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对她坦诚

二十多分钟以后,三人脚前脚后地进了裴玄度的家。

裴玄度进洗手间洗手的间隙里,杨宇哲挨在杨露白耳边小声问了句,“大明星就住这样的房子么?”

“他很久没回来过了,当然不会太精致。”

“那他爸妈呢?他都出名了,也不为了爸妈把家里置办得好一点吗,不管父母可不行啊,妹妹,你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

杨宇哲贫嘴的劲回来了,杨露白心里轻松了点,她抬起胳膊肘怼了杨宇哲一下,对他说了句,“管好你自己吧。”

但是扪心自问,走进这房子以后,她心里其实也是有点疑惑的。

这里不乱,可是东西很少,看上去特别冷清,没有一点人味,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难道裴玄度的父母不住在这里,另有住处么?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叮嘱杨宇哲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而已,你一会别东问西问的。”

“看把你担心的,你哥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杨露白翻了个白眼。

从小到大,杨宇哲在她心里就没靠谱过。

她想起当年她卖掉《我摘到了月亮》的版权时,杨宇哲帮还未成年的她签字,还硬是从她这里分走了四成的版权费。

——他连未成年人的钱都惦记,能和靠谱这词联系在一起吗!

没过多久,裴玄度从洗手间出来了,转移到厨房开始准备这顿过于晚的晚餐。

杨宇哲学历不高但是经历不少,以前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什么都试着做过,还学过几个月的厨师,一看到裴玄度做菜,就也忍不住过去要露一手。

厨艺水平停留在勉强能做个西红柿鸡蛋的杨露白被他们留在了客厅,她坐在那张明显很旧却又很干净的沙发上,没有看手机,只是看着这屋子里简单的陈设静静地发呆。

这个小区她是稍微有一点印象的,当初她和奶奶来探望裴玄度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这小区的楼下,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上来。

裴玄度应该在这里住过很多年。

她试图从这屋子里的物件中找到一星半点裴玄度当年生活的痕迹,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她已经拼凑不出来任何信息了。

这屋子像一本空的旧影集,是一个载体,却被掏空了回忆。

厨房那边开始飘来香味,杨露白便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刚刚从厨房探出头来的裴玄度对上眼神。他说,“露白,你叫个楼下超市的外卖,点几瓶酒吧。”

油烟机的噪声很大,杨露白觉得裴玄度可能听不清自己的回答,索性只是笑着点点头,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外卖的酒送来时,饭菜也快做好了。杨露白这个没下厨的人赶紧去帮忙盛饭端菜,结果在端汤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手指,被杨宇哲和裴玄度“勒令”到一边呆着去别插手了。

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又有点心虚地先到桌边坐着了,看着他们两个把饭菜一一端齐。

明天还有葬礼这件正事,他们自然都没有喝太多酒,可是即使这样,杨宇哲还是把自己给喝多了。

杨宇哲坐在椅子上,同身旁第一次见的裴玄度勾肩搭背的,对裴玄度说着些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得好好对她”之类的话,听得杨露白现在就想挖个坑把他给埋进去。

更让她觉得无措的是裴玄度竟然还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笑着说,“当然会了。”

值得庆幸的是杨宇哲没有说出《两捧月光》的原著《我摘到了月亮》是她写的这件事,她想,可能是因为过了这么久,杨宇哲早就忘了。

有心事的人总是容易醉,杨宇哲酒量不错,但是今天没喝多少就醉了。

杨露白知道那是因为他心里想醉。

在外打拼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打拼出一个很好的成绩来。她知道他心里一直很急,现在出了这档子争房子的事,说不定他心里在想:如果我争气点,我爸妈是不是就不用为了一套房子和亲人撕破脸皮了?

可是杨露白觉得,人是怎样就是怎样,不算太糟的现实因素只能放大人性,不能扭曲人性,她觉得那不是自己堂哥的错,而是杨明辉夫妇他们本来就那样。

但她也就是心里想想,毕竟谁也不会蠢到对着一个人说:“你别怪自己,要怪就怪你爸妈不是东西”这样离谱的话。

杨宇哲喝多了还算老实,拽着裴玄度废话了一会后就自己默默走到沙发那边睡了。

裴玄度伸出手指在杨露白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待她抬起头就开口说,“今晚就让你哥在我这睡吧,他喝了酒,又开不了车。”

“这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裴玄度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指指自己又指指沙发上的杨宇哲,“我们,两个大男人。”

杨露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行吧,裴老师愿意当收留醉鬼的大善人,我不拦着。”

“那最好了。”裴玄度点点头,“你定好酒店了是吗?我打个车送你吧。”

他们一起下了楼,谁也没有拿出手机叫车,只是并肩沿路走着,似乎想在这个深夜里凭运气遇见一辆没有载客的出租。

但他们没有遇到。

于是裴玄度问了杨露白订下的酒店的名字,拿出手机搜了一下以后,他问她,“你累吗?”

杨露白不明所以地歪了一下头,“不累啊,怎么?”

“也没多远,二点二公里而已。走过去吧,就当散散步。”

杨露白笑了,她看着前方回答裴玄度说,“好啊。”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让微醺的人觉得舒服又轻松。他们沉默着一起缓缓走了一段路,裴玄度忽然开口说,“今天去了我家,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杨露白被他问得顿了一下,心里又浮现起自己进到那个房子里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可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发问,于是只是转过头看着他。

被她盯了一会,裴玄度果然自己“交代”了本就想说的话。

“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从我成年以后,我就过着一个人的生活。我妈妈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我爸出家了——这是真的,不是个笑话,虽然说起来好像挺好笑的。”

然而杨露白并没有笑,她只是保持着凝视的姿态,安安静静地看着笑得勉强的他。路灯把她的脸照成暖黄色,将她衬托得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她像是只存在于画中的人,偶尔降临人间,听一听众生的愁苦。

所以在她面前,也就没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当初不提这些家里的事,是怕你看不起我或者同情我,但总觉得如果一直不说,就永远隔着些什么。又觉得,我把你想得太俗了,你不是那种人,是吧。”

杨露白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她用轻松的语气打趣他说,“裴老师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就是大俗人一个。”

“那我也不管。”裴玄度竟然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反正我都已经说了,你也已经听了。”

“我只是被动聆听而已吧。”

“你主动听的啊。”

“哪里主动?”

“你没捂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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