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哭了三天, 勉强从悲伤中缓解过来。
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睁开了也是一线天，都快要看不见人了。
“我想回家。”她哼哼唧唧说了这么一句, 惹得一旁的婢女也跟着哭，昨夜里头这么搂着哭了好几回, 今日才算是挤不出眼泪来。
佟子衿想安慰她, 可自己也犯着愁，这没名没分的也不能让她在家里久留，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可小姑娘哭得伤心, 乍一看就代入了东果跟自己哭，像是多养了闺女，就尼玛离谱！
“喝点水再接着哭。”她强颜欢笑，开口又觉得自己失礼了。
面对这么个小姑娘, 实在让人气恼不起来，只能怪她有个不争气的哥哥，面对日渐强大的建州女真，心生了拉拢的意思。
“你留在府上, 想做什么？”
“嫁给努尔哈赤。”孟古抽了抽鼻子。
佟子衿紧着叹了口气，有点无奈,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个烫手的山芋, 接着不是，扔出去嘛——还会觉得有罪恶感。
“其实不想嫁……”孟古胸口一紧, 一手拉着她的袖子, “我想回家。”
先前说嫁人的是她, 可是中途被佟姐姐劝了回家，天知道她有多么的欢喜，像是困在樊笼中的小鸟重回了天地山林, 她一心盼着见到额娘和哥哥，同她们说说，建州有个特别好的佟姐姐。
结果大失所望。
再回来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被抛弃了。
她没有家了，也没有了家人。
除了这城主府，她还能去哪儿呢？除了依靠佟姐姐，她还能指望着谁呢？
“佟姐姐，你不要赶我走。”小姑娘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抽噎两声，打了个哭嗝儿。
任谁被这么拉着，都不可能不心软。
尤其佟子衿还是个当妈的。
只是再心软，也要有个界线，她垂眸凝视着，一动不动，心头柔软与酸涩并存。
半晌后，她开了口:“你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也能听得懂话，对不对？”
见孟古无辜地点点头，她继续道。
“我同努尔哈赤是少年夫妻，有四个孩子，不可能允许有别人插入我们的感情之
中，不管是你叶赫格格还是哈达格格，你明白吗？”
“我不会让你嫁给努尔哈赤，不管是侧福晋还是庶福晋，都绝无可能。”
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但她多少还是心存着希望，愿她是真傻不是装傻。
孟古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
佟子衿咬了咬唇:“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还是铁了心要嫁给我夫君，那我们就是敌人。”
这番话若是没有用，心一横，她倒是也能不管孟古的死活，将人丢回叶赫去。
杨吉砮死了没多久，若叶赫开战，www.youxs.org。
孟古是叶赫攻打的理由，那又何尝不是建州开战的理由？
“那我不嫁了，我要佟姐姐。”少女的话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低垂的眼睫抖动几下，孟古眸见光华绽放，她都不认识努尔哈赤，若说嫁人的执念，那都是为了哥哥和叶赫，可现如今叶赫不要她了，哥哥也不要她了，就算赌着一口气，她也不能说嫁就嫁。
还真是识时务，佟子衿揉了揉她的脑袋，内心复杂。
“拿冰敷着眼睛，不要再哭了。”解决办法她还得再想想，万万不能将人留在府里便是了。
只不过她心头这股恶气，且得散上一散。
微信加回了皇太极，不给他疑惑的时间，直接端起了意大利炮。
佟子衿:缴枪不杀！
佟子衿:你额娘现在就在我手上
佟子衿:太爱哭了！！
佟子衿:太能哭了！！
佟子衿:反正我不会让她嫁给努尔哈赤
佟子衿:你也不要想美事，哼哼~
皇太极:？？？
刚发了三个问号出去，又是一通表情包大战。
佟子衿:www.youx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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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子衿:www.youxs.org
皇太极躺平任嘲，待刷屏停止后，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发出去的消息又带上了感叹号。
得，又把他拉黑了。
“夫人，不要留她在府里吧。”小婵虚扶了一把，两人往正院走。
