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 巢阿丹凤衔书命。

看见谢临歧的时候,我脑子卡壳了一下,旋即瞪圆了眼,挣扎着要起来。

他一把把我脑袋按了下来,“待着。”

?我犹豫了下,顺着他的意思将头埋回地上。

“不是……不是让你这样,算了,你先起身罢。”

谢临歧好像是笑了一声,但又动作轻柔扶我起来。他身上原先那股淡淡的橙子清澈香气全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悠然的清新草木味道,但细细闻还是能感觉出一点淡淡的橙味儿。

“周芙姿。”

他忽而开口,我将目光看向那人。

周芙姿原本浓金的宽袍此时洇出一小片深红。无神光的青色盲瞳似茫然又似温柔的轻轻颤动了一下,雪白鬓丝随风飘逸,像一把抓不住的白雪。

“……谢临歧。”

他亦是如此的回应他。

“……他喜欢她是不是?他喜欢她!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女子说过这种重话,可偏偏为了她,你叫我怎能不怒呢……”

细看的话那两双青瞳还掠过一抹沉金色,大概是随着周芙姿的心情而耀的,不过他现如今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谢临歧的笑一点一点淡了下去,侧脸飞扬的凤目墨色浓稠,流光似星。不知怎的,我却觉得他好像也是由此无端地阴鸷起来,连带着攥紧我的手也有些箍的厉害,但旋即又松了松。

“他在地府受职五百载,地府一百二十名阴差,五十六名是女子。萧翊平日还要锁魂出任务,接近的就更不计其数,现如今你连见都没见过他,就说他喜欢她?更何况,萧翊身怀断袖之瘾,怎会……”

知道的这么详细吗?地府到底有你多少内应啊谢临歧。

周芙姿抬目,轻笑了一下。

“他是断袖,但你怎么就能保证这几百年里没有哪个女子会勾了他的魂让他倾心?!他身边还有个谢必安……谢必安可是将他救了出去,你怎能保证!?”

谢临歧忽而看向了我。

彼时我还在分心嗯嗯啊啊的听着他俩言语之中透露出的惊天八卦,空着的手跃跃欲试的向富贵招呼着,企图诱拐摔傻了的富贵奔向我,再给它的大耳刮子报它方才一脚踩上我的腰再扑向周芙姿的仇。

但是富贵只是很高冷,很高冷的半蹲,还是蹲在周芙姿身侧,飞速叛变用一种日常睨傻子的目光瞧我。

……你图什么啊狗富贵!不就是他有球吗!我还有镶金狗盆呢也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过啊!

我愤愤再转头,见谢临歧只是静静的望着我,清丽瞳仁望见我看向他时软软缩避了下,但又温温柔柔的漾开许多光色,足像捡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迟疑的看着他,误以为他是瞧见我方才对着富贵呲牙,喃喃道:“难不成你也想要那个玉球?”

不、不至于罢?

还是我已经瞧不懂这些叛逆的人了……

谢临歧此时已经将目光挪回,身侧原本清冷的气息又哗的拢回,对着那侧的周芙姿无比有耐心的道:“我为什么要保证?我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丢了人还伤人的是你周芙姿。”

周芙姿气的握球的手都在颤了。

“你也没比我痴心到哪去罢谢临歧?仗着苏七丢了记忆你就以为上辈子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无人知道了是么!哈。我是骗萧翊去北疆受擒,你呢?你亲手杀了她,三日之后便与她亲阿姊成婚!说的难听些,你与我皆不配什么良人。”

我隐约感觉到谢临歧的手在微微的颤。他面孔忽而冰凉了起来,在我能望见的角度下颌板成一条近乎残酷的斜线,也无情了起来。

我试着将扣在他掌心的手屈了屈。

但最令我意外的还是,萧宜的老相好,居然会是周芙姿。

将萧宜骗去北疆,夺了他法力再将魂灵擒拿投入金玉塔二层之中烈火锻苦的周芙姿,怎会是如此姿态?

不甘,甚至是带些委屈,仿佛只是个受了醋还在闹别扭的恋人。

可便是这恋人,掏空了萧宜会流血的心。

亲自将他送入杀魔的金玉塔。亲自锁起他四肢。

“他就是要我死……”

我攥紧谢临歧的手。

索性就恣意一把好了。当年的真相如何,我这个其中之人都不曾弄得清,更何况是一直观态的局外之人?

谢临歧颇有些意外,发怔地望着我,但旋即扯出一点点笑,领略了我无声的意思。

周芙姿似是察觉到身侧有狗,试着伸手去抚,但被富贵避开,怀中的球也忽而空了。

……它到底对那个球有什么执念!

忽而一点雪降下,轻的像泪,原本若有若无的夜风也随之被冻住般不再扑身。

谢临歧对着那侧仍旧是恬静姿态而席的周芙姿,忽而道:“你知道他身侧一直陪着一个姑娘么?”

周芙姿自袖中猎猎打出的一阵清风忽而凝滞,苍白浓雪的面颊沉甸甸的拖上两抹郁青,纯青色的瞳子冷冷瞥向虚无位,又对准了谢临歧。

“……骗子。”

谢临歧的声音醇厚,像被酥吹的春风,但那春风之下尖锐刃面已生,盖因淬饮了毒,杀机是加重的。

“他等她许久了……锁魂与她一起,吃饭一起,甚至院子都是一个。萧翊手把手教她领悟,将自身的所有感情都投入给她。你呢?像个卑劣无耻的小人,杀了他掏了他的心,还妄想他应该还是心仪你的?所谓戳瞎双眼偿罪不过是你自己心中有鬼罢了……”

周芙姿冷冷抬目,似是又用无神的瞳子盯了我一下。

“你呢?被罚入雪域,又比我高尚到哪去?我等着,等着你也步我下场的那一日。”

“他才不会。”

我忽而开口,向着富贵招手。

悠悠的夜风荡起涟漪,将雪白清瘦的锦袍卷起。

我无声的向着周芙姿咧出一个微笑来。

如火的女床花之外,被染血的尊贵白袍之下,被遮掩起的一道刀痕。

那刀痕偏斜,滑过心处,至今该是痊出一道肉色陋痕。

为什么?

他曾经为我剜过心。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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