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母不过多久之后再次进入宫中，不过这次不是为了与楚凝裳寒暄叙旧而来。
她目的性极强，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暖春阁之后，便直奔楚凝裳的寝宫。
楚母此次倒是提前通知了一声，所以当楚凝裳见到她时也没露出多么讶异的神情。
“裳儿……”
楚母伫立在离楚凝裳仅一尺远的地方，她望着楚凝裳的脸，牵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像是脚上粘了胶般，迟迟不为所动。
轻微地唤了一声楚凝裳的名后，她的视线悠悠转转落到楚母身上，眸中掺杂着无数怪异神情。
“娘亲，怎么才过了几日，你又来看我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望了一阵后，楚凝裳敛起眸中敏锐的情绪。
垂头微微一笑，生硬地开启话题。
“是又想我了吗？”
楚母呆滞了一会，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想，自然是想得紧。娘亲这不是太久没见过你了嘛，上次也没好好多看你几眼，便又来打扰了。”
“娘亲来看裳儿，裳儿自然是雀跃不已，只是……”
楚凝裳眉头微微蹙起，也不再和楚母东扯西扯。
“前不久裳儿听说，爹爹去拜访皇上了。”
“啊，你爹应当是政治上的事情，不用大惊小怪，或许不久后又要出兵也说不准……好了裳儿，其实今日娘亲来……”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你们和皇上谈论了些什么，以我的安生为条件与皇上达成了某种契约。”
楚凝裳打断楚母，她猛地抬起眼，与楚母仓皇无措的双眸正对上。
眸中流云万千，许多欲说的话被掩在眼下，梗塞于喉腔，随着一声叹息烟消云散。
楚母没料到楚凝裳竟是机敏到如此程度，妥协坦然道:“既然裳儿你都已然猜的七七八八了，娘亲再找些委婉的说法便显得很是虚无缥缈。”
“你爹爹确实是看不下去你受那么多委屈，沦落至此，所以以辞官相逼迫皇上承诺保你在宫中一生太平。虽是让皇上松了口，但前提是，只要你肯舍弃掉腹中之子。”
楚母自是知晓，亲手舍弃掉自己的孩儿会是多么悲痛欲绝。
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将眼瞳朝向别处。
避开与楚凝裳对视的同时，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害怕里头是盛满而出的绝望，如了无生息的死灰。
楚凝裳答复的很快，不如说她只是淡淡从唇中吐出四个字。
“绝无可能。”
说话的声音虽是轻得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被微风拂下落到平静湖面之上。
以落叶为中央，泛起一圈圈万籁俱寂的涟漪。
但其中所携带的坚毅，状似被石子敲打。
跌入火中燃烧，也绝不会断裂的剑刃般。
她再也绷不住，她这一世怎么可能亲手杀死自己腹中的孩子！
仿若被这份坚定所震撼，楚母缓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劝说道:“裳儿，算是娘亲求你了，你就弃了这孩子保全自己吧。想想你爹爹是费劲心思才为你争取来了这个机会。裳儿，你要好好珍惜啊。”
楚母也身为母亲，怎能不理解楚凝裳的痛？
但如今再痛又怎抵得过自己的命重要！
不等楚凝裳说话，只听“扑通”一声，楚母突然跪倒在她身前，痛不欲生地劝说道:“裳儿啊，娘亲不能没有你，孩子还可以再有，但娘亲可只有你一个裳儿啊！你过得不好，娘亲与你爹会心纠，你若是在这宫里出了什么事，你娘亲我……也不活了！”
她满目是泪地以死相逼，语气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楚凝裳侧过身子，紧紧皱着眉头，迟迟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
为了敷衍安抚娘亲，她只好先假装答应。
“我知道了，娘亲你快起来，我会弃掉这个孩子的。”
楚母大喜过望，死死拽住楚凝裳的手臂。
“什么？你说真的吗？不是在骗娘亲对吧？ ”
楚凝裳再次点了点头。
两人之后又和声和气地谈论了些日常后，楚凝裳便和几个宫人一起送走了楚母。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毫无遮掩地打在楚凝裳身，将她大半张脸照得通红无比。
光芒落进眼眶，眸子闪烁出锋芒，而之下，是一片淡漠的神色，
她已然没有时间了，她必须要逃，若是再拖延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彩芸，去为我准备一套宫人服。”
想罢，楚凝裳便即刻行动起来，她命彩芸去为她准备了一套宫人服。
彩芸小小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过多疑虑迅速去办。
而秋分，楚凝裳则是吩咐道:“秋分，你负责在夜里把风，好好帮我看守不让任何人发现我。”
秋分一怔，随即快速点了点头。
“是。”
她没有告诉楚凝裳其实她胆子很小，不敢独自一人在漆黑无比，阒寂无声的黑夜注意异常的动静。
可她实在是心疼主子心疼得紧。
楚凝裳没有具体跟她说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是看情况，应该也是一件胆大包天之事。
稍有不慎被发现的话，便永无翻身之地。
秋分也自然是全心全意支持楚凝裳做想做的事情。
毕竟若是真到了临盆那日，离姬定会破腹取子。
而兜兜转转，总算到了楚凝裳决定彻底离开的那日。
这日，一切都好似平静如常，所有人都在循规遵守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而楚凝裳则是将年儿叫到了自己跟前来，嘱咐了许多。
“年儿啊，你一定要好好听太傅的话，好好温习功课，做一个出色且乖巧的孩子。”
她轻柔地摸着年儿的头，说着说着便眼眶一红，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而年儿早已察觉到了不对劲，小脸一皱，直言询问道:“娘亲，你这般模样是否是要离开宫中……且再也不回来了？”
楚凝裳心下一紧，没料到自己表现得竟是如此明显，被年儿看透了全部心思。
用力点了点头后，楚凝裳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苦涩。
上前一把深深抱住了年儿瘦小的身躯，几滴泪从眼角落下，浸湿了年儿肩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