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9 合道

清虚是一个很独特的小洞天,只有方圆百里的空间大小。

并且整个情绪都没有像样的建筑,有的只是几座小茅草屋而已。

而清虚,也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成员活跃在各个洞天福地,但无论是世俗王朝,还是山上宗门,都只是听说过清虚这个名字,可却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清虚成员。

因为清虚成员都隐藏的非常深,也许街边卖糖人的老汉便是清虚之人,又或者是正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也是清虚成员,再往大了说,庙堂中枢的内阁首辅,世俗王朝的君主,又或者是山上宗门的宗主,都极有可能是清虚成员。

这些人在没有任务在身的时候,就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有任务时便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战争,疾病,天灾,人祸,都极有可能是清虚成员所为。

所以许多洞天福地都有人一直在追寻清虚的动向,因为死在清虚谋划之下的人太多了。

而清虚之主,便是形如枯燥的崔克己。

崔克己来到了清虚,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座茅草屋,慢悠悠的坐在了屋前椅子上。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从空间涟漪中走了出来。

正是一袭儒衫装扮的孔雀,她神情有些凝重,快步来到了崔克己面前,皱眉道:“夫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周小昆!”

“知道。”

崔克己笑了笑,随手一指,便有一把椅子出现在空地上,他说道:“坐下说。”

“为什么?”

孔雀没有坐下,而是质问道:“夫子,周小昆是我们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坐!而且桃花福地之所以能够掌握在文庙手中,也是周小昆的功劳,你不该这样做!”

“没有谁是不可以死的。”

崔克己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中土神州的坐标,但若是想要打开禁制,我便需要得到儒释道三教祖师的一丝大道真意,同样需要阿良的剑意,所以我只能拨动宫盘,打开一道门户,将最大的威胁摆在三教祖师面前,否则三教祖师又怎么会出手?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小昆面前,很简单,阿良在周小昆身上留下了印记,只要周小昆出事情阿良必然会知道,便也一定会出剑,我便可以窃取阿良的剑意!”

没有谁是不可以死的。

这句话,便是事公一脉中人人皆知的训诫。

孔雀别过头,虽然她加入事公文脉不久,可却也亲手做过许多事情,比如说接受桃花福地的时候,她便亲自处决了许多人,其中甚至包括桃花福地文庙的一位夫子。

甚至孔雀也想过,如果有一天需要她自己牺牲才能达成某个目的,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赴死。

但为什么会是周小昆呢?

但为什么是周小昆自己就无法接受呢?

孔雀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周小昆,事实上她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可她就是觉得有一道隐藏的线牵引着她去想周小昆。

所以孔雀才会在完成任务之后立刻来质问崔克己。

崔克己笑了笑,手指轻轻一挑之后孔雀手腕处竟然浮现出一根红线,他说道:“我用秘法为你与周小昆拉了红线,否则周小昆在遇到危险时,他便会通过阿良的关系去加入其他文脉,而不是会第一时间选择加入事公一脉。”

红线!

孔雀握紧了拳头道:“夫子,你过分了!”

“死都可以,难道感情不能牺牲吗?”

崔克己摇头笑了笑说道:“孔雀,你要知道一件事情,九州天下必须重现,否则所有洞天福地都会被大荒逐一击破,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任何人都无法选择。当然了,如果现在你想退出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孔雀顿时感觉到一阵无力感袭来,她叹息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怪不得面对周小昆时,她会莫名的想要亲近,原来是这红线作祟。

崔克己说道:“红线还要留着,没有这根红线,我未必能够驾驭周小昆,他是个意外!”

“意外?”孔雀不解。

崔克己说道:“周小昆在武道一途至少能够最强境界神躯,剑道一途也是稳妥的玄天境界,符箓与阵法他一看便会,整日读书便能读出一座天下的大道规则,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天下气运共有十分他一人便独占十二分,老天爷都要欠他两分!像是这样的人,阴阳家是可以算出他的前生后世的,可是推衍周小昆前生后世的阴阳家竟然都引来了天雷。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我无法驾驭,便就是意外。”

“如果是意外又如何?”孔雀问道、

崔克己一笑道:“我会杀掉你,然后红线另一端的周小昆就也会死。”

“我知道了。”

孔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会引导周小昆。”

“那便去吧。”

崔克己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应该去一遭剑冢洞天了,等到大战结束后,便接受那里。”

没多久孔雀便离开了,消失在空间涟漪之中。

而崔克己一挥手,面前便出现在了如同全息投影般的地图。

这,便是宫盘!

