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无可奈何

萧云疏的眼角勾了起来——她生的动人,笑起来的模样极为动人心魄,此时此刻却明晃晃地带着冷意,带着对全局的看破与洞察。

无论是萧衍,亦或者是元兴帝与明德皇后,在萧云疏这里,他们并不是血肉之亲的父亲、祖父与祖母。

他们,甚至包括萧云疏自己,皆是盛京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弃车保帅,小卒过河,亲情在皇家这名利场里显得格外苍白无用。

萧纵月闻言一哽,还是难免无语凝噎起来。

她伸手将萧云疏揽到自己的怀中,苦笑道:“当初我竟想着阖家欢乐,如今连家都没有了。”

萧云疏回揽住她,却笑道:“从前我觉得,我们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广陵,而如今我觉得,与阿娘在一块儿的地方,便都是家。”

两厂。

“她当真就当着你们的面儿这般说了,一点儿也不避开?”

宴容的手上还拿着朱批,他的指尖沾了一点儿鲜艳的朱砂红,瞧上去如血一般。

“是,小郡主事无巨细地将萧衍之境地剖析给萧夫人听,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萧衍是为了广陵萧氏的势力才将她们二位接进宫中,言语之冷静,叫我等听了都觉得惊愕。”

宴容的面前站着个番子,正是他的心腹郭统领郭海森。

他抱拳将今日萧云疏在轿辇上说的话尽数相告。

宴容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去指尖沾的朱砂,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督主,郡主是否是故意如此?她分明将轿帘打起看了周围是否有人,定然也知道属下会听到,却还是这般说,是不是想……”

“你想的太多。”

宴容勾了勾唇角,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半面面具上,将那面具拿了下来,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

“属下不明白,请督主解惑。”

宴容连眼都没抬,他垂着眼睛的模样冷峻高傲:“她知道你们在那,也知道你们会向我禀告,不过是因为她无可奈何,也因为她并不害怕。”

“……?”

郭海森却没能够明白过来,而宴容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扬起了眉:“想不明白便回去再想,这吏部的折子尽是些废话,你来批。”

宴容已经站起身来了,他今日看了礼部与户部加起来近一百二十本折子,不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是那些他已经看腻味的弹劾,已经看累了。

郭海森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闻言惊愕地抬了抬眼,便只看到宴容的衣摆从自己身边划过:“诶?”

“督主去做什么?”

郭海森哪里真的敢去动那些折子,连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宴容却头也不回地说道:“去听戏。”

“听戏???”

宴容可没有听戏的习惯,郭海森如今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明白督主了。

而此时此刻的明宸宫之中,萧纵月亦在问萧云疏同样的问题。

“你路上和我说了那样多,我如今才想起来,那些抬轿辇的人,是否听到咱们说的那些话了?”

“他们是九千岁的人,听到了也没甚关系。”

萧云疏很显然并不如何在意。

萧纵月才皱起了眉头,萧云疏见了觉得心疼,干脆立即解释道:“九千岁与萧衍本就是水火不容,一个是比太子还得宠的权臣,一个是如今被兄弟们逼的焦头烂额没权势的太子,您说他们能共存么?听到了也就听到了,保不齐那九千岁听到了还觉得高兴。”

“那你如今是选定了九千岁了?”

萧纵月立即问道。

“……阿娘何出此言?”

萧云疏对阿娘总是不设防的,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正是”,但是想了想这般说,恐怕要应付阿娘好多个问题,干脆生生地吞了下去。

萧纵月何其不了解自己拉扯大的女儿?

看一眼她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姑娘心里想什么了。

萧纵月叹了口气,说道:“那人一瞧便是个极难相与的,你和他一块儿,不亚于与虎谋皮,囡囡,我是怕咱们吃亏,并不是责备你何故与他同盟。”

“阿娘,若没有他,我们恐怕连进宫门都难。”

萧云疏却忽然正色道。

“何出此言?”萧纵月尚且有些疑惑。

“阿娘是否还记得,咱们刚刚到盛京的那一日,有登徒子在街,意欲轻薄于咱们?”

萧纵月当然记得,那一日厂卫的人过来,血都染红了她的裙摆,她如何能不记得?

“那一日的事情,是萧敏动的手,若没有九千岁来,那一日被纠缠的后果,阿娘心中定然明白。”

萧云疏沉声道。

萧纵月忍不住一惊——她还没从这事儿竟然是萧敏安排的之中回过神来,思想便已经跳到了若被纠缠的后果上。

她们尚未进宫,盛京中人还不知道她们是谁,但如果她们当真被纠缠污了名声,皇家是绝对不允准她们进宫的。

她们也不可能回广陵去,甚至可能因为皇家要遮丑,直接就在盛京丢掉了小命。

“这……”

“今日这般情况,咱们周遭都是九千岁的人,我彼时若是不说,回了瑞麟宫,这宫中也皆是九千岁的人,说什么都逃不过九千岁的耳朵,此为无可奈何;

但阿娘也要记得,咱们入宫至今,能倚靠相信的,无非只有九千岁一人,九千岁并不贪广陵权势,又与萧衍水火不容,九千岁虽冷清,却并非忘恩负义之辈,故而可敬却不必畏惧害怕。”

萧云疏神情认真。

萧纵月心中衡量一番,倒也觉得正是如此,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到外头的通传,说是太子殿下又来了。

果然与萧云疏想的一模一样,萧衍分明知道了今日元兴帝的旨意,还当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还高高兴兴地过来,站在明宸宫的宫门口等,日日这般小意殷勤,颇有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毅力了。

萧纵月心中懒怠应付萧衍,但欲擒故纵过了度便不好,晾了萧衍一个多时辰,她才勉强去门口见了萧衍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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