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状告杨同心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自称开封白马书院书生的万德福在天人和粮行里给东家杨同心写了一封信,托二掌柜黄腾达转交给杨同心,大掌柜孙伯驹听完之后,告诉黄腾达再见到这人一定要留住。

黄腾达有点不明所以,问道:这为啥?”

“这八成是个高人。”

“可我看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哪有二十出头的高人呢?”

“这事儿回头我再和你说,你先去送信吧,这边我先照应着。”

“是。”黄腾达带上信,出门直奔杨同心的府院而去,不多时就到了门口,问了一下门房,直接书房而去。

杨同心正在和总管周润商量事情,黄腾达进来躬身行礼,说道:“东家,今儿咱们粮行来了一个人,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东家。”

“信?”杨同心拿过来信,拆开一看题目:菜人诗,看完之后闭口不言,交给周润。

黄腾达看杨同心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小心翼翼的说道:“东家,这人看打扮是个书生模样,莫不是写了什么疯话,东家您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春雨,你给腾达讲讲这首诗的来历。”杨同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周润看完把信放到桌上,说道:“腾达,这人写的这首诗,是前明屈大均先生写的。这是当年明末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之时,他看到百姓衣食无着只能易子而食,心里伤痛,就写了这一些诗。”

“什么是易子而食?”

“就是和别人的孩子交换,然后……”周润做了一个手势,黄腾达倒吸一口冷气,一脸错愕和震惊,呐呐说道:“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腾达,人饿上半个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书生叫什么名字?”

“我问他,他没说,只是说姓万。”

“腾达,你看这人写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杨同心忽然问道。做买卖黄腾达是把好手,可杨同心问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这就把黄腾达给问住了,他看看杨同心的脸色,答道:“我觉得是他看灾民太可怜了,希望东家能出手赈灾。可这话又不好明说,因为他也知道让咱们拿出粮食来赈灾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就写了这封信拐弯抹角的求东家帮忙。”

“腾达,下次看到这个人,一定要给东家留住。”周润拍拍黄腾达的肩头,沉吟着说道:“东家,属下推断,若是咱们真的赈灾了,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应该会有方略一类的章程送过来。”

“嗯,咱们就等着看吧。城外现在是什么情况?”

“已经开始吃人了。”周润叹口气说道。

杨同心拿起信说道:“看来这位万书生不是纸上谈兵之辈,从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心情的悲愤,诗虽然不是他做的,但写得时候还是心绪震动的。”

周润点点头说道:“属下推断这位万书生恐怕是把受灾的这八个县城都走了一遍,每到一处都要写一遍《菜人诗》来求当地的粮行和富商,从路线上来看,咱们长垣县可能是他最后一站。”

杨同心沉吟许久,说道:“那咱们也开始吧,看样子不能在等下去了。”

“可东家,本县的赈灾才刚开几天,咱们也赈灾这不是对冲了么?”黄腾达也听出来了,看样子东家打算赈灾了。

“汤主事赈灾针对的是本县灾民,咱们赈灾主要针对的是城外的灾民,不算对冲。”周润给黄腾达解释,黄腾达点点头,担心的说道:“那些灾民都饿了十多天了,一听有饭吃那不要疯了?咱们可要小心。”

“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春雨你开始组织人手吧,明天咱们就——”杨同心话还没说完,门房老张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行礼之后,说道:“东家出大事了!县衙派人来说,有人把咱们告了,让您赶紧过去。”

“东家料事如神,果然还是来了。”周润不急不慌的对着杨同心拱拱手,杨同心冷笑一下,说道:“春雨你先布置,我去去就回来,老张你去告诉茂财,让他去后院把许先生他们叫上,说是开工了。”

门房老张不明所以,躬身点头出了书房,一溜小跑到了后院,找到了正在下棋的张茂财,说道:“茂财,有人把东家被告了,东家说让你带上什么许先生,说是开工了。”

“呦呵?!”张茂财愤愤把手里的棋子一丢,对着和自己下棋的人说道:“得咧,许大哥,该你们露脸了。”

被称作许大哥的中年人蓦然抬起头,目光炯炯。

县衙刑房里,主事麦光尘翻看状子,左手食指不停的敲着桌面。

“麦主事久违了。”杨同心带着张茂财迈步进了刑房,麦光尘起身拱手行礼,说道:“杨老板,请坐。”

“具体是怎么回事?”杨同心坐下之后,麦光尘示意手下人上茶。

“今天上午,有人击鼓鸣冤,手持讼状,状告你老弟你擅动工程破坏风水,招致龙王震怒,降下大旱贻害乡里,首告是原金马井里正陈政吉。”

“陈政吉?”杨同心想了一下,笑道:“就是那个放贷被撤职的里正?”

