至最后大多的模版都被它们吃掉了。

它们只是最基本的生命单位,哪是野兽一样的本能都是欠缺的。

更像是水、空气这样的自然元素。

它们也顺着这些东西,飘啊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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