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第 94 章

宋秋寒当然把持不住。他在跑步机上疯跑了半小时,才将那股子躁动平复。一边汗如雨下一边腹诽:还是日本的男同事懂啊,才一张照片而已。回到房间又打开手机来看,不禁吞了口水。林春儿真是个小人精儿,他不过发了一张照片而已,她就知情知趣发来一张睡衣照。

宋秋寒放大了照片来看,这件睡衣他没见过,八成是林春儿偷偷买的。林春儿是个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有一天她窝在卧室里与宵妹打电话,宋秋家在客厅隐约听她说:“工作要认认真真,做爱也要认认真真。不懂就要学,我还淘到一本电子版中国性史图鉴,姿势千奇百怪,只要有胆子,哪里都是战场...我待会儿发给你,你本着文物研究的精神也仔细研磨研磨...”

林春儿满嘴跑火车,说者无意,宋秋寒听者就有心了。原来女人在一起聊的是这个?比男人间还要开放,看这程度就差用各自男朋友的家伙事儿来比一比了。

宋秋寒还是小瞧林春儿和宵妹了,早就偷偷比过了。

他听的脸红,却也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对待床事也认真好奇积极进取的女朋友。诚如此刻,他不过发去一张湿漉漉的健身照,她就发来一张惹人遐思的睡衣照,一点也不甘落人后。

宋秋寒对这张照片简直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像个痴汉。他竟然用痴汉形容自己,想必是被日本文化熏陶了?自嘲的笑了笑。

“睡了吗?”尚姨突然问他。

“还没,尚姨。”

“尚姨跟你说件事,宋先生决定回国住一段日子。”

“那我出差回去把家里打扫一下。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们。”

尚姨半晌没回,宋秋寒便打给她。尚姨接起电话,说道:“是不是嫌尚姨回的慢?我找老花镜呢,眼睛看手机不清楚。”

“您最近有按时用药吧?”

“有的有的,你就别操心尚姨了。你听尚姨说,你不用特地打扫,宋先生不住在别墅里。他说两千年的时候在那里买过两处房子,后来都交给房产经纪打理了。他挑了一处,房子在城里,热闹。”尚姨说着说着笑了:“得空我再问问宋先生,还在哪儿有房产,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招了吧。”

宋秋寒被尚姨逗笑了:“他最近身体好吗?我打过几个电话,他没接。”

“挺好。脾气也好多了。”尚姨想了想:“你跟春儿说一声吧?别到时...?”

“好。我跟她说,我不会允许我爸单独见她的。”

“那就好。等确定了日期尚姨再告诉你。”尚姨顿了顿:“跟林春儿相处的好吗?那姑娘特别好玩,尚姨觉得你比从前开朗了。”

“相处的很好。等您回来让她请您吃饭,她有钱。”宋秋寒玩笑道,他才舍不得让林春儿花钱。他希望林春儿有个小金库,把她的钱都藏的好好的,这样无论经济形势什么样,她都能有后路。宋秋寒也单独开了张卡每个月存一笔钱给她,他甚至请姜方路帮他起草了法律文件,万一他有三长两短,那张卡的所有权是林春儿。他说过如果一辈子不结婚,就要把思考前置。他思考的十分透彻,才三十多岁的人甚至考虑立遗嘱了。姜方路笑他思虑过度,却也无比敬佩他。

“别,尚姨可舍不得花春儿的钱。她赚钱不容易,你们去骑行的时候尚姨都看着呢,里里外外都是她。又要赚钱又要做好事,真是个好姑娘。”

“谢谢尚姨喜欢她。”

“何止尚姨喜欢...”尚姨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声音:“你们结束仪式那天,我给宋先生送茶,看到他对着屏幕有笑模样。他心里应当也是喜欢的。好啦,你快睡。”尚姨挂断电话。

宋秋寒并不指望宋良玉喜欢林春儿,林春儿又不是玩具,喜欢她的人越多越好。宋秋寒不希望她刻意取悦任何人。

林春儿睁眼已是上午九点多,想起乔瀚文好像明天做手术,今天该入院了。

她罕见的打他电话,他接的快:“什么事?”

