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子盈张大了嘴,像个受惊的孩子。

“你我失业了,公司连遣散费都付不出来,岑先生躲到夏威夷去,崇明岛那工程也已停产。”

“杜步民呢?”

“他负债十余亿。”

子盈喃喃说:“这是我第一份工作,出师未捷身先死。”

郭印南却笑:“华人就是这点好,五千年历史,无论什么遭遇先人都有经历,均有恰当的形容词。”

子盈问:“怎么办?”

“子盈,不怕,市道有上有落,其实肥皂泡吹得那么大,终有一日破裂,只是钱遮眼,看不清,盛极必衰,否极泰来,生生循环不息。”

王女士刚巧经过书房,听到年轻人这样说,不禁点头,说得好,有智慧。

子盈叹气:“可是,情况从未这样糟糕。”

“嘿,事情还可以糟一百倍。”

“不,街上像世界末日般。”

“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得到工作。”

“你可是家庭经济支柱?”子盈替他担忧。

“家父家母都有稳定职业,还有大哥大嫂,他们都教书。”

王女士心中呵一声,原来風雨文学教书先生。

“做过失业大军,我也要考虑教书。”

王女士忍俊不住,速速走开。

忽然听到门铃响,阿娥去开门,说半晌,进来报告:“是跑马地公寓租客佘先生。”

王女士纳闷:“我一向交给租务公司负责,他为什么找上门来?”

“让不让他进来?”

“佘家租跑马地有七年了,去年孩子进了大学,可见住宅风水不错,请他进来,看他有什么事。”

那佘先生是老实人,一脸沮丧。

他一见房东就说:“王小姐,我过不了年。”

“坐下慢慢说。”

阿娥连忙给他一杯热茶。

“王小姐,我在公司做了15年,一直领租屋津贴,竟未想过置业,公司忽然减薪,孩子还未毕业,我捉襟见肘,不知怎样才好。”

这回是子盈经过会客室听见有人告苦,不禁呵的一声。

“我已欠租两月,生怕租务公司赶我走,王小姐,特来找你宽容,请帮一个忙。”

连阿娥都吓得心惊肉跳。

这个在日资百货公司工作的房客从未试过欠租,今年发生什么事?

王女士问:“你想我怎样帮你?我并无讽刺的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做:以往20年,只有年年加租。”

那佘先生十分惭愧:“可否减一点租金?”

“那你说该减多少呢?”

“老板减了我三分之一薪水。”他嚅嚅说。

“三分之一?”王女士虽然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却也知道,这一减以后很难再加得上去。

每年才加百分之五一点点,一减就削掉百分之三十,租金回到六年前水平。

这就是经济衰退了。

“嗯。”王女士沉吟。

应当机立断,无谓叫人家白焦虑多走一趟。

这房客从来不拖不欠,这回满头大汗地上门求人,一定有逼不得已的苦处。

他若搬走,一时未必找得到新租客。

王女士看到他一脸皱纹,不禁恻然。

他懊恼地说:“半生积蓄,都被股市吃掉。”

原来又是这个老故事。

王女士微笑说:“佘先生,我答应你,你安心住下去,大家待股市回升再说。”

佘先生连忙说:“好,好,谢谢你,王小姐,谢谢你。”

千恩万谢,欢天喜地而去。

阿娥说:“你看,不赌股票,一样有损失。”

子盈走出来:“真奇怪,整个城市被股市及楼市控制住命脉。”

王女士笑笑:“算了,够用就算,幸亏过去10年已经加足,现在顺势减点,损失不致太大,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娥笑:“子盈,快学妈妈的豁达大方。”

“是。”子盈朝母亲鞠一躬。

这样大方,皆因储蓄丰厚吧。

“郭印南呢?”

“回家去了。”

“怎么样,”王女士笑嘻嘻地看牢女儿,“孵豆芽了?”

子盈不好意思:“早知,到美国发展。”

“不怕不怕,你且休养生息。”

“妈妈——”子盈想报告父亲近况。

王女士转过头来:“别家事我不理。”

子盈无奈。

王女士吩咐阿娥:“子盈的舅舅说,无论什么地方都吃不到好的百叶结,不是太硬就是太软,有些没咬口,有些没鲜味,你做一盅百叶结烤肉叫司机送去。”

她出去做健美运动。

电话铃响,子盈去听。

那边一时没人出声,子盈喂了几声。

“子盈?”终于有人开口。

“爸爸?”

“是我。”那边正是程柏棠。

“爸爸,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新加坡,子盈,你马上给我汇十万元过来付酒店费用及买飞机票。

“爸,我户口并无十万元。”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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