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条件

“放屁!”陈安喝骂道:“你一个沙海里苟且求生的匪类,有何资格谈我大安西府全府人的性命!”

“你们汉人真是有意思。”何多蒙眼里满是嘲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地位尊卑,尊贵之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贫贱的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凡事讲究尊卑长幼,难道不是天理?你们蛮夷之人,哪里懂这个道理。”

何多蒙毫不退让:“沙海的风,只会鼓起最结实的布袍。而那些腐朽的,转眼就会被风撕烂。只有最强壮的人,才能带部族远行,懦弱的人,就该成为强者的奴隶。这才是沙海里的天理。”

“够了!”

陈安紧皱眉头:“我来这,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无父无君的谬论。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快说罢!”

“放下手里的刀枪,带上那两位贵客,跟我们走吧。”

陈安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缝。安达汉感觉抓住自己后颈的力道骤然加大,不禁哎呦呦叫起苦来。

沉默片刻,陈安嘿嘿冷笑:“凭什么?”

“我不会说是凭我身后这几百人马。”何多蒙抬起双臂,颇为洒脱地向后示意,身上的布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转回头,冲着陈安咧嘴一笑:“既然赵官人不愿听,我就单说说安西人的生计吧。这几年,仗着北庭府的好意,安西府的日子不大好过吧。”

陈安难得的没有出声。

作为王府卫队头领,天天听幕僚们商谈政事,对安西府的状况,他自然再了解不过。

这几年,安西灾害不断。天山以南,农田几近绝收。丝蚕又连发瘟病,结不出茧子,本就远不及北庭的本地丝织业遭到毁灭打击。

无奈之下,王府几次向北庭求援。北庭答应的倒是痛快,可救命的粮草一车也没见到。

还不仅如此。

中原经碛西至葱岭的丝路断绝后,北庭便凭着颇为兴盛的丝织业,成了丝路新的起点,靠着跨越天山南北的两条商路,向西售出丝绸,购入粮食马匹和奇珍异宝。

其中北路,途经回纥和葛逻禄地界。而南路,则穿过安西,直达吐火罗。这些途经势力,都会向过路商队收取赋税,作为财政的重要补充。

可近来,途经安西的商队越来越少了。安西府派人打探过,原来是北庭刻意限制了商队,勒令他们转从回纥境内通过,亮闪闪的金币和绸布源源不断流入回纥人手中。

北庭这些做法,令王府上下,无人不痛骂其背恩忘义。这次派人出使北庭,多少也有无奈之中再次求援兼商讨商路往来的意思。

陈安心中回旋几转,暗暗吐出一口气,低声喝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何多蒙双手摊开:“我只是传来康首领的意旨——只要诸位不再出使北庭,回归安西,安心结境自守,我辈绝不再犯安西分毫。”

近几年沙匪势头愈发壮大,借着来去如风的优势,不仅袭扰商路,甚至敢于攻击沙海边境村镇,很令府里头疼。

如今从这疤脸沙匪嘴里忽然说出不再侵犯的话来,陈安倒是心中一动。

“你不信我的话,觉得我假传意旨?”何多蒙看着陈安的表情,微微一笑。

他转过头,面对如海面般起伏不定的火把和其下的沙匪,高张双臂,用胡语高呼:“马兹达在上,康首领为王!”

沙匪们高举火把,齐声呐喊:“康首领为王,为王!”

火把在舞动中迸出无数腥红的火星,随风冲入夜空,伴着喊声,声势颇为惊人。安西众人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何多蒙转回身:“康首领甚至愿意再加上一笔筹码。只要安西应承,康首领愿将每年捕猎所得的三成交给安西。用来弥补安西损失的过路税金。”

所谓的“捕猎”,自然就是指沙匪们拦截商队的收入了。

陈安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让安西不再与北庭互相帮衬,放任你们劫掠商队?”

“这有什么不好么?”

何多蒙叩了叩刀柄上的铜钮:“我们出没沙海之中,劫的是往来运送丝绸珠宝的商队,绑的是富贵大户的家眷。安西既不出产多少丝绸,又不购进珠宝,本就与我们的买卖无关。

在这沙海里,谁不知道安西府的郡王与北庭的杨袭古不和,安西又何苦为了北庭与我们为敌?

这是一桩对大家都有益处的买卖。”

见陈安低下头沉默不语,何多蒙伸出右手:“安西男儿的武功,我已看到了。区区十几人,死战不降,一路竟能冲到这里,真是让人佩服。”

“但猛虎也有力竭的时候,太阳明天还会从东方升起。”何多蒙话音一转:“陈官人即便想搏一个凶猛忠诚的名号,难道就舍得让两位贵客这么年轻便随你而去么?”

话音渐渐散去,除了狂风肆虐的呼啸和无数人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动静。

“我们要商议一下。”安达汉背后,传出陈安的喊声。

“那好。”何多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是要快些,沙暴不等人,这风可是会杀人的。”

注:

关于安西和北庭的首领

唐史记载,安西大都护府末代府主为郭昕。郭昕,华阴人,汾阳王郭子仪之侄。官至检校尚书左仆射、御史大夫、安西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使,封武威郡王。

而北庭大都护府末代府主,亦即北庭大都护则为杨袭古。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