佟子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心里有数:“去正厅，把费英东叫过来。”
努尔哈赤留了他守在府里，必然就是左膀右臂的存在，这人虽然直肠直
肚，倒也是个能信任的。若是让他去送孟古回去，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奉命守着咱们城主府，不能去叶赫部。”费英东胡子一撇，直言道，“其实您不必顾虑哈达和叶赫，若打咱们也不惧。”
“哈达首领又换了人，如今正乱套着，叶赫就算要打，先打的不是咱们建州。”
佟子衿点了点头，那就先让孟古在府里住着，等努尔哈赤回来，亲自同叶赫交涉，将人送回去。
她告诉自己，应该相信努尔哈赤，但是又很想铲除他身边出现的所有花花草草。
左右两边的小人各执一词，拉扯着她的灵魂。
毕竟孟古是历史上的皇太极亲妈，若说忌惮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她心生愧疚呢！
心情才稍微缓和一些，伊拉匆匆上前，同她说:“魏先生入府了。”
佟子衿没管他，府里留了他住的地方，也算是给其一定的自由，免得他心里不痛快，感觉自己像是被监视了一样。
不在意的结果便是，魏朝和孟古碰面，叶赫的婢女人都快傻了。
叽里咕噜吐了一大段蒙古语还是满语，可惜对方一句都听不懂，依旧拉拉扯扯，不肯松开。
站在一旁的苏里也懵了，是她撺掇魏朝回府的不假，是她听说了叶赫格格联姻，想来攀高枝不假，但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魏先生同叶赫格格认识。
但是看样子，叶赫格格并不认识他。
“魏先生……”她急得满头汗，怕惹了什么事端，被夫人发现。
怕什么来什么，这是城主府，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禀报了城主夫人。
小婵打听了口风，说是苏里想回府拿东西，又在花园饶了一圈，几次路过了叶赫格格住的地方。
当初向着她衮代说话，这会儿又想凑孟古的近乎，谁知道她到底憋得什么坏心思！
夫人饶她一码，不过是看在当时的认错态度及时，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伤。谁料夫人宽和，她的狼子野心倒是没削减三分。
“夫人，我看下院的翠儿不错，不如换了她去侍奉魏先生吧。”小婵直接点了个姑娘，府上又何时
缺过小丫鬟了。
佟子衿应了声，正好看见魏朝在发疯。
严格说来，也不能算作发疯，他只是拉着孟古不松手，跟着小姑娘一起哭。
“佟姐姐！”孟古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颗红心向太阳，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推开魏朝飞奔过来。
佟子衿:头疼，就是非常头疼。
以及，还想骂皇太极一顿……
小鸟归巢，脸上依旧带着受惊的泪痕，好生可怜人儿。
“怎么回事？”佟子衿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凌厉的眼神看向魏朝，等一个回复。
人家可是叶赫格格，相当于叶赫部落的小公主，怎么能受得了这欺负，更何况，一个成年人欺负一个十岁的小妹妹。
良心呢，被狗叼走了么！
魏朝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跟没事人一样起身，大有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架势。
偏偏在场每一个女子，都在等他的回复，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生巅峰了吧。
苏里犹犹豫豫地跪下，闪烁其词:“先生只是偶遇了叶赫格格……”
“拖下去！”佟子衿一个眼神，小婵便叫了人过来拖走。
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若是安分守己的，她又何必留个刻薄的话柄。是打是杀是发卖，不过都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犯不着一直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不该心软的时候没必要心软，和气和软柿子，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怀里的小姑娘还在发抖，她扬了扬下巴，对着魏朝:“你说。”
不管什么理由，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魏朝梗着脖子不说话，听着苏里喊了一声救命，就被捂住了嘴，他心里头带着气:“放了她吧，都是我的错。”
“我给这位妹妹道歉。”
佟子衿往那一站，眉宇间的英气和周身释放的气势，不由得让人平静下来，去思考他刚刚在冲动之下，都做了些什么。