一个由数千座天下山河图组成的灵宝品阶的法宝,也是崔克己的本命法宝!

崔克己将手放在了一座名为“大魇”的都福地山河图之上,另一只手放在了一座名为“九冥”的山河图之上,然后拖动着他们碰撞在一起。

两座山河图开始荡起涟漪,然后逐渐融合。

大魇福地,一座由妖族为主导的天下,上限为超凡三境,也就是说,练气士最高境界为神念境界。

至于武夫境界,其实在任何洞天福地都没有限制,因为武夫练的是人身小天地。

当然了,如果是一座被其他存在掌控着的洞天福地,也是可以通过秘法来限制武夫境界的。

另外就是,大魇福地的妖族,其实并不是大荒妖物。

其实说起妖族来,并不是单指大荒妖物。

因为大荒是与旧天庭一样古老的所在,大荒妖物也是神明最早的仇敌。

而寻常那些动物,其实便是神明按照大荒妖物创造出来的。

后来受到天气灵气影响,动物有了灵智,便成了精魅,再通过修行成为人形。

而大魇福地的妖族,便是后者,也就是普通精魅。

九冥福地却是以鬼物为主导的福地,疆域不是很大,但是却有数不清的鬼物。

至于根脚,其实便是旧九州时代酆都的一角,当九州天下破碎之后,便会有阴魂误入九冥,然后彻底沦为厉鬼。

此时的九冥天下与大魇天下却是已经完全合二为一了。

九冥天下充斥着阴森的雾气,而大魇天下则是充满了荒凉。

两座天下的大道规则激烈的碰撞,导致大量妖族与鬼物死于非命。

很快便有一位身披战甲的鬼大统领持戟走出九冥的阴森迷雾,来到了荒凉的大漠之中。

大漠之中群妖林立,也有一些人族练气士与武夫遥遥看着那像是从天而降的九冥天下。

鬼大统领手中的长戟向前一指,然后率先杀了出去,身后鬼影重重,更是有白骨大军冲锋。

大魇那面也不甘示弱,性情暴躁的巨猿率先冲了出去,接着群妖出动。

没有丝毫言语,双方见面便打。

因为,这是大道之争!

什么是大道之争?

两座天下合二为一,可是规则的不同,却让两座天下格格不入,那么便要分出来一个主导来,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方式,便是战争!

往简单了说。

可以拿打麻将做比方,上家与下家都胡牌八万,而八万只有一张,又只能胡自摸,这一张八万便是大道之争!

又或者是,比如周小昆与玉箫都是一方天下的剑仙胚子,可是这座天下的剑道气数是有限的,只能成就出一位剑仙出来,而且若是两人相安无事,便都无法成为剑仙,那么便要厮杀了,这便是大道之争!

两座天下的融合,便是战争的开始。

崔克己只是拨动了宫盘而已,可两座天下便开始了惨不忍睹的厮杀。

但是这些在崔克己眼中只是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儿戏而已,他只是会留下一粒心神芥子盯着,等到双方分出胜负之后,便会派人去成为那座天下真正的主宰。

再次拨动宫盘,又有两座天下合二为一。

各个洞天福地忽然有门户打开,幕后之人,便是崔克己。

那些有文庙坐镇的洞天福地,也许可以强行关门,但却也只是时间问题,因为通过崔克己的谋划,便可以很快取代文庙成为天下的主宰。

这时候。

空间有了涟漪,丝丝缕缕凌厉的剑气渗入清虚之中。

“不愧是阿良。”

崔克己也不闹,只是笑了笑而已,身形也随之消失。

下一刻,崔克己便已经出现在了文庙院中。

而此时的阿良,正在凭空出剑,而剑气也会随着崔克己的气息奔袭。

这是阿良在寻找崔克己,然后崔克己便出现了。

“崔克己,我很不高兴!”

阿良手中长剑一指道:“告诉我,你到底与孔道德有什么秘密!”

