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锦醒来，窗外已经黑了。她坐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拍了拍脑袋，林锦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醒了？”段明辉还坐在驾驶座上，见她醒过来便转过了头。
林锦应了声，心里却奇怪得很。她怎么会睡着呢？难道真的是最近熬夜熬多了？
段明辉已经走出来打开了后门，他朝林锦伸出手，“还没睡醒么？”
林锦把毯子放到一边，握住段明辉的手下了车。站直了之后，林锦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身子晃了一下，不可避免地撞到了段明辉。
段明辉伸手揽住了她的肩，眉头微皱着。
林锦打了个哈欠，“晚饭别叫我了，我还有点困。”
于是林锦回到家就睡了。段明辉从林锦房间里出来，长舒了口气。他来到厨房，把装着蜂蜜牛奶的杯子洗干净。张管家在旁边准备晚餐，“虽然说是为了少爷好，但以后还是别下药了。安眠药吃多了不好。”
段明辉叹了口气，“我下的剂量不多，没想到药效发作那么快。”
“看来少爷最近没怎么睡过。”
张管家的话段明辉很认同。林锦就是那样，一旦做起实验就不计后果的人，想当初大学四年，他每个月去学校的次数里有一大半不为别的，就是给林锦请假睡觉。
晚上十点多，林锦是饿醒的。这个时候人都睡下了，林锦干脆摸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煮个泡面。
她刚拿出一个鸡蛋，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你还没睡啊？”
段明辉拿过她手里的鸡蛋，“感觉您该醒了。……又准备吃泡面？”
林锦撇嘴，让开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煮泡面。”
段明辉无奈地望着她，从冰箱底下的冷冻层拿出了之前做好的饺子。起锅烧水，他把保鲜盒上面的盖子打开，林锦就靠在橱柜旁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几年前都是这样生活的么？”林锦突然问。
段明辉抬眼，“您指什么？”
“就是，你做饭的手艺挺熟练的。”前世林锦虽然一个人生活，但因为生活费充裕，所以从来没有为嘴里那点问题发愁过。要么吃泡面，要么下馆子，之后沉迷于科学不可自拔后，更是懒得在这方面分精力。
对于林锦的疑惑，段明辉解释道，“还小的时候，在福利院里会帮老师的忙给大家准备饭菜，久了之后也就会做几样。之后在国外留学，想吃中餐就得自己做，慢慢地也就熟练了。”
水还没开，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上次您说您也是一样，您也有想得到的却没能得到的东西么？”段明辉望着林锦。在别人看来，林锦的生活吃穿住行一样不缺，甚至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了。
在别人还在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他只需要动动嘴就什么都有了。
或许段明辉的诧异太明显，林锦一眼就看了出来。她轻笑道，“在你看来，我什么都不缺还偏偏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很矫情？”
“我……”
林锦抬起两只手，“我这么跟你说吧，人类把财富分成了两类。一类是都能看到的，有形物质，也就是所有人公认的物质财富。另外一类，是无形的，也就是像知识、情感之类的精神财富。”
“物质财富我确实不缺，但精神财富……”林锦想了想，自评道，“大概除了脑袋那些知识，我一无所有。”
段明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刚想说什么，林锦突然敲了敲桌面，“水开了。”
段明辉打开锅盖，把饺子倒了进去。
“对了，从来没听你提过，你什么时候生日？”林锦忽然问。
段明辉的动作顿了顿，“您问这个做什么？”
“给你过生日，你不高兴么？”
林锦的话让段明辉许久没有再说话。过了半晌，饺子都浮了起来，他这才道，“帮我拿个盘子吧。”
林锦从架子上抽出了个盘子递给他。段明辉把饺子盛出来递给林锦，“小心烫。”
端着来到餐厅，林锦拉开椅子坐下。段明辉拿着调好的料汁走出来，放到林锦手边。
他在对面坐下，撑着下巴望着林锦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您为什么会想给我过生日？”
林锦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这家伙又是什么都不说呢。咽下嘴里的饺子，她说，“那你说我又为什么给雪怡过生日？”
“她是你妹妹。”
“嗯，你还是我助理呢。”林锦觉得没差，“话说，你不告诉我生日，难道是因为银行卡密码设的是生日？”
段明辉:“……”他是怎么得出这个歪理的？
叹了口气，段明辉垂下了眼。沉吟了片刻，他说，“其实我已经十几年没过生日了。对我来说，生日不是个愉快的日子。”
“我应该没和您说过我到福利院之前的事。”段明辉抿了抿唇，抬眼看着神色认真的林锦，“我五岁的时候，生日那天，父亲杀了我的母亲。”
回想起那天的事，段明辉太阳穴就一阵一阵的疼。
