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着官道一路向西，人烟渐渐稀少，建筑与植被也仿佛被黄沙遮盖了一般，杳无踪迹。
连着数日，没有客栈可以投宿，几人只能在露天的空地上休息，为了防御野兽袭击，也为了抵御夜间的低温，燃一堆篝火，然后几人轮流值守看顾。
不过一路颠簸下来，小元宝和小太子已经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叶无孑和程非虽然状态也不好但还能够坚持。带着小元宝小太子两人，和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叶无孑一人守在篝火旁，不时往火堆加柴，烧的噼噼啪啪的响，火光将整张脸映照的通红通红的。
程非似有心事，睡得并不安稳，看了一眼叶无孑摇曳明灭的背影，起身将一件宽大的披风搭在了叶无孑肩上。
叶无孑只觉肩上一沉，随后程非便坐到了身边，同她一起照看火堆。
叶无孑余光一瞥一旁并排安睡的两个少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披风取下，搭在了两人身上。
程非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大人，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你实在无需……”
叶无孑摇摇头，“这没什么。小元宝不管怎么样，也整日姐啊姐的叫着我，都当姐了，多护着他一点不是应该的嘛。太子，终究是太子，虽说之前说了狠话，也不能真放任他不管啊。不为别的，就冲他将来会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他会担负起江山百姓之责，我便是拼了命也会护他周全。”
程非垂下眼睑，笑容微微发苦，“大人总是这样，无论有官无官，天下大事永远都扛在肩上。大人难道就不觉得累，就不曾为自己想想吗？”
叶无孑长长舒了口气，声音充满疲倦，“累，如何能不累呢？可是再累，我总会不自觉逼自己坚持下去。这好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生活的方式。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而且我觉得我应该也没有必要去改。人生总是要竭尽全力的去做一件事情吧，无论成与不成，否则人活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至于为自己想，我如何没有在为自己想呢？我现在做的一切，既可以说是为了江山百姓，也可以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无论累与不累，我总要坚持下去的。”
程非听得一脸茫然，“大人，我不懂。”
“我在寻找，寻找本应该属于我的归途。罢了，以后你会有机会明白的。”
程非暗暗搓起手指，有些忐忑，似乎不敢看叶无孑的眼睛，声音强装镇定:“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样？”
叶无孑身形一滞，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我最信任的人……既然是我最信任的人，又怎么会背叛我呢？我相信他，不会的。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也就称不上我最信任的人了。”
程非眼神飘忽，“那，你会原谅他吗？”
叶无孑转头正视程非，看得程非一阵心悸。
“我不敢完全不会。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迫不得已，人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要提什么过的顺心遂意。既然为人皆苦，又何必彼此为难。既然他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我想我应该会原谅他，然后继续信任他。当然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再有背叛，那便……无话可说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程非眉目变得明媚温和，摇摇头:“就是突然想到，想要问一问。大人，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帮你实现你心之所愿。”
叶无孑温柔浅笑，“我的事情，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做。你，不该把精力都放在我身上，你应该好好经营你自己的人生。不要把自己活成任何人的附属。”
程非也很着叶无孑淡淡浅笑，心底却涌上浓浓的苦涩之感。
附属？程非不敢说，他不敢告诉叶无孑，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她永远的附属。
叶无孑对程非从前的过往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可是她还是要说经营好自己的人生，程非哪里还有自己的人生？
幼时的离散，少年的凄苦，让他一生都沉寂在黑暗之中，他一无所有。
直到遇到叶无孑，他仿佛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自己以前经历的一切苦难，也许都是为了能够遇到这个艳如骄阳的人。
可后来他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在她身边晃，她的眼里，始终看不到自己。
时间长了，他忽然释然了，觉得这样也不错，日日陪在她身边，跟在她身后，做她想做的事，听她想说的话，默默护她一世无忧，那样，便是最美好的。
经营自己的人生？叶无孑也许是说者无心，程非却听得揪心的疼。他没有什么人生可以经营，这番话无疑是在赶他离开她的世界。
孤独一世，孑然一生，也许才是自己真正的结果吧。
叶无孑看程非脸色不对，忙问:“程非，你……没事吧？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程非勉强笑着，摇摇头，“没有。大人，如果……哪怕将来你我都不做官了，我们都是自由的普通人，你……还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叶无孑挠挠头，突然一脸警惕，“你不会和小册子一样，想让我养你吧？”
认真摆手，“我说了我没钱啊！我自己都养不起自己的！”
程非隐忍的眸光中映出几分急切，“大人，我不需要你养我。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护着你，守着你，就够了。”
像暗示什么似的补充一句:“仅此而已。”
他害怕被抛弃，害怕被不需要，害怕孤独，更怕那个没有叶无孑的冰冰冷冷的世界。
叶无孑应该是听懂了一部分，揪着头发，面色纠结，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叶无孑懂得，有些话不能轻易承诺，一旦出口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将来无论是他反悔还是自己反悔，都会对两人的关系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而且，这种无名无份的默默相随，实在太委屈程非了。她……真的不忍心让程非一颗痴心耗在自己身上一辈子，如果真答应了他，自己恐怕也会愧疚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