苏里是城主府的奴隶，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他来插手，不过他也不觉得夫人会对她怎么样。
不过是回来拿东西，或者是见到他发疯没有阻止。
他不知道里头还存了衮代的一层关系，理所当然地认为道了歉，就不会有事，然而他以后
难再见到这号人了。
于他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孟古的身份。
她如何出现在这儿，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方才她那婢女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他一句都没听懂，只是听见有人喊了一句格格，是努尔哈赤的闺女，还是他的小妾？
魏朝心里头装着事，想从佟子衿那里得到信息，却又不想同她解释太多。一时间眉头皱得老高，十分为难的样子。
天色渐晚，就这么一直站在园子里也不像话，佟子衿开口，大伙儿方才聚集到了正厅。
“无论如何，都是你做的不对，你得先解释个明白，我才好断案。”今日太多事，她的耐心不多了。
若非一个两个都是重要的人物，她才没有那个兴趣当一把断案的包青天。
没有那么公正严明的心思，也说不好一时心血来潮，她会偏向那一个。
理是这个理不假，但是魏朝不想说，或者是，他不知道该咋说。
在无数充满寒意的目光里，他面不改色:“你先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格格？”
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小婵授意两边互相介绍道:“这边是叶赫部落的格格，孟古哲哲；这边是城主府的客人，魏朝魏先生。”
“孟古哲哲……”魏朝紧绷着唇线，他显然知道这位是个什么身份了。
前几日到的建州，说明她还没见过努尔哈赤，还好还好，他还来得及阻止。
“对不住了，我看你像我的妹妹，一时有些失态。”他起身拱手作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道歉礼，盼着能忘了他刚刚发疯的一幕。
孟古手足无措，抬头看向佟子衿。
佟子衿则是在思量魏朝的话，许是和他现代的妹妹有几分相似之处，一时失态倒也正常。
不过他这副做派，实在是让人讨厌。
“你若原谅便原谅，若是不高兴只管不理他。”她用满语同孟古对话，恐她担心自己的名声受损，又补充道魏朝是个太监。
这种揭人伤疤的事，她一般都不说。
要说也说也是背后说，这当着面儿说只能用满语了，反正他也听不懂。
先撩者贱，她断没有强求孟古原谅则个的意思，追究到底，不关她的事。
孟古闻言轻轻“嗯
”了一声，既没表示原谅，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是小心脏还有点突突，若能翻篇儿她也不想再碰见这个人了。
同他妹妹生得再像都不是，一男一女在城主府里拉拉扯扯，若非他是没根的人，真就辱了她的名声。
如果这是在她们叶赫，额娘和哥哥必将此人喊打喊杀。
可惜，她回不去了。
佟子衿不知道她这心思，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对魏朝喊打喊杀，毕竟手榴弹刚刚研制出来，努尔哈赤还很看重他的能力。
“魏先生若是无事，收拾收拾回去吧。”察觉到他的魂不守舍，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穿越是不争的事实，谁不想回现代，她还想呢！
两边都不得罪，两边也都不支持。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孟古恬静地告退，留下一个傻站着的魏朝，痴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后，开口道:“我以前有个邻家妹妹，就长这副模样，性子也同她一样，年幼的时候出了意外，自此与我天人永隔。”
他目光如电，坚定地看着佟子衿，“夫人，她们是一样的。”
说罢，他含了含眼角的泪光，转身离去。
正厅里剩下懵懂的主仆二人，小婵压根不想理这破事，张口便是疑惑:“他说这些干什么？关咱们啥事儿？”
佟子衿跟着摇头应和:“不知道啊，是不是又发疯了？”
“那得给他配点药吧，现在还知道收敛，万一之后控制不住自己，伤到人可怎么好？”小婵幽幽叹气。
反复琢磨了魏朝这一番话，纵使没头没尾，也让佟子衿开始纳闷。
心情没来由的有些沉重，她沉默地思量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穿越者身份，可能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里已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