“你是不是明天手术?”林春儿问他。

“是。”

“住院了吗?”

“刚办好手续。”

“好,我去看你。”

“不必。”

乔瀚文挂了电话。林春儿切了声打给王瑾,问了他住院地址,离林春儿倒是不远。于是她起了床刷牙洗脸囫囵吞了两个鸡蛋,又喝了一杯牛奶便骑车出发了。

烈日当空,她防护做得好,不至于晒到,可到了医院却像水洗过一样,头发脸蛋都是湿漉漉的。找护士登记了探望信息,护士一眼又一眼看她,好奇来探望乔瀚文的女人。

林春儿不喜欢来医院。医院里的味道贯穿了她整个少年时代,有一段日子她甚至看到“医院”二字身体就会有应激反应。

她站在乔瀚文病房门口很久,才终于走进去。

乔瀚文排了单人病房,此时正站在窗前透气,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狼狈至极的林春儿。嫌弃的皱了皱眉:“不是不让你来?”

“来看看你。”林春儿在稍远的地方站下:“我骑车来的,一身汗。离你远点。”

乔瀚文看她红扑扑的脸颊心中软了一软,口中说出的话却还是不中听:“你吃那么多,是得大量运动。”

“嘿嘿。”林春儿嘿嘿一声,从一旁拉了把小凳坐下。

“你嘿嘿什么?”乔瀚文被她气笑了,靠在窗沿上,转身拿起一根烟,林春儿两步到病床前手放在呼唤铃上:“你抽烟,我举报你。”

“你管的真多。”乔瀚文放下烟,林春儿走上前去,拿过他的烟盒和火机,口中喋喋不休:“你最好遵守医院的规则,别给医生护士添麻烦。”

她身上带着的阳光味道进了乔瀚文鼻腔,他深深看她一眼:“离我远点,我怕我兽性大发拉着你来一个病房play。”

“啧啧啧。有些人明明要手术了,嘴还这么坏。”她将烟和打火机放到腰包里:“术前检查什么时候做?”

“下午吧。”

林春儿点头:“什么时候公布你得甲状腺癌的事?”

“视频二倩已经安排人帮我录了。今天随时都行。”

“其他的呢?对外口径?”

“统一了。”

林春儿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乔瀚文就那么看着她,看到她神情黯然,猜她或许想到陈年旧事。于是开口赶她走:“如果不准备陪我上床,那你现在就走吧。”

“那告辞。”林春儿起身向外走,都走出门了,又转身回去了。乔瀚文还是站在窗前,就那么看着她。林春儿的神情不见悲悯,她控制的好,但乔瀚文就是知道,林春儿心疼他了。不是男女爱情的心疼,是出于她对生命的热爱。

林春儿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安慰到你,我也不想安慰你。都是成年人,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你别有压力。明天你手术过后我还会来看你。”

乔瀚文认认真真看她,她可能不知道不管她多强势、多步履生风、多油盐不进、多见多识广,她神情之中还是有那么一抹天真的。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再复杂,内核都是干净的。他微微扯开嘴笑了:“你怕我死啊?”

“是。”

“我不会死的,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那你至少能活一千岁。”

“一千岁太久了,我怕后面没什么意思,七十岁可以吗?”

“那也行。”

乔瀚文难得不带嘲讽的笑出声来:“那你能不能把烟还我?”

“不能。”林春儿用手按住腰包:“你别想了,我不会纵容你违反医院管理规则。你忍着吧。”

瞪了乔瀚文一眼,转身走了。

她走了,把阳光气息带走了,乔瀚文有一瞬间失神。他想起当年他演过的一个角色,骑着马在荒漠上追日出日落,那么执拗,以为自己能与日同辉。期间遇到很多很多人,发生很多很多事,但他都没有停下。他只想离光近一点。他追了一辈子光,垂死之际一个老妇人在他身旁痛哭:“你追了一辈子光,却忘记了自己就是光啊。”那个角色太荒谬了。

如果他只能活七十岁,那他已经过了大半辈子。这半辈子遇到多少人,看过多少事,丑陋不堪的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明明以为自己看透了,却在这些日子频繁思虑起生死因果。

兰因絮果,现业维深。

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根烟来,想起林春儿箭步冲到呼唤铃前说要举报他的样子,又将烟放回了抽屉。林春儿怎么那么理直气壮?她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拥有美好的品格?她凭什么以为所有在她眼前发生的坏事她都能左右?乔瀚文冷哼了一声,又拿出来,可最终又放了回去。

护士来通知他术前检查的时间,看到窗口放的烟,说道:“不能抽啊!”

