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佰壹拾肆 “她的院子十几日之前有过鬼魂的痕迹。”

江迟死了。

起先一直在找她的瑶姬听到这消息先是一愣,旋即锐声无措道:“怎么可能?!她只不过逃出去三日而已……”

青女正端坐在内室,一只纤细洁净的素手纵拂斜破袅袅雪烟,芙蓉般的面颊滑过一抹可疑的泉白,像是被这消息忽而惊到,一时慌乱,手指险些被灼热滚烫的无色燠热烧到。

瑶姬那一瞬间,原本灵光的脑海间陡然像是被人用一道乍眼春虹生生撕裂了开来,遍地尽是死灰般的破碎思绪,像柳絮一般连不到一起,但却又抓不住,一片郁浓的淡翳,像是生生长在她淡漠清澈的瞳里似的。

青女这时才恍然发觉,那原来不是一层浅淡如水的盲翳云色,原来是瑶姬清透的眸眼里向外丢弃着几颗可怜的泪珠,似坠不坠的,在她如雪色般惨白的两靥上缓缓凝落。

青女当下诧异起来,“不是说她只是出逃了么?洛阳这般大的地界,神仙又多,她又是毕方的后裔,纵然没能觉醒血脉,也不该这般的脆弱啊?”

像是经年不融的玉山之顶,那里的素雪洁净冷人,就这么直灌入她那个胸中空落落的洞里,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反生了锋锐的冰凌。

来报信的是管家,因为太过年老,瘦小干瘪的身躯只能勉强的垂着,整个人便是极其谦卑的低了下去,像一束早已失去生命活力的野草。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他闻言颤颤地抬睫,谨慎道:“是午间乘凉的一位纤夫发现的。当时槐树巷的一条暗渠里留着极其恶臭反感的气息,他便去看,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角月素绞银的丝绸布料,只有巴掌那么大小。捞上来,已经被暗渠里的肮脏东西腐蚀了大半,但还是能辨出魏国公府的印记。”

青女秀长的眉微微簇起,隐生川纹:“没能找到尸首么?”

管家颇有些差异青女周身凛冽的雪气,明明正是郁热烦闷的苦夏季节,那女子的周身竟还能生出凝冰般的雪白霜气,内室原本温热的气息也渐渐如贴玄冰般冷淡了下去。

他旋即颇为惊恐地垂目,苍老的道:“先是说没捞到,但衙门的人去了,捞了一个时辰,只能找到一具被腐烂大半的尸身,娇小玲珑的,面孔看不清。”

瑶姬稳了稳自己慌乱的眼睫,强耐下莫大的惶恐,冷声道:“那她头顶呢?不,那堆脏东西里,有没有拣出一根淡火色的长羽?”

管家怔了怔,勉强道:“没有……”

瑶姬原本慌乱无比的心突然生出一点细微的疑惑,一星的喜乐。

——没有。

她知道那孩子天资**,早早的便萌发了血脉,只是一直未能去那个地方获得祖先的认可。那既是她血肉的一部分,亦是神脉的铁证,怎么可能会被凡人地界的污水腐蚀的掉?

西王母此刻派青女前来,是警告,亦是监视。从此刻开始,命运便裂开了两植纵横的棋盘,她要带着江宴走着她早已轻易抉择好的道路,不管此刻的她那副俊丽皮囊之下,是如何的焦裂与痛楚,她必须走完。

青女不咸不淡的道:“那便不是她。谁知道那贱人自己离了公府是不是受了旁人的撺掇呢?我可是听说,她有个瀛洲的好师兄在洛阳为官。瀛洲的贱人诡计最是多端,拿了他,便知道那小蹄子有没有逃出去!”

瑶姬美丽的面孔始终仍有一层苍白的颜色。血气像是退涌,忽而携杂走了所有能够耀目的颜色,于是那张容颜绝艳的面孔便也只剩下了一层灰白,一双亦是玲珑澈然的眸子如被雨水冲刷般的温润明朗,一只兀自稍稍颤抖的素手扶在一旁的灰薄绝瓷旁边,声音像一尾将要飞去的蝶般颤然无力。

“不。现在不能去抓他。”

青女深深地端凝着她,仿佛此刻她说出的冷薄话语蓦然成了将死之人颠倒的语伦,而她亦是悬挂着一抹青灰惨白的轻薄颜色,远远的望过去,瑶姬这一刻陡然像极了青女微凉指尖上颤弱的一枚冰晶,而青女却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轻声冷淡问道:“怎么?那人不对劲?”

瑶姬转瞬之间大力合上纤长羽睫,让那些饱满圆润如榴子般的东西被瞬间打碎,零零落落的悬挂在她鸦羽上下,平添一抹别样的风采。

“她的院子,十几日之前有过鬼魂的痕迹。”

每一个字都是冷硬的,可瑶姬柔软血肉的心却仍在兀自撕裂,她不能暴露出一点点对于那个孩子的爱意,这是她的罪,也是她对那个孩子最后的一点儿保护了。

敏锐小心的青女只会因为江迟是那个孩子而更要瑶姬杀了她,瑶姬不能,所以她能够做的,也只是在那道早已被推至冷锋悬崖前的巨手上多加一个筹码。

青女淡淡的流转神光,“你的意思是,她出院是受那鬼魂的蛊惑?这还不好办,去她的院子将那尸首挖出便是。”

瑶姬苍白着面孔摇了摇头,厉痛麻木了起来,便也不疼了,只是空落落的。

“我去过,四处都没有该有的尸首。那鬼魂的气息像是西番的,大约……”

青女旋即面色正肃起来,川纹愈发的浓郁,冷笑道。“西番神仙搞的鬼?我便知道,那帮人还是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搞垮昆仑。”

谢临歧听到那个促狭诡异消息时,正在与天帝的使者小童密切交谈。

那小童原是东华帝君座下的一只青鹤,颇得帝君青睐,便也就顺势被荐给了天帝。

他清明无垢的眼眸适时的低垂了下去,等到符鹤亭的影子一抹缓缓起身,方才恭敬仰面。他亦是生着金玉堆砌的一张清秀面孔,但那笑容虚浮的厉害,总让人觉得耀明着诡异狡猾的神光来。

但那神光再狡猾明朗,只要那人懒懒的一抬目,便会有秀丽灿辉般的光芒直盖过去任何的神光,哪怕此时此刻他的眸眼并未因为那个消息生出一丝的波澜,可他仍然是这世间最为瞩目绝世的浓墨一笔,任何人都不能忽略他的光辉。

他如今只是少年时候,风姿容仪便这样的逼人惊艳,那个人真的会等到他完全成长么?

小童暗暗的敛目收神,这样风采绝艳的人,也难怪天帝大人会想要毁了。

谢临歧淡淡的抬睫,道:“那我便选择守着江宴罢。她的神魂亦是我收走的,江迟又离奇身亡,可选的不也只有她么?”

江迟的死仅仅激起了少数神仙的动荡,但大多都是抱有迟疑观态,从魏国公府流出去的版本反而就这么平淡的流去了三个苦闷的枯夏时节,魑魅与天神,亦是等着那个人的旨意而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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