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贰佰伍拾陆:噢我的好哥哥啊,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雨音烈丽如破冰,唯有被天风席卷任意泼倾庭院之时,江迟方从怔仲之中抽出丝薄如冷脆琴弦的思绪,分了神望向屋外,却是只有一大片的宝光萧红的郁影狰狞摇曳,偶有几声清促的喘息之音,却不似活人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个声的牢笼。

她两只修长美丽白皙的手满是密密麻麻的嫣红浅口,翻转之时有一星半点的痛苦筋骨从血肉之中若隐若现,可她面上似是毫无察觉般,仍然固执地捡起那瓣碎裂的瓷片,若无其事地且麻木的用它沿着圆润晶莹的指尖一直墨笔至凝霜皓腕处,直至双手染透了那股雪白。

江迟方似解脱般将毫无知觉的双手在自己清丽的视线之中缓缓撑起,端凝这一方如炽烈业火辜染瑕冰的讽刺场景,如蝶翼似的浓长双睫在聚水含眸处遮蔽一片的水光,微笑,而后周身起势,萦发剔透的明黄之光。

那些光甫一诞生,便从各处而来,皆是密密麻麻的附丽在她仍然流血的新鲜伤口之上,像是一群鲜活但贪婪的饕餮之子,直至吸的渐渐冷凝为一团乍生如玉长骨的人形,那些光芒开始大慈大悲了起来,困倦的脱开密密麻麻的利牙,一个接一个的坠入江迟的怀中。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她动了动已能窥见一抹惊心雪白骨色的手指,抚摸上那些似有呼吸的光芒,柔顺恬静的面孔平波无澜,而后自指尖的部位忽而绽出一簪青黄如珠的火焰,点在那些孩子的脊骨之处,刹那便烧出一片绚丽的小型火海。

火焰熄灭。似玉躯壳碎裂。从中诞生出几个饱满清润的小小人偶,只巴掌大小,却并无神态魂魄。

江迟这才将榻边一只靛蓝衣着的木偶挪到疼痛的手掌之上,那木偶像是忽而活过来了一般,一双粗鄙墨点的眸绽栩栩之光,笨拙的依偎着江迟唯一一只完好的手指起身,将粗陋的面孔缓缓轻柔的贴在那只冰凉无比的手指上,声音尖细干嘶:“……何必呢?柒柒。”

江迟却恍若未闻,面孔一派难得的天真。“我以前告诉过你么?萧宜。从前我被瑶姬接到魏国公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与我说话,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见我一样。那个时候天上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也就是那一年,我的师父慧明,‘圆寂’了。便是连这消息,都是迟了几个月,在春天的时候我师兄才想方设法的递给我。”

那只小小的木偶难看圆点不均的双眸下边忽而渗出薄薄的水意。江迟像是发觉到了,将那只冰凉的手指屈了屈,轻轻摸了摸他的面孔。

“没有人看到我一样。从魏国公府的婢女,一直到管家。我之前有过心悸的毛病,我师父说那是娘胎里带的,天生就被亲阿姊夺去了大半的生机,还能活下已是侥幸。我那个时候发烧,烧的厉害,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此刻是在哪里,瑶姬不去找人给我看病,只把我锁在屋子里,我那个时候很想很想跑到屋外,将我自己扔到那些满天的雪里。兴许这样,我真的不觉得热了。”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而后将那只木偶抵到了怀襟处的一只瓷偶上,轻声道:“你真身留在地府,当真不适合分神的。这尊偶算是这一批里最好的了,我将它留给你,送你去你在洛阳的地方啦。”

萧宜在的那只木偶凝了凝刻在木皮的两条线眉,“我的人在洛阳开了一家黑市,但你不要去。”

江迟道:“怎么?”

萧宜慢吞吞的从那只以江迟血肉作瓷泥的瓷偶身上爬起,顶着不大的小身板瓮声瓮气道:“在黑市里的那个魔人,原先是我座下的护法的。可你也是我新建的鬼域护法呀。”

江迟颇为惊奇的望着他,“你还给我封了这个?我留它也没用啊,你还不如留着给肥烟——”

萧宜瞥了她一眼,翁声道:“就是你在外浪也能有月俸的虚名。”

江迟立马笑的甜蜜蜜,瞬间改口道:“噢我的好哥哥啊,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萧宜扒着她那一根细细的手指,抬起一张难看敷衍到极致的脸道:“我差点被你带跑了。我不让你去黑市不是因为你们都是护法。我怀疑那黑市进了不该进的人,还接了没有上报的任务,跟你有关。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小心江宴?她就是去找了那黑市在洛阳的据点,就是一个富商的庭院。但是我的那个护法告诉我,他确实看到了这个任务,所以报给了我。”

江迟蹙眉,凝声轻轻道:“是找不到接单的人么?”

萧宜一张梨花皮的木色面孔丑到江迟不忍直视,两只一点都不规则圆润的眸渐渐成了两条思索的缝隙。“不。是他发现,他手下记录单况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单子。那个单子报价是这月最高的,他用了摄魂法搜索了他记忆,也是没发现这一段。”

江迟戳着怀中其余的瓷偶,忽而开声:“你闭关的这段时间,也就是昨夜为止,我从宫内回来,发现我妆匣里的所有珠宝都不见了。”

萧宜疑惑的睁着墨点眸,“不会是——”

江迟的唇边浮现一抹恬静笑影。俊秀面孔微笑起来,本是如沐春风如临春光的美好之色。但江迟这般微笑起来时,偏生眸中水色不动声色的冰封了起来,笑影也在雨光中冷凝为一划温软坚韧的剑器残影,她的一只痕深窥骨的手掌缓缓平移,蓦地翻身转腕,淡贝恰如珠光的指甲泛着冷冽的白光。

那笑容分明是一点一滴的冷却了下来的。

江迟从旁拿出一个鲜果,啃了起来。

萧宜原本被她方才显露的山水杀气给震撼住了,结果见她忽而就松软了下来,快快乐乐的啃着那个西番的杏子,久久不能回神:“你杀气呢?杀气呢?啊?我当真以为你要现在捅江宴了。”

江迟将一颗圆润饱满的杏子随手砸给萧宜的木偶嘴边,懒洋洋的道:“在想了,在想了。杀她又不是今朝的这点破事儿就攒起来的欲望,但我现在很饿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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