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一旁寺院的钟声隐隐传来,外头晨雾四起,又是风光绮丽的一日。

林春儿睁开眼,看到宋秋寒的睡颜。他睡的安然,下颚贴在她额头,手臂环着她。林春儿神思难聚,在一个男人的怀中醒来很奇妙,他下巴上有昨夜新冒出的胡茬,擦过她的脸颊,粗糙锋利。林春儿觉得有趣,又微微动了动,再去擦那么一次,却见宋秋寒幽幽睁开眼,看着她。

昨晚的种种猛然被想起,大胆的她,失控的他。都不在写好的剧本中。

“早。”林春儿的脸烫着他的胳膊。

“好玩么?”宋秋寒将她蓬乱的发顺到耳后,露出她好看的肩头,微微抬首将唇印在她肩膀上。

“什么?”他的唇温热,林春儿缩了缩肩膀。

“我的胡子,好玩么?”

“有点扎人。”林春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秋寒想起少年时的绮梦,那时的他总想用自己长出青须的下巴用力去蹭她粉嫩的脸颊,他想要那个少女为他脸红。这会儿少女在他怀中脸红了,他却不想善罢甘休。下巴蹭在林春儿脸上,将她的脸蹭的愈发的红,而后问她:“是这样么?”在模仿昨晚的她。

他睡着,那胡须仅仅是胡须而已;他醒了,那下巴便带着情欲。她被他紧紧困在下首,脸颊贴着他的,他要命的声音在蛊惑她:“是这样么?”天才刚刚亮,就有了万物复苏之兆,看似在嬉闹,可呼吸又乱了。

林春儿的手臂环着他脖颈,轻轻点头:“是这样。”而后笑出声。

宋秋寒的心被塞的满满当当,紧紧抱着她。昨夜一直被她压着的那条手臂这会儿终于察觉出麻了,于是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放到另一侧,枕着他另一条手臂。

“麻啦?”林春儿问他。

“嗯。”宋秋寒嗯了声,却还是不肯动。这样的清晨太令人留恋,如果可以,他想一整天都与她耗在床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像此刻这般彼此抱着都万分的好。林春儿自然会遂他的愿,她要多懒有多懒,能不动则不动,又将头埋进他怀中:“宋秋寒,我要睡回笼觉。我想睡到日头西晒,起来与你一起晚饭,而后接着睡。”

“好。”

林春儿翻了身,将身体贴合他的,又闭眼睡了。

二人都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平日里都是要身穿铠甲去战斗的人,今天却做赖床的小孩。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外面光影大变,终于舍得睁眼。

林春儿裹了宋秋寒昨晚穿的那件浴袍跳下床,直奔卫生间冲澡,热水淋下,想起昨晚宋秋寒的唇咬过她肩头,再也不肯向下。于是低头看看自己,身材尚能入眼,那便是宋秋寒定力无边。

又站在镜前刷牙。宋秋寒这才进来,立在她身旁一起刷牙。他胸前有一块小小的青痕,林春儿昨晚咬的,是为了逗他玩儿,他却不禁逗,她咬他一口,他的胳膊生生要将她折断。

想来世间男女之所以贪恋这情爱,也是因为情爱当真令人上瘾。

她红了脸,含糊问他:“你不冷?”

宋秋寒关了电动牙刷,偏过头来:“什么?”

林春儿也关了电动牙刷,指着他裸露的精壮上身:“不冷吗?”手指不听话,落在他的腹肌之上,描绘他肌肉的轮廓。

“男人体热。”宋秋寒回她一句,抓住她的手放回她身侧,接着刷牙。又难免看镜中的彼此,觉得世间最亲密的事大概就是这般了,在清晨站在镜前一同刷牙。

刷了牙,宋秋寒要刮胡子。他不用电动剃须刀,抹了剃须膏,下巴花白一片。拿起剃须刀蘸了水,唇抿在一起,一点点刮。沙沙的声音传进耳中,亦是带着性感的。林春儿坐在巨大的洗手台上,目不转睛盯着他刮胡子,直看的宋秋寒刮不下去,手拄着洗手台看她:“刮胡子有什么好看?”

“你不懂。”林春儿探过手去,指尖触在他刮好的那半侧,喃喃道:“男人刮胡子很性感的。”

“看过很多男人刮胡子?”宋秋寒冲净剃须刀上的胡茬继续刮,眼却斜过去,看着林春儿。他难免会好奇,上一个与林春儿这样亲密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林春儿绝不会随意挑一个男人恋爱。她却但笑不语不答他,将这个问题变成悬案。直到宋秋寒将胡子刮完,野性消失了,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人。林春儿才拉过他站在自己面前,捧着他的脸吻他的下巴,还有令她一直念着的喉结。她喜欢他的喉结,当他吞咽之时,喉结滚动,带着世间情欲。

一边吻他一边说道:“只看过你,其余人都是在电影里。”

“前男友也没看过?”

林春儿摇摇头:“没。”林春儿说没,宋秋寒就信她,只是若没有这样的亲密,那她的那段恋爱谈的定然很疏离了。

宋秋寒将林春儿困在身前,低头去寻她的唇。他喜欢吻她,她的唇带着晨荷的香气,令他愉悦。起初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再过片刻,吻又不像吻。像一场角逐,看谁先吃掉对方。宋秋寒的手却始终规矩,不乱去任何地方,只横在她身侧,护着她微微后仰的身子。

林春儿见情势马上不可收,忙说道:“我饿了宋秋寒。”

宋秋寒苦笑一声,将她从洗手台上抱起:“走吧,去吃饭。”

“今天泡酒店好不好?我想去吃斋念佛。”林春儿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撒娇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宋秋寒将她向上送,要她稳稳抱住自己的脖子,将她抱到客厅方应她:“可以。只是你要我这样抱着你去吃斋念佛吗?”

