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闻言脑子突然轰地一下, 脊背没来由地绷直，再绷直。
抬头见额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微微闪过一丝黯淡, 很快又隐藏好，很快唇角牵扯出来个笑容:“没有啊, 都睡得很好。”
凉风吹过, 佟子衿微抖了抖身子。
知子莫若母，她显然没有错过他的意思游离，怪不得阿玛会同她说那些话, 也怪不得今日努尔哈赤发火，他不敢凑上前来。
崽崽害怕呢，害怕再次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可他怎么又这么傻，有额娘在呢, 为什么不敢信任她呢？
难言的情绪忽然堆叠，鼻腔里的酸楚怎么都呼散不尽，她忍了忍哭意，一手将人抱在怀里, 右手手掌忽然用力，打向他的小屁股。
两巴掌下来, 褚英一声没吭, 他傻愣愣的，脑子根本没在线。
隔着衣裳, 痛感不强烈, 但是这种行为就很莫名其妙, 也很让人委屈。
空气中啪啪连响了几声，伊拉吓得站到一旁，不敢出声。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贝勒发怒，福晋也跟着心情不好，方才还好好儿的，这一会儿就连累了大阿哥。
佟子衿从来都不是打孩子的人，甭管东果怎么胡闹，洪太主怎么作天作地，她向来以路人，尽量和孩子们交朋友。
可是这个褚英，真的要把她气死了。
明明有依靠的地方不靠，人小鬼大，显得他能耐是吗？
手掌落下来，她重重喘了口气粗气，放了人站稳在面前，气咻咻地问:“疼不疼？”
褚英木木地摇了摇头，倒是没觉得委屈，就是有些害臊。
额娘如果心里不痛快，朝他撒撒火，发发脾气都好，只是别惹恼了阿玛……
先君后父，这是他对上辈子的总结。
——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伊拉，你去院子外头守着。”佟子衿眯了眯眼睛，并不想她听到什么风声。
前世今生的事情，本来就够玄幻的，古代人不比现代人接受能力强，崽崽的秘密最好是天知地知她知他知。
“褚英，你跟我进来。”院子里空旷，还是有
墙的地方有安全感。
房间里没人，院子里没人，整片空间都是宁静的，只能听见虫鸣。
褚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额娘其实也挺可怕的，尤其是现在不说话的时候。
“额娘……”
虽然挨打的人是儿子，可疼在娘心，佟子衿气不打一出来，又气又难过，眼泪就快夺眶而出的时候，她咬了咬牙:“你还认我是你额娘？”
这话说得严重，可又一点都不过分。
宁可同郭罗玛法说悄悄话，却不肯透露给额娘半分，是两人之间生分了，还是根本没拿她当额娘？
孩子大了可以有秘密，只是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来折磨她。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崽崽是个普通的笨小孩，因为拥有超乎常人的知识和智慧，是一种悲哀。
而像他这种，会想起上辈子记忆的人，更是悲哀中的悲哀。
小孩子就要活得像小孩，心里藏着太多事会长不高，会抑郁，会成为不快乐的人。
不快乐的活着，一定很累吧。
那为什么不说呢？
“额娘！”褚英眉头皱成结，能听出这话的严重，心里不由得开始忐忑，他根本不敢往前世记忆去想。
可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额娘她知道的！
“少喝了半碗孟婆汤”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已经是不可思议的，额娘居然能毫不惊讶地接受，这更让他不敢置信。
这、这不可能的。
他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可现实由不得他不去思考，刚刚说得每句话背后的深意。
“你都知道了？”他重重呼了口气，等待着一个肯定的答复。
佟子衿爽快地点点头，没把塔木巴晏卖出去，也没透露出她自己的秘密:“你撅起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她以一种极其粗鲁的俚语解释了这一现象，不去扯什么前世今生，阎王孟婆。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明里暗里也有宽慰过崽崽，不知是他当时年纪小，还是没敢往那处去想，通通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冒了。
反正不管如何，她只要孩子们活得肆意快乐
，无忧无虑。
不然她穿越一趟，蝴蝶来去，都将没有意义。
身子晃了晃，褚英面色凝重，抬眸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过。
