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京城又是小半载的时光, 亲闺女都带上了,也不能厚此薄彼,索性将布顺达也一块带上。
反正都要共乘一辆马车, 这孩子也不讨人厌。长得可人, 性子也乖巧, 否则,佟子衿说啥也不会同意多收个养女。
她没有努尔哈赤那种集邮的爱好。
一顿小酒喝起来, 明天多了两个兄弟和一个养子,对方还想当对方的爸爸。
男人的癖好真奇怪!
“这次你舒尔哈齐叔叔也去京城, 家里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但是重要的事必须要和何和礼、额亦都他们商量。”努尔哈赤言辞凿凿地嘱咐着。
虽然褚英是个顶有主意的孩子, 但是第一次管家,难免会让人有些担忧。
不过, 这种历练都是好的。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就不可能有差的。
他这个当阿玛的无比自信, 可那边那个当额娘的却有些忐忑。
历史上著名的清初五大臣,貌似和自家崽崽的关系很差来着, 不知道是落井下石的关系,还是作壁上观来着。
反正褚英乖乖点头的样子,也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额娘阿玛请放心, 儿子也会照顾好弟弟们的。”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是叮嘱的话听够了, 堵得佟子衿都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
大崽崽这只小雏鹰羽翼虽然没丰, 但是飞翔的理论和实践都已掌握,总的来说是不用她担心的,但是家里剩下的崽崽们……
本来以为两个小儿子被丢下,会很舍不得, 结果是她想错了。
洪太主几乎是一蹦三尺高,恨不能当天就送他们离开,没有大人的府邸,他自由了快乐了,是一只忽闪着翅膀,想飞上青田的小麻雀。
原以为代善会是意外,谁知道小东西扯了扯她的裙子,非常认真地说道:“额娘回来给我带金坨坨。”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始终记得阿玛出了很远的门,回来以后带了不少金银玉器。旁的他不喜欢,唯独爱金灿灿的东西。
“嘶——”
严重怀疑崽崽是属龙的。
对金银珠宝情有独钟,恨不能造一座金屋宫殿,自己住
进去。
马车消失在街巷,东果才想起来,她忘记和布占泰打声招呼了。
可眼下他们已经出了赫图阿拉城,她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叫队伍再调转回头,给她一炷香的告别时间。
“又不是不回来了。”
“佟额娘说得对。”
看着闺女若尤其事地点点头,佟子衿也跟着松了口气,有心动的感觉不要紧,见着漂亮哥哥的时候,一颗心都得八倍速的跳,谁知道是心率不齐,还是心动了呢。
但时刻都惦记着,就说明把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破解办法也有,心里的人和事多安排些,哪怕把闺女往海王拐带,也好过心里装着个渣男。
人财两空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哭。
“汉家男子多为读书人,咱们只管虚心学习,虚心请教。”
两个女孩点了点头,在马车相对较平稳行驶的前提下,轮流背起了书。
这其实是佟子衿安排好的策略,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会被称之为蛮夷,那么适当表现一下“四六不懂还上进”,是不是让人挺有好感的?
高高在上的贵族会觉得可笑,底下八卦的百姓反而不会想那么多,顶多就是笑两句,蛮夷都知道读书呢。
虽然不能和玄奘和尚西天取经对比,但非要琢磨琢磨,也有那个意思在。
已经创立出满文的努尔哈赤其实不太赞同,他并非认为学汉文没有用,而是更想把女真族的东西传承下去。
“如果我们接受了汉化,就意味着本民族的东西断了传承。”
在拒绝汉化这一块,他比佟子衿想象得要坚持。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相劝别人,自己首先站不住脚了,能在历史中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是需要的吗?
显然不是。
历史中流传下来的,只能说是被当时统治者所利用,所弘扬的。
就比如儒学。
诸子百家有多少东西流传下来,他们就全部都是糟粕么,而儒学又全部都是精华么?
