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位
苏末离宫七天又回来的事并没有引起多大波动，但文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派人传令让苏末晚些的时候去见他。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金銮殿里此时只有文帝一人。文帝不同以往醉倒在温柔乡里，反而在深夜里批阅奏折。
书案前烛光明亮，香炉里燃着袅袅青烟，文帝一手执笔一手从奏折堆里拣出几张重要的批阅，头发花白的跟随了他一生的宦官附耳说：“圣上，四皇子来了。”
“全德，叫他进来。”文帝将手中的笔放到一边，叶公公知道他今夜是批到这里了，连忙喊人去端一份参茶来。
文帝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份眼力见，极懂得察言观色。
苏末走进来依礼拜见叫道：“父皇，不知深夜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文帝让苏末坐在一个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好方便〈父子谈心〉谈话。
“老四，今年多大了？”文帝道。
苏末愣了愣没想到一向不关心自己的父皇会问这个问题，可文帝幽深的眼神中他并不能找到答案。
于是他道：“禀告父皇，儿臣九岁了。”
“哦，九岁了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前些日子……去哪里了，私自出宫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文帝问道，但看见苏末脸色一僵，他又转而道：
“行了，朕不追究这个。朕叫你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坐上这个皇位……”
皇族之中，亲情寡淡。别说文帝不记得这个孩子有多大，就是他有儿女他都不甚清楚。
但是皇位……身为皇子的苏末不可能真的一点儿没起心思，但他从未想过要与兄弟相争那个位置，而且太子已立……
苏末垂眸道：“父皇，儿臣不想要皇位。”
文帝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反而是紧接着问他：“若是你坐上了皇位，你会不会杀光欺辱过你的…皇族？”
“不。”苏末缓缓摇了摇头，他既无心皇位，那么杀光自己的兄弟如此残忍之事便也不会去做。
文帝静静看着苏末那张稚嫩的脸庞，仿佛是想要确认他有没有撒谎，但苏末看上去一片坦诚，目光纯净地任他打量。
半响，文帝如是说道：“你太心软了。行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谢父皇，儿臣先告退了。”苏末行礼后就慢慢走了出去。
文帝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若有所思。
二十年前，他还不是皇帝，为了皇位他与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反目成仇，他自己也险些在皇位之争中丧命。
心软的人是不适合当一个皇帝的。
什么道德伦理，什么天道轮回，只要坐到了最高处即可反杀所有不利的声音。
【文帝苏衍，字延令。自幼聪慧过人，严明有大略，具备政治天赋，深得其父喜爱。十岁时曾独自出马招降山匪高羽翔。十一岁时以东辰国特使身份两度去夏月朝觐孝成帝元俢。
…………
且当时经常被其父叫去谈论时事、政务，每次都对答如流，并且详加剖析，环环相扣，令其父大为赞赏。从此他得以参与军政要务的筹划。东辰天平三年他自请入朝廷辅政，并加领左右京畿大都督。
但在外界眼中他素来有个花花公子的称号，只要是他看上的就没有不得手，已为人妇的都能生抢过来。
而且苏衍当时并没有被立为太子，皇帝虽喜爱他，但太子之位却给了一个宠妃的儿子。
是以，到后来苏衍为了得到皇位，与兄弟相残，众皇子惧怕他的力量筹谋一起对付他，但最后都一一被苏衍派人暗杀，太子之位乃弑兄夺得，可那些人即便想治苏衍的罪也根本没有证据，苏衍做事不留一点痕迹，所有可能会出卖他的人都被他灭口了。
东辰天平十三年，苏衍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天启。
苏衍自从当上皇帝后性格愈发残忍暴虐，荒淫无度。
宠幸宫女是时有的事，五皇子的生母就是一名宫妓……
但苏末的母亲外界传闻虽然也是宫女，但并未有确切记载。】
文帝今天把苏末叫过来问他这几个问题主要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给他生下的儿子是如何的，但竟是这般的心软么？
柔儿，我也想把皇位给你儿子，但皇位必须得靠他自己来抢，如果他没这个心也迟早会被老三暗杀的。文帝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啊，表面温润有礼背地里阴毒狠辣的老三性格与他最像。
苏末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小院里却点着一盏灯，春芽那丫鬟是不会等他的。
是蒨倩。
更深月色半人户。
惊蛰。
蒨倩坐在房门口等他，小小的一只抱成一团蹲在那里，眼睛已经闭上，长睫毛一动一动的，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
苏末突然感动胸腔里有个东西在慢慢融化。
苏末放轻脚步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不足十岁的男孩抱起同样小小的女孩慢慢地回到了屋里。
屋内烛光微弱却能照明一角黑暗。
苏末将蒨倩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或许是她太累了又或许是苏末的动作格外轻柔，她竟然没被弄醒。
她在睡梦中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样的好事。一向寡言的少年这时竟有些顽皮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就像她平时总会刮他的鼻子和他开玩笑一样。
苏末轻轻道：“你在做什么美梦呢？小傻瓜。”
冷宫唯一的好处就是宫人比较少，不容易受到打扰。
就像现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只有他和蒨倩，那个伺候他的宫女早就到别的地方偷懒去了。
皓月远在天边，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下来。
苏末伏在桌子上也慢慢地睡着了。入睡前他想一定要快些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