前世额娘死在他前头，自然不会有伤心的感觉，可今世他们都活着，知道自己的丈夫赐死自己的儿子，这会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绝望啊！
“你恨得是哪一个他？”
听了这问话，他闭了闭眼，试图掩藏眼睛里的痛苦。
说不恨是假的，可更多的应该是怨，他想亲口问一问到底为什么？
他是嫡长子，从小在膝下长大，难道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吗？为什么父子两个人会走到陌路，会让他痛下狠心，给自己一个了断？
赏赐的毒酒，他喝得干干脆脆，可到死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过去的事怎么可能就过去了，可矛盾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记忆，那个欠他解释的人，变了。
“我是怕……”
深褐色的眸子里，原本的苦楚磨平了，只剩下一副担忧的样子，“他现在待你好，待所有人都好，可是有一天，他会不会变，会不会和我梦里出现的一样？”
孩子的声音奶唧唧的，眼神却无比坚定，看得佟子衿心头一揪，疼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额娘不会让他变。”她用力地摇摇头，“万事都有额娘呢。”
上前将她的褚英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后背，仿佛这样能驱散他身上的阴霾，和内心的痛苦彷徨。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现在的努尔哈赤不是前世杀崽崽的那个。
他们都清楚得很，不应该混为一谈。
“他不是那个人，就算他是，也没有人可以伤害额娘的小褚英，知道了吗？”她没办法磨灭崽崽心中的恨意，用爱来感化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不够解气，明儿个按住凑他一顿。”
褚英脑补了那画面，当即甩了甩头，排除在脑海之外。
佟子衿倒也不全是在开玩笑，系铃铛的人找不到，那揍替身一顿也可以吧，“额娘拦着他，给儿子打两下开心开心怎么了？”
英:“……”
倒也不必如此。
这些话说开了，他心里头也能松口气，唯独还有一事不解:“额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渴求真相的眼神太过直白，叫人欺骗的话难以说出口。
尤其是像前面那种糙话，连掠啥疾豢媳嘁槐啵假得不能再假！
“啊这……”佟子衿呵呵笑了两声，打算继续骗到底，“你做梦的时候自己说的呗，你那时候年纪小，说完就不记得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博览群小说，一看有猫腻就猜出了三分，再结合崽崽那么明显的暴露，以及群里大佬有一句每一句的乱扯，她顺利地完成了整条推掳迪撸明明白白猜到了真相。
说出来能证明她的聪慧，但是她，不能说啊！
在魏朝面前自爆穿越女这件事，是她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原因也是臭弟弟脑回路清奇，没事和她一个“本土女”扯什么皇太极、康雍乾，搞得她心态崩了，错以为自己暴露了。
谁知道，坑了个大爹！
在这以后，无论是谁，她都不肯再暴露啦，甭管是老公还是儿子、闺女。
——穿越女？
谁啊，不认识，没听说过！
“行叭。”褚英低了低头，一想自己两三岁的时候，记忆也不算太清晰，但是好像模模糊糊听见过额娘说过一句“不会让皇太极伤害你”。
他迷茫地扯了扯嘴角:“额娘，皇太极是谁啊？”
这话硬给佟子衿问愣了，好家伙，你怎么能不知道皇太极是谁呢？
清太宗皇太极，抢了你皇位的那个呗！
她凑近崽崽耳畔，放低了音量，疑惑地问道:“你不认识皇太极？！”
“我应该知道吗？”迷茫又震惊的凤眼眨巴眨巴，两个人当时具愣怔在原地，懵得一批。
佟子衿:是出了啥bug，崽崽有的到底是哪个世界的记忆？怎么连皇太极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糊涂了？
褚英:emmmm皇太极，没听说过啊？
他仔细盘算了一圈，都没想起来前世有这么一号人。
名字如此威武霸气，但凡听说过必然不会忘记。所以，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欺负人？
母子两个大眼瞪着小眼，一时相对无言，还是崽崽先开了口:“额娘，这人我真的不认得，会不会后面改了名字？”
佟子衿:“！！！”
卧了个槽，该不会真的改过名字吧，那他原来……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铺垫章节是35章和67章，忘记了可以回头翻翻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