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并不算大，何况墙壁还薄且破。
杜沫哭声倒是大，比滚雷都要凶猛些。
李浩听得杜沫哭声响起时，便穿过田地，绕到二院围墙附近，偷听里面谈话。
杜商、杜荷为什么挨打，他没听见。
杜沫挨打，他听见了，是因为缺规矩、没礼数。
没错，那小娘是有些娇生惯养，可不还是你杜楚客惯出来、养出来的？
结果惯坏了、养残了，你不检讨自己，却拿她出什么气？
李浩不值杜楚客，隐隐有些心疼杜沫。
听说晚上不给她饭吃，更觉过分。
人是铁饭是钢，尤其七八岁的小娘，正是长身体时，饿坏了她怎么办？
李浩回到破屋，和弃娘商量。
“我不好抛头露面，怕那帮狗贼找我，只得再辛苦你一趟，趁着集市未散，去杜陵买几只鸡来，我要做麦香鸡给大家和那小娘吃。”
“你放心，钱少不了你的。等明日榨出油、做出豆腐，立刻还你。”
弃娘虽然断了腿，可跑腿这等小事仍不在话下。
况且，她要回去给他阿耶和阿兄做饭，正好顺路。
见弃娘要起身，十娘拉住她的手。
“我也想回杜陵，看看我阿翁。”
李浩和弃娘对视一眼，都是满面难色。
你阿翁已经被周长史害死了，还去哪里看他？
李浩不忍心说实话，只得撒谎骗她。
他其实也是个撒谎高手，但往日是对坏人撒谎，撒的心安理得。
如今却是对自己人撒谎，难免有愧疚感，以至于谎话撒的结结巴巴，极不圆润。
“你阿翁，他，他，他……他被一位达官贵人接到，嗯，长安去了！对！长安！”
“没个三五七月，怕是回不来！”
弃娘直摇头，这是什么屁话？也太没水准了吧？
果然，十娘根本不信。
“长安是天子脚下，好多名医，那达官贵人为何要来杜陵请我阿翁？”
这……
好像是有漏洞哈！
不等李浩打补丁，十娘又说。
“何况，我阿翁还要管顾药堂，是不会去长安的。”
这……
李浩是彻底没辙了，只好扭开脸去。
弃娘倒有办法，既然撒谎不成，那就吓唬。
她一皱眉头，带着几分怒气说。
“难道我们骗你不成！？”
“我们为何要骗你！？”
十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赶紧低下头。
“你，你不要生气。”
“我随口，问问罢了。”
弃娘甩手就走，并冷冰冰丢下一句话。
“等你阿翁归来时，自然送你回去！”
待她走了，李浩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迈步出了破屋，去检查牛棚里正在发酶的豆子。
情况很好！
明天午时左右，大概就可以洗净酶菌，开始熬油了。
他正高兴，忽听屋里小娘们乱喊。
“你去哪里！？”
他忙扭头，见一个小小身影冲出破屋，直奔田里而去。
这会儿酉时左右，天色已经昏暗，野外又无灯光。
那人一旦跑进田里，便瞬间失了踪影。
李浩问那些小娘。
“怎么回事？”
小娘们急的跳脚。
“十娘！”
“十娘跑了！”
大爷的！
李浩急忙拔腿就追。
臭小娘莫不是猜到了什么？所以不顾一切也要回杜陵去看她阿翁。
先不说她阿翁已经死了。
这夜幕降临之时，正是惠娘等人行动之时，若被他们撞上，必死无疑。
从破屋上大路，共有两条路，其实就是杜府东西两面墙与邻家围墙之间的狭小胡同。
李浩发了会儿懵，猜测十娘究竟是走了东面，还是西面？
可能潜意识作祟，他果断选了西面。因为刚才去西面胡同偷听，对这里轻车熟路。
好运气！
他才拐进西面小路，便看到十娘瘦弱的身影在前边，正跌跌撞撞的跑。
李浩也是气她不听话，边追边骂。
“臭小娘，你哪里跑！？”
十娘见他追来，一声惊叫。
“啊呀！”
杜楚客的书房与西面小路，只隔着一个宽约一米的穿堂，以及一面薄墙。
他清清楚楚的听到李浩骂声，更听到十娘叫声。
他不由起身，扒着墙头，朝外张望。
又娇又弱又有伤的十娘，如何跑的过李浩？
不过几步，李浩便追上了她，死死拽住她胳膊。
十娘挣扎，并放声哭喊。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阿翁！”
李浩本可以拿出自己强项，继续撒谎唬她。或者做一回暖男，说几句好话哄她。
也是倒霉催的，他觉得此前弃娘那套有效，于是决定效仿。
“臭小娘！反了你了！胆敢逃跑！？”
“等会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把你屁股打烂！然后明日卖到教坊里去！”
杜楚客听着不是头。
什么？
屁股打烂！？
还，还要卖到教坊里去！？
这李二郎分明就是绑架外加拐卖人口，他岂能不管。
一拍墙头，他厉声质问。
“李二郎，你做什么！？”
黑乎乎的，又是在胡同里，什么也看不着。
李浩只是隐隐约约见墙头有颗脑袋，就打死他，他都想不到那会是杜楚客的脑袋。堂堂贵人，会扒墙头看热闹吗？没这种贵人！
听着声音苍老，理所当然的，他以为是杜全。
和杜全之前有些龃龉，气还没消，说话肯定不会客气。
“滚你娘！”
“要你来管闲事！？”
杜楚客气的手都抖了。
再一想，也正常！
他连他亲叔公都敢打，还怕骂个外人？
杜楚客挨骂到不算什么，可李浩拐卖人口，他不能置之不理。
扭回头来，他正要喊奴役去抓李浩，却听李浩背上的小娘柔声说。
“郎君，我没有逃跑。我跟着你，每日都是欢天喜地，只怕你赶我走。”
“可是，我好久没见过阿翁，有些想他。”
李浩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继续吓她。
“休要废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杜楚客叹口气，恍然懂了。
唉！
原来是淫奔！
李浩不知拐了谁家小娘，躲到这里。如今小娘想家，要回去看看，然后有了这一出。
拐卖人口，是该管管。
但淫奔是两厢情愿的事，就不好插手了。
杜楚客只能转身回书房，暗暗叹几口气罢了。
“说他不争气，他还真是不负所望。他将无耻二字，演绎到了新高度，简直高出我之想象。”
“这李二郎啊，算是完了，彻头彻尾的完了！所作所为，无不是畜生行径，竟没一件像人的！”
“看那小娘，不过才十一二岁，他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