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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进入胶东湾, 东果就碰见了吴孟明。

她心道,早知今日,定不立什么“遇见了名字倒着写”这种誓言。

谁知道额娘随口那么一说, 就让长生天听了个正着, 莫不是长生天也想让她改名叫果冻?

不过,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便擦肩而过,就好像有什么不为外人道也的关系似的, 紧着藏掖。

东果害怕吴孟明认出她来,有意无意侧过头去不看他, 虽然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但这副模样还挺明显的。

额亦都连刀柄都摸上了, 幸好吴孟明只是瞟他们一眼,勒紧了缰绳掉头离开。

“可能做的事见不得人。”何和礼瓮声嘀咕了一句, 却见褚英摇了摇头,锦衣卫本就传消息的组织, 何谈见不得人之说。

不过是为了皇权卖命,他们的身份地位, 比朝中那些阉党要来得正大光明。

太子监国,格外信任以魏忠贤为代表的东林党,事无巨细皆告之, 就差把皇位让出来给他们坐了。

不过他自己也没皇位来着,毕竟他爹万历只是中风瘫痪, 尚未驾鹤西去。

东果没听见他们讨论的话题, 只是欠了欠身,自顾自地纳闷,他到底认出来没有?

若是没有,她稍微有那么一点伤心。

若是认出来了, 那他们这行人可就危险了。

“那还是希望他忘了我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明日装扮上小胡子,定要伪装得再离谱些。

她哪里知道,吴孟明是故意没认出来。

谁人不知道努尔哈赤造反了,而且将现任辽东总兵打得那叫一个惨,基本没有还手之力。不管是辽东的情况,还是江浙的局面,甚至是京城的现状,他们都很难插手,太子只信魏忠贤,朝臣和锦衣卫都只能靠边站,你说气不气!

再气也没有别的办法,谁叫他没有魏忠贤那个命,曾经给弱小可怜的太子又当爹又当妈的。

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太子这些年在宫里过得如何,大家全都有目共睹,可谁又在乎一个小孩如何呢,只不过都是利益相推,权势堆叠。

如果他不是神宗的长子,谁会

在意他是老几?

吴孟明被调到胶东湾来,也是魏忠贤的意思,弱化锦衣卫的作用,派他们来镇压起义的流民和灾民。

江浙好歹有不少富商,就算颗粒无收几年时间,抢了那些富商也能活下命来。但是两湖、山陕、山东不一样,www.youxs.org,得防备着得控制住。

于是就有了锦衣卫这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吴孟明刚好被调到胶东湾来,他才到达不过两日,刚好就碰见了上岸的东果。与她同行的三个男人,他没见过,不过有一个倒是同她生得挺像的。

听说努尔哈赤的嫡子褚英,仁孝贤德,小小年纪就能展示出不弱的能力,更有甚者将其吹成了花,他今日见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有什么龙子龙孙的气派和威严。

他本来是将人拦住的,忽然瞧见东果扭了头过去,一时间怔了一瞬。他只想抓那三个男人,东果这个小姑娘,他还是不忍心的。

若说完全和情字无关,他自己都不相信,但要是因为女人放走了贼人,他又不甘心。指甲掐掐掌心,他又往深了琢磨。

若是就这么逮住了人,他是可以立功了,可这功劳肯定要被魏忠贤抢去。

如果不是他担心山东出了差错,怎么会派他远赴,又怎会发现努尔哈赤这群贼人同伙。

不行,不能白给阉党送人头!

他果断将人放走,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坐视不管,至少派了人打听出他们的落脚客栈,月上三更的时候,便翻墙进了院子。

东果睡不着,想打开窗子透透气,刚好瞧见了翻墙的“小贼”。看来他白日里认出了自己,这么一想心里便美滋滋的,她手指了指他,示意人从爬上二楼来。

也不知道穿身夜行服,这么正大光明的登门,一定是想她了!

这边动静再小,也耐不住隔壁褚英的耳力好,他的窗子紧挨着东果,剩下两个叔叔都住在对面。

听见有人翻墙的声音时,他就已经有所警觉,待开始往二楼爬的时候,他已经架起了长刀蓄势待发。

“你慢着点,小心摔了。”

东果的声音略透着亲昵,不出意料这人就是白天碰到的那个锦衣卫了,没说叫啥,想来就是额娘口中的吴孟明。

他也不傻,不至于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小猫腻。

既不能至姐姐的安危于不顾,又不好在这中途横插一杠子。

褚英喉结滚动,靠着墙边沉声问道:“姐,没事吧?”