她这点浅薄的认知,说服努尔哈赤足够,但是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晚清时候喊出来的口号,那么现在反过来,他们才
是那个“夷”。
“先进的东西肯定要学。”且不能停下来学习的脚步,同时还要防止被弯道超车。
努尔哈赤应了一声,他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后人忘本,忘记了前人所吃过的苦,以及忘记了自己的老祖宗是谁。他们觉得自己与汉人无异,可汉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讲究一个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佟子衿扶着挨着他坐,将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总算能在驿站歇歇脚。
坐马车肯定没有骑马累,即便如此,她都觉得身上不舒坦。在现代尚且不爱坐火车、飞机的人,更不要提古代这马车了。
即便是官道也是黄沙漫天,撩开帘子不多一会儿,就会迷了眼睛。遮了帘子又觉着闷热不透气,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造出火车来。
都不求提速,绿皮的就知足了。
瞧见官道上起了沙,佟子衿忙叫东果和布顺达捂了眼睛靠边站,本想等那对人马过去,谁知道他们居然停了下来。
努尔哈赤定了定眼珠,看清楚马上趾高气扬的叶赫贝勒默声不语。
“哼!”金台吉瞥了一眼,到另外一旁歇脚,并未上前胡搅蛮缠。
“咱们赶路,勿起了冲突。”
佟子衿带了两个孩子上马车,在车帘子的缝隙中,看到金台吉一双冰冷似毒蛇的眼睛,追随着他们离开。
这个金台吉,便是孟古的二哥,也是拒绝她母女相见的人。
“额娘,他们也去京城朝贡么?”东果横了横怀里的尖刀,她对叶赫的人没有好印象。
布顺达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应该是的,他们的马车只比咱们少了三辆。”没有女眷自然会少些行李。
“进京都是一条路,咱们得多加小心。”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拍了拍怀里的匕首,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佟子衿没理会,她真仔细思考她的脑洞。
这种进京朝贡的方法挺好的,最好是能叫各部落凑到一块拜见,管他面和心不和,还是面心都不合的,只要朝廷够强硬,就不怕和边疆部落硬碰硬。
如果她
是明朝皇帝,就特定个日子,喊部落首领一块进京,路上最好能闹点冲突矛盾,打死几个更好,就……养蛊呗!
不想撞见的人,在下个驿站又再次相遇。
金台吉扫了扫女眷,忽然轻笑了一声,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一呼一吸间的工夫,眉眼藏不住的锐利,就差直接飞出刀子来。
尤其盯着东果和布顺达的时候,瞳孔缩了又缩。
“她和孟古是亲兄妹么?”佟子衿瞟了一眼,同努尔哈赤说着话,即便注意到这不怀好意的一幕,她也没办法上前将金台吉的眼珠子剜出来当球踩。
单纯地感到好奇,孟古他们三兄妹,大哥二哥都不太靠谱,小妹妹倒是冰雪聪明,机灵可爱。
会不会他们额娘生产的时候,前两个生的都是胎盘,最后一个才把脑子带出来?
努尔哈赤笑她的脑回路,但又不是对着她,眼神流转在金台吉身上,眸中毫无温度,给人一种正在说他坏话的错觉。
尤其在金台吉眼中,努尔哈赤就是在猖狂大笑,他俩的血海深仇恨不得当即拔剑出来,拼个你死我活。
布顺达被他的眼神吓住,摸了摸心跳脉搏,很快就缓了过来。
东果眯了眯眼睛,趁着天黑扎营前,抓到了一只兔子。
“阿玛,咱们晚上烤兔子肉吃!”两个女孩儿提着兔子耳朵,血流顺着白色毛皮流淌在地上,滴出鲜艳的花来。
打猎次数多了,就不会一次两次地抱有同情心,毕竟好吃就是对猎物最大的赞赏。
“阿玛,你的刀借我。”东果特意找了个中间位置,刀身高高抬起,光影中还能看见金台吉抬头看向这边。
手起刀落,兔子一分为二。
大刀阔斧表演了一通,换布顺达拿着尖刀匕首,撕扯剩下的,将皮骨肉进行分离。一部分炖汤一部分烧烤,香味都能飘得很远很远。
馋死丫的!
佟子衿眯了眯眼不看那头,嘴上却是弯起了月牙弧度:“啧啧啧,好血腥的小姑娘。”
怎么可以吃兔兔,哪个漂亮哥哥会喜欢这种杀兔高手?
今天吃兔明天吃你,咦~吃不消吃不消。
一边感叹着,一边烧开了水,只等
先烫一下锅,然后给闺女煲汤喝,两个孩子这是变着法儿给叶赫下马威呢!
满人逐草而居,打仗行进的粮食都是胡饼,这东西坚硬难嚼,就着热水吃进肚子里也能鼓鼓胀胀的,但是架不住兔肉的香味飘得远啊,似乎还掺杂着其他食物的香味。
有心思活跃的也知道,那是土豆的香味。
土豆这东西不怕摔不怕放,随行带上一麻袋,饿了烤一个,馋了炖一个,累了蒸一个,根本就是一百种吃法吃不腻。
撒上芝麻孜然辣椒粉,香味能飘一条街。
毕竟夜市里除了肉串卖得火,面筋豆肠炕小土豆也是一绝。
“好饿。”叶赫的将士摸摸肚子,想收回刚才的话,他不是饿了,是馋了。
回头对上贝勒金台吉的眼睛,马上又低下了头,眼睛看着双脚,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但是不经意间咽了咽口水,更气了。
饿了一整夜,天刚刚亮的时候,金台吉带着叶赫的人从驿站离开,他有意无意地错分开行进,努尔哈赤此行带着马车,必然会慢上一些。
日头快要升顶的时候,建州女真才整理好车队,准备出发。
“他是进京表忠诚,路上应该不会为难咱们。”这只是佟子衿的猜测。
努尔哈赤用沉默回应了她。
这是说不准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营养液:追文少女 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