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思月只觉得一颗心窜到了喉咙眼儿。
她不希望赵熙成再把此事当着马长修的面儿聊下去，对于马长修而言，顾家人都是他的死敌，倘若他知道顾明恩的孩子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阿箫的。
可赵熙成不是思月，他并不在乎阿箫的死活。
他就那样当着马长修的面，不经意般的开口说道:“顾明恩当年生下的应该是个男孩儿，为了保其性命，对外就声称是女孩儿，免得知道他家有后，被恨他的人惦记上。那孩子挺小的时候顾家兄弟就合谋帮着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转头便将那孩子送出去了，一晃好些年了。现如今顾明恩的夫人得知思月找到了那个孩子，必定想要保那孩子的姓名，和盘托出倒是也能理解。”
宋如麟微微点头，心中暗自赞叹思月果然聪明，短短几日之内，连顾明恩藏了多年的秘密都能查出来，不愧是他欣赏的人。
马长修倒是激动不已，走到思月面前，微微躬下身子询问思月道:“三王妃，您真的找到顾明恩的孩子了？他现在人在何处？此事可禀明了秦大人？若是您还来不及说，稍后我帮您在秦大人面前讲一声也可。”
“不可，当然不可！你别听王爷乱说，此事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我的确寻到了一个孩子，年纪和顾明恩死去的孩子年纪相仿，那孩子是孤儿，我便推测他便是顾明恩夫妇之子。可在我刚才审过顾夫人后，才意识到我的猜测是错的，人家当年所生的确是个女儿，倒是我急于破案，想的过于多了。顾夫人之所以告诉我这么多，是因为我骗了她，说她若能助我破案，我便想方设法保全她的性命……”
思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熙成开口打断了。
“够了，我不准你保那个孩子的性命，你听懂了没有？”赵熙成的声音十分坚定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思月的心跳瞬间加快，她假意轻笑，反问赵熙成道:“王爷到底想要说什么？你见我要保谁的性命了？”
马长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思月在刻意掩饰那个孩子的身份。
或者说，相比之下，他心里自然是希望赵熙成说的话才是真的。
“王妃，您可是心疼那顾明恩之子尚且年幼，生怕此事株连于他，觉得他无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您今日一时心软保了他的性命，他日那孩子长大了，若是知道他的母亲家人都是因您而死，他不会觉得自己的爹娘犯了错，而会将这些过错全部怪罪在您的头上。您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为爹娘寻仇的人可以恐怖成什么样子，他们的眼里除了仇恨，什么也装不下了。您今日放他生路，便是为自己养下了一匹恶狼，您会后悔的。”
马长修希望所有跟顾家相关的人都死，他才能对马家与徐家上上下下被害的几十口人有个交代。
“思月，此事我劝你不要插手，顾明恩一家作恶多端，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罪有应得。”宋如麟这样劝道。
思月听着他们的残忍和冷漠，脑子里回想起阿箫的笑脸，就觉得心里发堵。
她望着屋里三个打算眼睁睁看着阿箫去死的男人，质问他们道:“若你们是那个孩子呢？你们会不会希望活下去？你们得知了自己爹娘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中？人有选择自己爹娘的权利吗？”
“是，我承认，坏人的孩子一定比好人的孩子更可能成为坏人，无论是因为血缘也好，因为爹娘所作所为的耳濡目染也好，他们总归是要令人警惕的。可这不是绝对的啊，每个坏人尚且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坏人，那这个从小就被放逐在外的孩子，为什么要剥夺他生的权利呢？只要你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整个庐阳城的百姓都以为这个孩子早就死了，你们只需要沉默就能让他活下去，为什么一定要再多害死一个人呢？”
说到这儿，思月仰头望向赵熙成，求助一般地看着他道:“他不是一个坏孩子，他省吃俭用的把节省下来的钱和衣裳都送给了当初一起长大的其他孤儿。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和所有人一样痛恨作恶多端的顾家人。他应该活下去的，他值得活下去。”
马长修没有说话，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劝不动王妃，所以他决定稍后将此事禀明秦庸，由秦庸再来询问思月那孩子人在何处。
赵熙成也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思月心软，可她对太多人心软了，这在他看来简直是愚蠢。
这个年头，谁会念及她自以为是的善良？
正如那日在青楼，思月冒险替宋然献舞，无心之失致宋然入狱，谁会念及思月那日的委屈？宋家得知此事，没准儿还要觉得是思月成心陷害，致使宋然入狱。
所以，他不喜欢思月去管闲事，做善人。
他只要她安分守己的跟在他的身后，漂漂亮亮做他的王妃就够了。
他不用劝思月想开，也无需劝思月想开，明日待与秦庸说清一切后，他和宋如麟便会带着思月离开。
此时，他也无需再费口舌。
宋如麟看见了思月眼中的失望，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思月，法不容情，即使很多时候看上去有些残忍，可这就是王法。若是善待了每个罪人的家眷，那日后他人犯罪时将会更加肆无忌惮，这对那些被他们残害过的无辜百姓也不公平。你便不要再想救他的事了。”
“嗯。”
思月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她只觉得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上了一样，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反锁上，任由谁在门外喊她也不开。
她坐在窗边，默默盯着窗外，眼也不眨一下，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一个王妃的承诺这样没有分量，就连想要救下一个孩子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