乔瀚文将烟丢给她:“拿走吧,谢谢。”

“那行。感谢您配合。待会儿医生会来具体说术前检查的事,还要跟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您有家属吗?”

乔瀚文摇摇头:“没有。我只有经纪人。”

“那...”

“没事,我委托给经纪人了。有法律文件。”

“好的。我跟医生说一下这件事。”

“谢谢。”

可爱的护士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其实没什么事儿啊,我们医院每天都做好几床甲状腺癌手术。一点风险没有,你别怕。”

乔瀚文笑了:“好的,我不怕。”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令他收起了爪牙。他拿起电话打给王瑾:“来吧,王女士。到了你给我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了。带着法律文件,不然不做数。”

“我知道,我在路上了。”

她还在康复训练,助理把她推到乔瀚文病房,两个人彼此看着,一个甲状腺癌,一个车祸死里逃生,竟都觉得有些滑稽。

“好点了?”乔瀚文问王瑾。

“好多了,走的远了。”

“那就行。”

乔瀚文将王瑾推到床边,塞给她两颗车厘子:“我的命交给你了。”

“手术出现问题我肯定不同意抢救。”

“那我谢谢你。”

不管原来闹的多凶、说过多少难听的话,到头来还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王瑾的手机接连响了,她打开来看,网络炸了,乔瀚文得癌症的事转眼间铺天盖地。乔瀚文拿过看了,笑出声:“林春儿动作真快。雷厉风行能成大事。”

紧接着王瑾和乔瀚文的手机都爆掉了,肖可捏着电话跑了进来,看着乔瀚文:“就按照通稿上的说吗?”

“好。”乔瀚文拿过手机按了关机,又示意王瑾关机:“看看我新经纪人怎么样。”

肖可听到这句,冷静了几秒钟,而后接起电话:“hello李小姐。”

“是,我现在在医院。只是一个小手术,joe很久前就知道了,也意识到现代人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双重高压导致的身体崩溃,所以他开始为公益抗癌做宣传。”

“多谢关心。这个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等他痊愈后还会继续为文艺事业做贡献。”

文艺事业?做贡献?乔瀚文扬起眉看肖可,等她挂断电话他说道:“通稿里没有这句。”

“新芽的人给改的。”

“新芽的人还改了什么?”

“还有几句,刚刚那个记者没问到。”

“发给我看看。”

肖可翻出来发给乔瀚文。乔瀚文看到那稿件上写着:“我很庆幸我知情的早,也在这段日子反思许多。未来我将持续义务宣传癌症支持,我的基金会也会拨出相应款项支持癌症病人抗癌。也希望大家珍惜生命,保重身体,持续回馈社会用聊天口吻说。”

乔瀚文大笑出声,把手机丢给王瑾:“来,你看看,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写的稿件。”

王瑾看了也笑了:“又红又专,思想正确。最珍贵的是,她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可能整个新芽公司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需要改吗?”肖可问道。

“不需要。”乔瀚文说道:“如果有人质疑这不是我的风格,你就说我前段时间学习了党史。”

挺沉重一件事,突然有了一点幽默色彩。

王瑾看着乔瀚文扬起的嘴角,突然意识到乔瀚文究竟喜欢林春儿什么。他喜欢她,首先是因为她是一个阳光灿烂的高尚的人。然后才是别的原因。

乔瀚文可能永远不会得到林春儿,但他愿意做那个追光的人,追在她身后,看她发光,但不会忘记自己也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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