“那倒是不必。”林春儿终于不再耍赖,跳下来,穿上大衣,随宋秋寒出了门。手中攥着那把细细的竹节儿拴着的钥匙,仿佛攥着一个陈年的故事。

宋秋寒见她十分喜欢那钥匙,便说道:“若是喜欢,回去咱们也打一把这样的钥匙。”

“那要用来锁什么呢?”

“可以锁一个陈年的信匣。”

“可我没有信哦。”

“我有。”

“你是将这些年女孩写给你的情书都收藏了吗?闲来无事之时拿出来翻看,你竟有这样的癖好!”

宋秋寒用力捏她脸,却不解释,只说她:“饿了还这样多话。”

林春儿吃了灵隐斋饭,又拉着宋秋寒去拜佛。

灵隐寺内一尊尊大佛,她早年间曾拜过。想来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今天突然想起,该还愿了。

还什么愿呢?

那年她生了病,辞了工作,踏上自我救赎的旅程。在西湖边骑行之时来到了灵隐寺,她平日里并不爱哭,然而跪到佛前,却突然泪雨滂沱,无论如何止不住。她对佛祖说:“若我他日安然活着,再来此奉您一炷香。”

他日很远,交通这样发达,竟是再未来过。

今日来了。

宋秋寒见她站在佛前,举手高揖,合掌平拱,而后屈膝跪地,虔诚无比。很难想象林春儿竟也会拜佛。再细看,她眼角微微湿了。宋秋寒又有些难过。

于是亦跪在她身旁,心中对佛祖说道:“我愿身旁的女子此生不再受流离之苦,平安顺遂喜乐。”他人生的第一炷香,是为林春儿而燃。他并不信奉这些,可此时又觉得有了这样的信仰,大概人生也会有盼头,日子也能温柔。

虽然此刻跪在这里的他们,好像此生都未经过什么苦。可他们心知,过去那一脚又一脚泥泞的路,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今天。

林春儿站起身来,看到头顶飞过一只鸟,大抵是带着她的还愿飞向了西天。

宋秋寒也看到那只鸟飞远了,我的心愿佛祖应当听到了,他想。

“我觉得拜佛的时候我很谦卑。”林春儿突然说道:“拜佛之时,我只是那不起眼的苍生,我不知我的心愿佛祖能不能听到,却奢望他能听到。当人绝望之时,便会把希望寄托给宇宙和神明。”

“红尘万丈。”宋秋寒握住她的手:“我并没想到此行还能拜佛。我去过斯里兰卡、泰国、印度、尼泊尔,我去这些国家之时,从未拜过佛。途经寺庙,我会停下,站在外面看一看,又或者走进去看一卡,但我从未拜过佛。”

“你在尼泊尔遭遇暴乱那年,就是陈宽年说你险些丧命那次。”林春儿面对着他站着:“那时我也在尼泊尔。”

宋秋寒屏住了呼吸,听她说起他们擦肩的那次。

“我也在尼泊尔,那时去做一个关于信仰的专题。高僧想去寻他幼年的树,我们一路到了尼印边境。后来他找到了那棵树,他指着万山丛林中的一棵树,说就是它。我们祭拜了那棵树。暴乱发生始料不及,我们徒步离开之时,看到边境公路上停着的那些汽车。”

“我就在其中一辆车上。”宋秋寒说道。

“但我们没有相遇。”

林春儿想说的话很多。

她曾为这场猝不及防的恋爱慌乱过,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去想他们从前的点滴因果,却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未觉得命运偏爱过她,甚至觉得命运时常戏弄她,只偶尔给她一些甜头,让她不至于死的痛快。当在飞机上,她的手勇敢迎向宋秋寒之时,她心中想的是:哪怕又是一次劫难,且在当下当做馈赠。

“宋秋寒,那年没有相遇,我觉得很遗憾。那天在酒桌上,听陈宽年说起,又看你神情云淡风轻,我便大概知晓你似乎不在乎生死。但我恳请你,从今天起,当你背上行囊,去挑战生命之时,能偶尔想到我。我是个怂人,我此生最怕的事便是生离死别。我再经不起失去了。”

“我们的恋爱可以结束,是的,你别怀疑,我说的是真的。爱是会消逝的,当你我的爱情消逝,从此你我天各一方,此生很难再相见。但我们永远不要彼此憎恨,而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不想你死。”

“我想等到你耄耋之年,拄着拐杖,却还耳聪目明,从远方打一个打电话与我作别。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说我们来世再相见。若你不愿意,你可以说今生很尽兴,就此别过。”

林春儿眼睛又红了,她是不婚主义者,如果可以,她甚至一辈子不愿恋爱。可眼前人是宋秋寒,她从十六岁起就躲不开绕不开的人。

宋秋寒从不承诺。

即便林春儿红着眼睛,说起她心中的关于他们的并不乐观的将来,他也没有做任何承诺。只将她抱进怀中,对她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是这个道理。

他们才刚刚开始,他不会在甫一开始便想到结束。就算想到了,那也是他于耄耋之年的某一个清晨睁开眼,看到林春儿还在他怀中。可这话他不能说,他们都不再是少年了,这些话是少年恋爱之时才会说的。成年人不说这些,但成年人会努力实现。

“但是林春儿,为什么恋爱结束了就要天各一方?”

你要走的呀!你终归是要走的呀!林春儿在心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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