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峰回路转

“一意孤行,执而不化!”

窦恒见他寸步不让,咬了咬牙,又叹了口气,将温恪拉在一旁,压低了嗓音,恨铁不成钢道:

“那左拐三仗着大理寺卿横行无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朝中摸爬滚打过几年的谁不知道,阎王闩是官家最倚重的一支判官笔!”

“想当年先皇宾天,官家践祚,贵霜蛮寇虎视眈眈,西北十四州连年大旱!前狼后虎内忧外患,东州南北二十六路不知多少民怨民愤!”

“眼见大厦将倾,揽狂澜于既倒的,正是你昨日忤逆的大理寺卿!不错,世人怕他惧他,那柄玉骨扇下更是白骨森然冤魂无数”

“可谁也不能否认,文正十年来的国泰民安、清明吏治,少说一半,都有他的功劳!”

温恪薄唇紧抿,微微攥紧了衣袖。窦恒一气说罢,胸膛起伏,终是放缓了嗓音,无奈叹道:

“……这位阎王闩冷面无情,心思阴沉难测,最是偏私护短。仗着官家倚重,谁都不放在眼里连……连当年平章大人的面子,都敢不屑一顾摔在地上。”

窦恒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陈年旧事,心绪一阵难平:“旁人见他都远远绕行,生怕遭了冤孽,你倒好,偏要撞去枪口上。若不是你父亲托我平日多加照拂,我这是何苦”

“……父亲?”温恪闻言一怔,眉峰微微皱起,“他说什么?”

窦恒自知失言,沉默了一瞬,对此三缄其口,重又劝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温大人前程似锦,又得圣眷,何必得不偿失,为了区区一介罪臣之子冲撞这一尊煞神?”

罪臣之子,又是罪臣之子。

不错,他今番的举手之劳救下了卫琅玕,可十年前的今日,又谁来救他的阿鹤?

倘若……倘若有人愿意弯腰低头,给予那个在诏狱里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瑟瑟发抖的孩子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那他的魏昭,是不是从前那个飞扬恣肆,意气凌云,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少年呢?

此时此境,一切的冠冕堂皇的托辞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温恪一腔郁气横于胸臆,朝窦恒深深一揖:

“多谢少卿大人提点。人各有志,温恪既选定要走的路,便不会回头。”

言罢,拂袖而去。

“为官不是向学,这宦海本就是一潭污泥淖,什么样的龙虱虫豸没有,何必眼里容不得沙子!”

“小温大人欲效三闾大夫,可这举世皆浊,清清得过来么?!”

温恪压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快步走出府衙,沉声吩咐道:

“鹿鸣,驾车。”

鹿鸣犹疑不定地望了眼温恪,目光又转向他身后的窦恒,试探着问:“少卿大人他……”

“去天月书肆。”

这世间虽多穷途末路,可峰回路转处,又见柳暗花明。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朝恩,事情办得如何了。”

含香殿内,赵楹翻阅着手中的奏折,朱笔时不时在折页轻点。苏朝恩躬身行礼,微笑答道:

“官家从来慧眼识英,您看中的人才,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

“少拿场面话糊弄朕,这些年说来说去,耳朵都听得起茧子。”

赵楹笑了一声,苏朝恩将一封折子进呈御案,官家翻阅之下,状似不经意地叹道:

“如此经世之才,零落狱中,倒是明珠蒙尘,可惜可叹。”

苏朝恩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赵楹并不点透,苏朝恩拱手低眉,心下却已了悟七分。

大殿片刻静默,崖香氤氲间,青白色的烟霭轻纱般笼上赵楹右手边一只华美的掐丝珐琅云龙宝匣。

匣盖紧扣,满地蓝的中腹上,錾着“奉天诰命”四个璀璨金字。

苏朝恩偷眼望着宝匣,迟疑片刻,闷在肚子里许久的疑惑终于脱口而出:

“官家这方崇明令,分明就是为小温大人量身所铸,缘何昨日……这般轻易放走了他?”

赵楹微微一笑,胜券在握道:“人君之道,妙在等字。朕不急于一时,等机缘到了,自能等到他慢慢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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