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佰贰拾陆 我狗呢……我那么大一条的狗。

如蝶轻灵身影刹那穿过万道剑锋——

那原本是一处正常的大户人家宅后院,此刻满地狼藉杯盘、碎玉琅裂。似渊,似炼狱,像是冻尽了的万顷浩瀚血肉深海,足下十余里绵延的青石方砖之上尽是面目不甘死去的人群残骸。她火红如虹的裙裳甫一翩然垂落,刹那激起万道青霜般的凛冽死光。

江迟甚至连眉端都并未仓促的抬过,一只纤细雪白的素手打宽大华丽的袖摆之间探出,轻轻在无波冷空之中飒然抬腕、内翻,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血孽因果毕露。

凉风悲悲切切,佛精逸流如枯月倒泄离色,在那只游摆切换尊势如疾电的修长指影间尽数摆弄出各种万物的凛冽姿态来。她轻而易举地便将身后如锐冰锋芒的剑光碎裂掉,再而用沉大的因果震骇去院内鲜活的残留鬼魅,一时恍惚是万只夜枭嘶啼如恶鬼煞神,嘲哳难听。

江迟忍了又忍,面孔之上终究浮现一抹极其浓重的厌恶之色,停在空中掌控的手也不免狰狞了起来,随手掠抓一只尚未来得及逃避的去的鬼魅,她恶狠狠的呲着满口精细雪牙低声涎笑道:“连叫都这般的难听,吵到我了,你、还、想、去、哪、啊——”

她先是偷懒用了一点瀛洲的小法术拨开院内的雾气幻境,忍了那么久,终于是在这群逃跑也难看的鬼魅之上爆发了独特的怒点。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那鬼魅滑腻清凉,浑身上下只有半个身子,且还是光凉地在空中瑟瑟,看的江迟那叫一个恶心。她修长两指稍稍用力,便从细长的指尖避簇出一抹佛光,直贴那鬼魅的后颈。

鬼魅半死不活地游散着神光,长长粘腻的红舌直耷拉到方砖之上,被她身上控制的极好散发出的血孽骇到双瞳震撼的大了起来,似欲挣扎,但奈何颈后佛光随之动荡而愈发的光芒硕大,直烧的它后颈空落落的,悄悄咽个涎水都能径直落地。

江迟环视周遭,满地皆是惨不忍睹的烈状。一重人海叠着另一重的血肉残骸,金玉珐琅之类的名贵器物也是开裂了满砖,每张面孔都是年轻的,尚是大好时光,却早早的在那鲜活的色彩之上蒙了尘灰,连魂魄都被拘束在别处。

江迟本能的敲动空闲那只手的指节,发出极其清琅闲雅的规律声响。

但等了许久,周遭只有鬼风如魅、凉风悲悲的节奏,始终没有她要的那个。

江迟很纳闷,但是手上的东西又恶心的不行。她便回首望去,眉宇尽是困惑,又看了回来。“我狗呢……我那么大一条的狗,一口咬了我半条腿的狗,哪儿去了……”

她的身躯忽而顿了顿。旋即,江迟清透的视线从掌间箍死的鬼魅,流到了熏腾血泥的方砖之上。方砖积了一层薄薄的脓水恶血,蟹黄血花的,色彩倒是挺开朗,就是恶心,真的恶心。

江迟觉得自己今夜是吃不了饭了,做这一行未免真的煞胃口,尤其是鬼魅,长的奇形怪状的,声音更是千姿百态。她老神在在的想着,手中的鬼魅也顺势一点一点的箍紧,在它逼逼之前,她就先给它杀了。

江迟是个急性子的,萧宜没少说过她。

一步。一音。似有清风雅弦的步调。

江迟连头都懒得回,冷眼微笑,如若唇齿绽半盏新月,雪白枯明的耀目,顺势垂袖推风,打出层叠千卷的无风明浪——

那人浓丽的眼睫如扇启,声音冷然清冽,一抹雪素风风流流。

他淡淡的望着她,复而将冷淡视线挪向了她掌中已呈死态的鬼魅,淡淡道:“瀛洲的好杀手,魏国公府的娇弱世女,险些将我也掀翻了去呢。”

江迟抿了抿薄薄玲珑的唇,面上一派的唏嘘,悄悄将那鬼魅向自己腰后塞去,一双灵动的眸机智的瞥到了他身后一抹可疑的幽黑影子,不免暗下咬牙切齿。大言不惭的道:“我们见过的。”

谢临歧不回答,伸出一只温润如佛玉的手淡淡掻了掻身旁之物温热的下颌。

江迟颇为沉痛地望着它,它连一个眼神儿都不乐意给她了,满眼尽是旁边那个人影。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好看了一点,比她自己像个人了点?

谢临歧不点破她此刻为何不在魏国公府,反而是在这处偏僻的宅院。三年之前的那次惊艳一瞥,突然使他意识到,兴许魏国公府的这个次女,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纯真愚昧。

江迟淡然地捏碎鬼魅,感觉到一阵臭烟掠过,旋即如一团软绵流云似的脚步轻盈,无辜微笑着:“啊。世子殿下,你也是来此处遛弯消食的么?好巧,我也是。”

谢临歧极其无语的望着她自言自语,还挺欢乐的,就是这股不要脸的味儿真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正经的姑娘。

俄顷,谢临歧颇为‘善意’的绽出一抹清浅如月影,刹那封冰化海、暮烟成熹微,一切都明晰澈透了起来。

他微笑着,道:“是,遛狗。”

江迟无辜甜蜜的笑容刹那面无表情,眼神幽透了起来,幽着清丽的嗓道:“您这狗,挺丑的啊。”

天禄闻言扭曲着狗嘴瞪她,若不是谢临歧的一只手此刻正按压在它温热的后颈之上,制止住它暴动,江迟早就欢呼着牵它跑了。

江迟很纳闷,她真的很纳闷。她就是去破开一处鬼魅的巢穴,为什么她养了三年的狗轻而易举地就叛变了呢?而且比她叛的还早,太可恶了。

谢临歧却是颇为惊愕,饶有兴致的望着她。“你不怕我?”

江迟袖手,微笑唏嘘着:“怕啊。怕您老儿向我阿母告状去。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半夜不绣花等死,出来遛狗疯玩儿,还被洛阳最为骇人的‘玉阎罗’给逮……”

她突然噤声,沉默了一下,方不确定地耀着晶亮如水的眸疑惑问谢临歧:“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谢临歧头一遭心平气和,头一遭见到这么自来熟欢乐的人,颇为气定神闲的应着点首。

“你是说了。演的太假,裴星语没教过你怎么演的逼真自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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