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贰佰陆拾贰:百鬼夜行。

在场的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的人各自探头张望,都从彼此的面孔上读到了畏缩与惶恐。但没有一个人起身动弹。哪怕方才谢临歧的尊像炸了。

萧桑榆的轮椅抵在殿前,细长似烟的手指轻缓点起,幽深如死水的视线缓缓的望着御座之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饶是此刻,外殿的风侵雷卷浩大磅礴,那人腮边的一角幕篱仍然稳固的静默垂直着,连被呼吸声拂起的角度都没有。

她淡漠讽刺的笑了笑,哑声呼唤道:“老七,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的二弟,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呢?”

萧琢缨不动声色的微笑,手中把玩金船杯,望着清冽如寒水的酒液随意道:“殿下能从东宫奇迹般的站起,已是神迹。病的久了,兴许人就是糊涂的不是?倒是大姐,下降了那般久,臣弟奉了父皇的旨意为您送去请柬,您不是遣人来说,不来了么?”

萧桑榆冰冷幽深的视线望向了他,“本帝姬没兴趣参加一场死人的宴会。”

她话音甫一落,华贵御座上的人影刹那被窗外雷电映耀的栩栩死白。那细薄的纱质幕篱此刻竟慢慢的贴敷到了太子的面孔上。先是挺秀的鼻,已是月青色;再而是一双冷薄的唇肉,周遭像是有什么细长蠕动的躯身从那里缓缓游出,忽而顶着那薄薄的纱。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离太子近一些的人像是发现了,清俊的面孔刹那褪为一片茫然的死白,哆嗦着宽大袖摆想要起身,但忽而就感觉到周身有一片如炼狱般的寒冷陡然席卷过来,清俊的瞳神耀了耀,有什么动物丝丝分裂的滑腻信舌攀上了他哆嗦的唇肉。

坐在殿旁的萧桑榆冷眼观着。她淡淡的荡漾开笑影,像是极为不屑。

萧琢缨毫不避讳地撩起宽大团绣亲王袍的一袖,轻缓平和的微笑着,起身为太子斟了杯寒清的酒。殿内烛火四起,倒显得像是一片火焰炼狱似的光芒,照的人人皆是死白与浆黄刻薄至极。

适时的。裴星语轻轻挥手,示意几名留守殿外的小黄门捧来金盆收拾谢临歧那侧的残骸,而后方如一抹憔悴黯淡的影子般溜滑回了厚重帘旁的小道。

太子的一只手冰冷细腻,正搭在萧琢缨的膝上,像是不可见的颤了颤,旋即萧琢缨若有所思的支腮微笑,面带几分散漫爽朗:“且饮罢!我皇兄并未那般多的死规矩。”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今日一场宴会诡异到极致,君不如君、臣又不似臣态,可不知为何,往日跋扈至极的皇亲国戚,竟没有几人敢起身推辞。

萧桑榆苍白的面容似是不可见的颤了颤,“我要见父皇。”

萧琢缨迷蒙着一片酒色水光,笑容痴痴俊朗,“大姐要见,去见啊……今日这一场宫宴,也是得了父皇允许的,特来答谢诸位。”

信青的细鳞,遍体的青光,那般绕皓腕似的小绳青蛇从太子的耳垂旁探出,旋即如滑电的溜走,不知去了谁的杯中。

萧琢缨似是迷蒙,似是痴朗,眸光无意一瞥,眼见着神光便冷了下来。

这东西不该如今便走的。

他状似无意的向后望去,原本那抹修长深色的影子不知何时离了去,帘后藏匿着的百鬼夜行图此刻竟也露出些许的狰狞轮廓,那张着巨渊口旁锐利的犬牙,几乎要抵杀到萧琢缨仰面化为两滩人间春水似的眸水里。

既然如此——

萧桑榆今日收了不知是谁递来的消息,那番信笺被她手下的人以为是无用消息,拿去烧了个干净。可烧罢第一次,那落花信笺第二次仍然会出现在她的公主府中,且还从门前的位置挪移到了她日常散步的花园长廊内,恰巧被萧桑榆捡到。

说不清是谁写的,字迹狂秀但又骨清,像是两个人争执下各自书写了一半的结果,唯独落款不是印章,是一枚小小的狗头。

婢女说头一次捡到,信笺外并没有那个若隐若现的狗头。

萧桑榆头一遭的在想,兴许真的是神仙显迹了,告知她大京不能亡。

萧琢缨像是酒醉了,起了身。

这场上的人,即使再如何混账狂傲,也是知道萧桑榆的厉害的。她今日突然造访,明摆着是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琢缨那一番饱含深意的话反倒是毛骨悚然。

他向后,宽大绯红龙王袍飞扬如同嗜血蝶罗,整个人似已翩翩入极乐的清然状态,忽而一把扯下了厚重的帘!

高据观音莲座的一方紫瞳巨狮倒长如刀的犬牙上正滴落清液。青丝如泉的瀛洲女神半盏玉灯被一旁的魑魅小鬼撕裂,而她本人艳丽的面孔上尽是无助丑态,十二尺的芙蓉锦带大半被双头蛇君撕咬。

游行开灯的鬼魅、瀛洲的生佛面孔崩裂大半、宝悟洲的佛女半只绣瞳高凸,有烈火业火交织翻涌那副石刻之上,而后那些火花惊人的生动了起来,忽而就从石刻中央流窜出来,烧到了殿内。

萧桑榆久久不能回神。这副巨大石刻之上,竟是连没落的瀛洲代表也刻了上去!他分明就是想拉着所有人、所有神一同沉沦地狱的!

殿内已经有人被那些瑰丽栩栩的图震撼到,双瞳惨溃,陡然瘫软了膝脚挣扎。

像是一声娇笑,石刻百鬼图中一只生着巨大蝶彩清翼的蝶女翩然而来,清丽面孔上一抹血渊的巨大露喉微笑,两只细爪分明。

旋即是更多的东西出来,撕扯分食着堕落女神的双头蛇君快饮女神金血,一双皑皑如雪的瞳兴奋的缩成针眼大小;翠藻似的细小东海夜叉持蟹剑涎笑而出,忽而一阵沸腾的白雪铺满了整殿;银身红头的一尾堕龙恐怖的抬身欲出。

雪后,已有大半的人被殿内活过来的生神、死仙的魂魄噙食。

萧桑榆僵硬的指节扣着轮椅边缘,面上一派惶然。她的人的的确确是来了,但都守在殿外啊!

忽而怀襟处一点火光的温暖,萧桑榆无神的望去,却是那一张薄薄的落花信笺忽绽一抹霞彩的光亮,刹那满殿的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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