吴孟明刚一脚踩到房间的地上,忽然就被东果捂了嘴巴,她拼命地眨眨眼睛,又咳了两声回应:“没事,你赶紧睡吧。”

反正有她在,不会叫弟弟出了什么事。

当然,“未来姐夫”也一样不会有事。

等褚英的声音传回来,她才意识到,两人之间贴得很近,吴孟明鼻尖的呼气喷洒在她温热的手心里,痒痒的,比小羽毛在刮蹭还要痒。

心口有小鹿乱撞,她反倒不好意思直视他,垂了垂脑袋小声道:“你下来,我将窗户关上。”

似乎察觉到她的扭捏,吴孟明也有些羞涩,但他是男孩子,只能强装着镇定,从窗户上蹦进来。

这深更半夜进了姑娘的闺房,咳咳虽然是客栈。

但貌似于理不合吧,传出去她的名声还怎么好!

都怪他一时脑热,旁人一招呼他就翻了上来,难不成潜意识就想来找她?

吴孟明一拍脑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分明就是来刺探敌情的,努尔哈赤是反贼,他闺女他儿子都是反贼!

“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是明国人,你是清国人,说不到一块去。”他胸口微微起伏,扭脸过去不看面前的姑娘。

为人子女,断没有不跟着家里大人造反的,真要是让建州女真得手了,他们这群朝廷的臣子,有几个能有下场?

东果恍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如果吴孟明非要抓他弟弟和几位叔叔的话,自己肯定是要拦着的,她不想看到褚英受伤,也不想看到吴孟明遭殃,那么就——伤害她吧,伤害她没关系的。

夹在中间两为难的感受她才不去体会,她要两头都对她愧疚,狠狠地心疼她!

“嘶……”她指甲狠狠掐了下食指,很快就出现一道红印子。

屈巴巴也不说话,就盯着玉手上的一道粉红,咬了咬嘴唇,泫然欲泣。

这哭声要是传出去,浑身张了嘴也说不清。

作甚大晚上的来姑娘房间,又给人家弄哭了,吴孟明你有没有心?!

但显然,傻小子没往这方面想。

他抱着肩膀的手撂了下来,嘴角绷得紧紧的,却还是忍不住往前送了送下巴:“手怎么了?”

声音有一点冷漠,但就是在关心。

“关窗户碰了手。”

“死不了,不用你管。”末了又傲娇地背过身不看他,肩膀假装抖了抖,哼哼唧唧的小动静听得男孩子跟火煎似的。

想起她那双嫩生生的手,若是被木头窗框扎了刺,不弄出来只会往肉里长,等到又红又肿,疼痛难忍的时候,有她好受的。

嘴硬着,却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关系,和在意。

他上前拉过她的手,即便不给也硬拽了过来,一点都不温柔地道:“你笨死了,让我看看。”

东果抬头看他,一双秋水明眸里满是他的倒影。

就在对方抬高她的手,在眼睛底下仔细观察的时候,她忽然动手,食指勾了勾他的鼻尖。

虽然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突然叫吴孟明想起离别时那个吻,耳根子一下子通红,像是刚从蒸汽里出来一样。

手没事还要胡闹,这就是个妖精。

他咬咬牙,似要发怒般对她道:“你说,你们来这儿作甚?”

如果是鼓动流民造反,他定然不会放他们离开,但要是旁的事,他也许真的能不做追究。

虽然他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事,总不会千里迢迢来胶东湾收购海鲜的。

这理由虽然鬼扯,但只要她想得出来说得通,他勉强也能放人一马。

只要不是来造反的,什么都认了。

“你想我们来做什么?”东果将问题反抛回去,只是路过胶东湾而已,其实他们本没打算做什么。

但是被吴孟明这么一提醒,她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可以做点啥。

两个人是敌非友,但他们明明就是正义的一方,光明的一派,额娘说了,他们是来拯救万民苍生的。

朝廷的官员不管百姓

,他们建州女真帮着管,能救回来多少是多少,那都是人命!

她相信吴孟明是个好人,不至于善恶不分。

“别跟着流民搅合。”他眉眼一瞪,很是严肃,下一秒却听见东果反驳,“怎么能叫搅合呢,怎么还得饿着肚子跪拜皇帝?”

狗屁的道理!

被这话噎住了一下,吴孟明再次对上她水润的眸子,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没饿肚子呢。

眉头微蹙了下,他再次警告:“离流民远一些,不然我……”

“你要怎么样?”

东果天不怕地不怕,扬起小脑瓜,恨不能用头顶他的肩膀。

在她心里,吴孟明就是个直率爽朗的小笨蛋,跟她斗嘴闹着玩儿呢,否则一早就在码头抓了他们几个。

“否则、否则,”吴孟明心知自己拿不住她,脑子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脱口而出,“否则我就亲你亲回去!”

东果:“……”

来啊,谁怕谁!

腾地一下红了脸,她带着娇怯嗔了回去:“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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