“想打架我们换个地方。”

崔克己一笑,随手花了一个圆,天地陡然一边,二人便出现在万千星河之间,已然是来到了天幕。

然后。

崔克己像是扔弹珠一般,便将一颗星辰砸响了阿良,而且是一颗接着一颗。

阿良连连出剑,一边骂道:“崔克己你个狗娘养的,你可别逼我!”

“赢了我,便告诉你一切。”

崔克己随手丢着星辰,同时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里其实是旧九州天下的天幕碎片,最适合阿良这样的剑仙出剑,因为不用担心打坏花花草草。

而在另外一头,剑冢洞天的雄浑城内,一行人来到了忘剑楼。

为首的,是一个自称是昆山君的男人,后面还跟着许多王家剑冢与纳兰家剑冢的剑修,这些人来了之后也不出剑,只是要求周小昆给他们一个公道。

坐在门口太师椅上面看着书的周小昆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便理都不理了,懒得理会。

风度翩翩的昆山君先前迈出一步,他说道:“周小昆,纳兰空被杀之事,你不打算给个交待吗?”

“给什么交待?”

周小昆淡淡一笑,却是连头都没抬,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道:“他与我问剑技不如人,死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你可倒好,带着一群剑修老爷来我这里哭哭啼啼,不就是想要逼我出手,然后好有理由来讨伐我吗?其实没必要的,你们想问剑也好,攻城也罢,只管来便是了,我都接着便是。再就是你们后面的人应该就是赵巨鹿吧,你回去与他说,跟我是不需要讲规矩讲道理的,出剑便是。我也警告你们一句,不想死的话就立刻滚出去,再多一句废话我可就要杀人了。”

“你猖狂!”

昆山君直接佩剑出鞘,他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

噗嗤!

一柄长剑忽然洞穿了昆山君的胸膛,而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深陷夜幕之中。

是玉箫出剑了,而且她的本命飞剑已经有了变化,在出剑之前夜幕不会变黑,但是玉箫的身形却是夜幕中人看不到的。

“滚。”

玉箫的声音响起,同时收起了夜幕,吓的那些剑修立刻飞掠出去几百丈远。

周小昆还是懒得多看一眼,早前他还是有些担心的,可是如今却丝毫不担心了,因为如今的他便是这剑冢洞天之主了,可以毫无阻碍的操控整个剑冢洞天。

随着那些剑修离开,也有更多纯粹武夫以及除剑修外的练气士入城。

这些人都会来都忘剑楼见过周先生,然后再由人带去安顿。

其实雄浑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安顿人的地方了,已经快要塞满了。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很多人死去,到时候地方就多了。

其实周小昆如今已经可以不用死人便解决问题了,但是他不能这样做,必须要让这里的所有人接受战争的洗礼,让纯粹武夫与练气士自己争取胜利,否则他们只会过分依赖周小昆,从而迷失了自我,从被人奴役变成了盲目崇拜。

会死很多人的。

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色衣袍的崔非来到了周小昆身旁,他手摇着折扇说道:“先生,你可心安?”

“死人吗?”

周小昆合上书,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任何人都无权决定其他人的生死,可是有些时候我们又必须左右他人的生死。眼下剑冢洞天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自由过头了的剑修应该知道什么是规矩,而跪下太久的其他人也该学会抬起头了。”

“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崔非笑道。

周小昆苦笑一声道:“无法安心,因为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我的决定而死的,又怎么能安心?不过我们事公一脉有一句训诫说的很有意思,没有谁是不可以死的,意思大概就是为了达到目标可以舍弃一切,当然了,前提是这个目的是正确的。”

崔非点了点头,又问道:“先生,目的正确与否,谁来界定?若界定者错了,又该如何?”

“你这问题乱我道心呐。”

周小昆摇头苦笑,沉吟片刻说道:“看似只有两个问题,可实际上这是两个非常大的问题,大到我起了信念去想便很耗费心神,所以你要给我一些时间慢慢去想,而且我也不敢保证我所想出来的答案就一定是对的。”

“学生很有耐心。”崔非一笑。

周小昆有些无奈道:“崔非,你堂堂元婴境界儒家练气士,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你叫我一声先生,你不觉得挺不要脸的吗?”

“不要脸也算是继承了先生的衣钵。”

崔非嬉皮笑脸的看向了玉箫道:“师娘,我说的对吗?”