“我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喜欢动手打骂我和母亲。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家里也都是靠母亲养着，我生日那天，母亲终于受不了和他提出了离婚，但他不愿意。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段明辉眼睫颤了颤，他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声音充满了痛苦，“我躲在房里，透过门缝看着他们。突然就看到他离开拿了把刀回来，他把刀砍在了母亲身上。”
“邻居发觉不对劲，及时报了警。如果警察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他连我都想……”
段明辉的过去可以说是一片黑暗。林锦不禁想起当初在福利院的时候，说起肖泽时段明辉的神情那般的不自在。
他大概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了吧。
“明辉，抬头。”
听到林锦的话，段明辉拿下了手。眼眶微红，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个饺子。他有些怔愣，嘴巴却机械性地咀嚼了起来。
林锦坐了回去，用筷子戳了一个饺子，“呐，我们做个交易吧。”
段明辉眨了眨眼。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我给你过生日，你把那些不愉快的忘掉怎么样？”林锦笑着说，“你看，新能量增加，旧能量相对就要减少。也就是说只要你足够开心，那不愉快就能够从你心里面消失掉。”
“……歪理。”话虽说如此，但段明辉的嘴角却隐隐上扬起来。
不得不说，听林锦的一通话，他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林锦托着下巴，把戳在筷子上的饺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歪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想了想，林锦露出了恶劣的笑来，“对了，你既然这么坦诚的话，那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段明辉一愣，“什么？”
“我身上有一个秘密，至于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了的话……”林锦指尖点了点桌面，眼眸弯起，“那我就给你个奖励。”
“奖励？”段明辉回望着林锦，一挑眉梢，“不知道少爷说的奖励是什么？我可不想奖励变成惊吓。”
“奖励就是我会满足你一个心愿。”林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怎么样？很划算吧？”
林锦的表情洋洋得意，似乎料定了段明辉不会知道。这便更让段明辉好奇起来，跟林锦相处了这么些年，他从没想过林锦身上有什么秘密。但林锦既然这么说了，必定不是拿他消遣玩的。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猜测:是什么秘密呢？
林锦本来担心周末段明辉会给自己一堆文件批阅，左等右等，没等到段明辉提这件事她心里还有些诧异。
总不能是她自己脑补过度。
但没有总比有要好，林锦干脆当段明辉忘了这件事。
周日上午，林锦接到了吴宇的电话。她要查的那些东西，吴宇已经有了眉目。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林锦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
吴宇知道林锦讨厌废话，于是很配合地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递了过去，“这黄昌裕和王昌远原来是亲兄弟。只是父母离婚后，一个跟了父姓，一个跟了母姓。在庄岩项目发生问题后，王昌远就从研究院辞职了，至于之后去哪里，我目前还在调查。”
林锦翻过黄昌裕和王昌远的个人资料，忽然中间掉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
“您不是让我查查当年临床试验在哪个医院进行的么？就是这个，市三院。”吴宇胳膊放在桌上，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值得一提的是，当年三院的院长可是黄昌裕的岳丈。”
事实已经清晰明了。
林锦握紧了手里的纸张，“黄昌裕，呵，真是好大一盘棋。”
院长既然是黄昌裕的岳丈，那调换临床试验的药物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继续调查王昌远，把他带到我面前。”林锦说。
吴宇眨了下眼，“这可不好办，万一查到了人，人家不跟我走呢？”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用钱砸也行，公费报销。”
吴宇一拍桌子，兴奋得不行，“就冲您这句话，这人我一定带到您面前。”
林锦补充道，“别犯法。”
“那是，我可是遵纪守法三好公民。”吴宇拍着胸脯保证道，“得嘞，您且就等着吧。”
吴宇离开咖啡厅，林锦却并没有离开。见她看着手上的资料，段明辉问，“您在想什么？”
“你说，我该告诉庄静么？”一开始，林锦确实是为了替庄静查找真相，但当真相毫无遮拦地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很迟疑。她怕庄静恨从心起，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因为她知道，在庄静心里，她的父亲就是她全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