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轻而易举

这句话像雷声一样轰进朝有酒耳中。

朝有酒惊讶地发觉他对赵青云的判断可能确实出了点差错。

他认识赵青云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个脾气, 所以他误以为赵青云一直这样。

可事实也许不是。

他们毕竟只认识了很短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的赵青云,或许刚好处于情绪波动剧烈的阶段。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朝有酒问。

“大一他不是弄走了一个室友吗?人确定搬走那会儿他给人搞了个送别会, 少爷贼损了,包了个小饭店宣布谁来吃都免费, 我去了啊。”杜若坦坦荡荡,“我们死宅也是有社交圈的, 碰到这种好事当然呼朋引伴去!”

“……这么嚣张?”

“少爷不一直很嚣张吗, 他刚搬进寝室那会儿还给寝室大改造呢, 一般有钱又低调的根本不住寝室, 他不,他就要住, 还要住得顺心。”杜若眨巴着眼睛, “醉哥你觉得少爷人不错吧?哦他对你确实不错,他看得起你嘛, 但少爷不是对谁都不错的哦。”

朝有酒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对此不是没有感觉。

世界对他来说很美好,他也从来没有碰到过真正的坏人, 这不合理, 世界不可能全是美好的一面,真正的坏人也没有少到他碰不到的地步。

他知道他碰到的都是被矫饰过的,只不过当看到的都是友善的时候, 他很难想象友善之外的一切究竟是什么面貌。

“少爷搬进我们寝室,除了最开始改造了寝室,别的什么都没做, 成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盯着电脑上的空文档发呆, ”杜若啧啧感叹, “我用屁股想都知道少爷肯定是心情不好!”

“你屁股功能真多。”朝有酒说。

杜若被呛得差点打了个嗝, 他惊恐万分:“淦,醉哥你是学会吐槽了吗?你上哪儿进修的?”

“在大数据推荐下补了一些老番……”

“醉哥你的大数据不该向你推荐些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苦大仇深的作者的作品吗?”

“……原本是的,”朝有酒忧郁地说,“自从我浏览了女装大佬相关的话题之后,我的大数据就认为我变了。”

杜若很想安慰一番朝有酒,可又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安慰起。

哇,醉哥为什么要看这种话题,他身为和醉哥同住一个寝室的女装大佬能不知道吗?

这么看的话都是他的锅啊!

要是醉哥介意他马上滑跪道歉,可醉哥态度又那么淡淡的,随口一说的样子,他要是道歉岂不是特别不会看人脸色?别人觉得没什么的事情,你刻意道歉,分明就是要逼对方承认自己受了委屈啊。

杜若虽然社交一塌糊涂,可他还是懂不少社交规则的。

要是能灵活运用这些知识,他可能也会变成醉哥这样长袖善舞的人物,哪怕比不上醉哥,也会比现在受欢迎得多。

不过想想他又觉得这样挺没意思,靠技巧赢来的受欢迎是没有灵魂的受欢迎,而且他宁愿多点时间追番水群刷论坛也不愿意搞社交……

他们就这么坐在地上,一直等到运动会的开幕式结束才回队伍里签到。

朝有酒不想和毛嵘瑢说话,就远远地和毛嵘瑢打了个招呼,毛嵘瑢会意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

接下来的正式比赛就没他的事了。

这对他来说很少见,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主动参加各种活动的积极分子,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每天一早醒来就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不过最近几天他没什么兴致参加活动,阴雨季快到了,太阳总是不出来,空气又湿又重,让朝有酒觉得自己的皮肤黏糊糊的。

在这种天气他更愿意待在房间里吹空调。

这会儿寝室里应该没有人,或许他能回去享受一下安静。也可能寝室里有其他人在,这样的话他就得被迫听室友们吵吵闹闹。朝有酒也不讨厌他们叽叽咕咕的声音,只是还是会觉得有点烦。

他想了一阵,去了平时人最少的那栋教学楼。

这栋教学楼是专为艺术专业的学生上课的,偶尔也会作为活动教室使用。

舞蹈室和小型剧场都在这栋楼当中,教室的门很少关着,如果在上课的时间路过,能看到穿着贴身衣服的年轻男女在房间里做日常的练习,每一个都有漂亮的面孔和体型。

朝有酒时常会来这里逛逛。

不干什么,就看看。

年轻漂亮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而他和普通人一样喜欢他们,区别只在于他更接受能亲眼看到的而不是隔着屏幕的那些。