“这声师娘叫的对。”

玉箫一笑,站在了周小昆身后为他揉捏着肩膀,一边说道:“至于脸皮这东西,你先生是从来不需要的。”

“我是君子来着。”

周小昆咧嘴一笑,却是忽然站起身看向天幕,极远处似乎有空间涟漪荡起。

“滚出来!”

周小昆随手一抓,天幕空间涟漪处忽然扩大,一个消瘦身影出现在那里,可涟漪随后便被补全了。

崔非诧异道:“我将剑冢洞天藏于稷下学宫住处,除了夫子外是不会有人进得去的,而若是夫子在窥探,是断然不会被我等发现的。”

“窥探并不是来自中土神州,而是来自一处……”

周小昆闭上眼睛,深深皱眉道:“我感受到了很虚无的力量,虚无又强大,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而在那天幕之外,其实便是崔克己忙里偷闲看了一眼,却不想被周小昆给发现了,而且险些将他给扯了进去。

如今的剑冢洞天崔克己是不敢进去的,因为周小昆已经是那里的主宰了,虽然周小昆没有杀他的理由,可他却是不想冒险丝毫。

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刹那,一道剑光已经来到身前。

崔克己手指一划,便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金光,将那道剑光闲散了。

而阿良此时已经踩在了一颗星辰之上,他看向了无比遥远的崔克己说道:“崔克己,你这是在逼我合道!”

其实阿良早就已经是归真境界大圆满的修为了,而且也不缺少合道契机,但他都觉得那些契机并不属于他,所以才迟迟没有跻身超凡三境。

但是在这旧九州天下的破碎天幕之中,阿良每劈开一座星辰,便会将星辰之魄吸入体内,他便是想要阻拦都无法阻拦。

阿良知道,他进入超凡三境的契机到了。

“那你便合道。”

崔克己双手负后,笑着说道:“不过我可没有时间等你合道,你便自行合道,跻身超凡三境之后,也许不用问我,你便知道孔道德在做什么了。”

下一刻,崔克己的身影消散了,他留下一句话道:“忘记提醒你了,这座破碎天幕之中,封印着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存在,若是无法击败这个存在,你便出不来。”

“直娘贼!”

阿良破口大骂,可随后却是盘膝坐在了星辰之上,开始吸收星魄,借此合道。

阿良合道,便是星辰!

破碎天幕相比旧九州天下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但是阿良放眼望去,却是漫无边际的星辰。

如果不是崔克己将阿良带到这里,以阿良现在的境界其实是无法来到天幕的。

阿良甚至怀疑,那崔克己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让自己找上他开始,便已经准备好这破碎天幕了,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合道后跻身超凡三境。

但是然后呢?

这天底下最会谋划之人,便是阿良也要承认是崔克己了,所以他知道当自己跻身超凡三境后,便等于是进入了崔克己的算计之中。

可是崔克己这只老王八究竟要做什么?

阿良百思不得其解,便只能伸出手去抓那些星魄,然后再向养剑壶里面塞,晃了晃之后,星魄与养剑壶内的酒便融合了,他这才仰头喝下去。

不知不觉间,阿良喝醉了,而且他感觉到了无比庞大的灵气正在向体内灌注。

周身气府窍穴之中,已经完全被灵气灌满了。

归真境界大圆满时结成的虚丹,也正在因为灵气的充沛而逐渐变大。

先变大,等到一定的界限后,又开始压缩,如此反复。

阿良知道,这正是虚丹凝结成金丹的过程,他即将跻身超凡三境,成为真正的地仙了。

而且那些星魄,竟然也在与他的本命飞剑融合。

已经化作长龙在破碎天幕游走的本命飞剑,此时已经有了新的面目,星光璀璨,耀眼夺目。

这时候,阿良忽然睁开双眼,他的面前坐着一个……

没错。

阿良看到自己坐在自己面前。

一个身穿儒衫的阿良,手中握着书卷。

跻身地仙最大的关隘其实不是合道契机,而是心魔。

剑客阿良的心魔,便是心中的那个读书人阿良。

读书人阿良温和一笑道:“其实你知道,我比你更适合驱使这具身体,因为你知道,如果是我驱使这具身体会少死很多人,所以你知道你会将身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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