这群艺术生的性格确实就像大众印象里的那样散漫,操场里在开运动会,大楼空荡极了,简直像一座坟墓。

朝有酒轻轻打了个哆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楼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均匀有力,正如同他平时给人的印象。他走到顶楼,掏出钥匙,打开了紧锁的门。

严格来说学生是不可以持有打开顶楼的钥匙的,不过管理得没那么严格。

朝有酒一直都是老师眼里的靠谱好学生,最重要的是心理非常健康,性格乐观向上,是绝对不会从楼顶跳下去的类型,也绝对不会打开门让其他人从楼顶跳下去。

这样的话,他手里拿着楼顶的钥匙就没什么大不了。

哪怕他用“我喜欢躺在楼顶看天”这种理由请求钥匙,老师也会哈哈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多愁善感”,然后把钥匙复制一份给他。

这扇门不常打开,朝有酒用了些力气才把它推开。打开门后他也没走,而是站在门前,安静地等待。

半分钟后,赵青云出现在楼梯的拐角,手里拎着双板鞋。

他显然没想到朝有酒停在这里等他,在楼梯拐角处呆住了。

“尾|随这么猥琐的事情不适合你。”朝有酒打破沉寂,“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的话,直接问我就可以了。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哼。”赵青云说。他坦坦荡荡地把板鞋放下来,穿好,又蹲下来系好鞋带。

动手的时候他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上楼的时候连鞋都脱了,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这在赵青云这里可是了不起的牺牲,他怎么也想不通朝有酒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你跟得太紧,上楼的时候我用余光看到你了。”朝有酒平静地说。

赵青云大惊:“你是特工吗你?还能用余光看到我?”

“这不是很难,就像很多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也能关注到讲台下学生的动作一样,习惯成自然。你做不到是因为你平时根本不关注身边的事。”朝有酒说,“上来吧。”

赵青云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只好走上来,朝有酒关上门,带着赵青云走到楼顶广阔的正中。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袋,撕开,展开一张一次性的塑料桌布铺到地面上。

“这不够环保吧。”赵青云懒洋洋地说着,率先在上面躺下了。

“是可降解塑料的。”

赵青云立刻被这个回答击败了,满脸哭笑不得:“不是吧醉哥,你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也非得做得无懈可击吗?”

朝有酒有点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的概念里讲究环保当然是个好事,可日常生活里没注意到环保问题也绝对不算做错了。他回答这是可降解塑料的,只是因为这确实是可降解塑料的。

至于这为什么是可降解塑料……因为这是他妈妈买好了寄给他的。

他在其他人眼里再怎么稳重靠谱,妈妈还是会想到所有细节,然后买好他需要的每一样东西寄过来。

想到妈妈朝有酒的心情就恶劣起来。他坐下,眺望着远处,心里沉甸甸地坠着。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赵青云拖着调子。

“……”

“你怎么想的?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难道你酷哥的外表之下藏着文艺青年的心?”

“……”

“你怎么不说话。”

“……”

“喂。”赵青云觉得不对了,他爬起来,盯着朝有酒看,“你没事吧?”

朝有酒不想理他。脾气好也是有限度的,被尾|随还能不生气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他要是个女的,赵青云这会儿已经捂着下|体在地上惨叫着翻滚了。

他不是女的也有种这么做的冲动,虽然不是因为被尾|随,而是因为独处的时间没有了。

赵青云念叨一阵后也安静下来,和他一起呆呆地看远方。

“你知道唱歌的人是谁吗?”他忽然很没头脑地问了个问题。

“嗯。”朝有酒说。

他知道赵青云是在说什么,他是在说寝室里隐约传出来的动人女声。宿舍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好,隔壁寝室的人能听到这个声音,而朝有酒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件事。

尽管他不是杜若这样热衷小道消息的八卦人物,可他其实才是最能掌握情况的人。

杜若知道的事情还不一定能确定真假,小道消息都是以传闻为主,传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已经夸张得难以辨别真相。

他知道的事情更少,却肯定是真的。

“什么感受?”赵青云问。

“唱得很好听。”

“不难过?不生气?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人轻而易举地做到很难的事一点也不公平?”

“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很难的事。”朝有酒说,“只是你觉得他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他在你面前唱歌前可能已经自己悄悄哼唱了几万遍,最有天分的人也要练习才能一鸣惊人。”

这次不说话的人轮到赵青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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