“就是他。杨老板,咱们不是外人,他若是走寻常途径,这状子我就给你压下来了。可他是击鼓鸣冤,本朝律法,有人击鼓鸣冤知县必须要亲自过问,这我无法可施了。”

“嗯,还是多谢麦主事了。”

“我方才去问过恩师,他老人家说让你自己看着办,我就有些含糊。”麦光尘看看杨同心,问道:“杨老板有何高招不妨说来听听?”

“我介绍一位属下给麦主事认识。”杨同心回身说道:“茂财,去把许先生请来。”张茂财答应一声,出门之后片刻,一位穿长衫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进来,对着麦主事一拱手,说道:“敝人许世清,拜见麦主事。”

“许世清?”麦光尘眼珠转转,忽然想起一人,笑道:“莫不是人称开封一支笔的讼师许道远?”

“不才正是区区在下。”许世清起身抱拳行礼,一脸谦卑神态。麦光尘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担心了。这是原金马井里正陈政吉状告天人和东主杨同心的状子,道远兄请看。”

“多谢。”许世清拿过状纸展开阅读:鳄豪招灾事,奸商杨某出身不明,沽名钓誉。去岁擅动风水,今朝天降魁拔。灾情昭昭,乡老皆知。全县受灾,灾民万余。乡民无食,易子而食。天理公道,请诛此贼!乞断磬收家财,以援百姓,以平民怨,以安百姓,上告。看完之后,许世清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讼状倒是写的工整,十段锦都全了,可惜不值一驳。”

“等下县尊要升堂问事,道远兄不可轻视。”麦光尘好心提醒。

“东翁。”许世清对杨同心一拱手,郑重说道:“许某身陷囹圄之际,是您伸手相援,属下才能保全性命。此番跳梁之辈诬告东翁,属下保证会让县尊当堂审结,无需再审。不过属下有个请求,还请东翁见谅。”

“许先生请说。”杨同心拱手还礼。

“依照东翁之前对属下的讲述,属下断定这位首告不过是个棋子,背后必然有主谋,若是当堂用刑,血肉模糊之际,属下恳请东翁不要心软,一定要挖出幕后主使,才能一劳永逸。”

“现在还不忙把他挖出来,走吧,咱们先对付这一阵再说。”

“那东翁请。”许世清起身一探手,杨同心对着麦光尘拱手行礼,随后离开刑房,直接到了大堂候审房里等候开堂。

只见衙役们站好队列,刑房主事麦光尘拎着升堂鼓槌,咚咚咚敲了三下,喝道:“原告被告上堂!有请县尊升堂!”

穿着七品官服的知县宋文治迈着四方步带着师爷王文海,从从容容的从退思堂过来,到了大堂上,两班衙役用水火棍敲击地面,齐声喝道:“威武!”

“原告。”宋文治拿过原告陈政吉的状纸,扫了一眼,问道:“可有讼师?”陈政吉跪在地上,高举双手作揖:“县尊,草民有讼师。”陈政吉身后走出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长须白脸,过来对着宋文治作揖。宋文治眉头微皱,问道:“状子本官已经看过了,被告可有讼师陈词?”

“有,县尊草民许世清,开封人氏,是被告杨同心的讼师,这里有草民的路引和讼师铜牌,请县尊查验。”

“嗯——”宋文治点点头,心里舒服一些:这个讼师是懂规矩的。王文海接过许世清的路引和讼师铜牌,查验一番,对着宋文治拱手行礼:“东翁,查验无误,讼师铜牌上有开封府的铭文。”

“被告讼师,你可以陈词了。”

“县尊。”许世清迈前一步,躬身行礼之后,起身说道:“本朝法治昌明,久闻县尊更是律法严明。草民陈词之前,还请原告讼师出示讼师铜牌和路引,这道手续是少不了的,咱们还要照章办事才好。”

“不错。”王文海看了一眼陈政吉的讼师,那个中年人微微错愕,躬身行礼说道:“草民只有路引,无有讼师铜牌,请县尊见谅。”

“你叫什么名字?”王文海不悦的问道。

“草民陈慕之是本县人氏,一向为人代写书信颂词……”陈慕之还没说完,许世清就打断了他:“这么说来,本朝律法里说的主幻辞狡,诈惑乱官,教唆词讼说得就是足下这种讼棍了吧?”

“你休要浑说!我不过是代人讼状,何来诈惑乱官,教唆词讼一说?倒是足下,在下久仰大名,在开封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就到处替人告状,听说你不是被捕入狱了么?你一个囚徒,怎么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夸夸而谈?”

“师爷。”许世清面不改色从怀里拿出一封文书,双手交给王文海:“在下曾在开封和官府有过一些误会,这是开封府刑房主事汤成为在下开的文书,证明在下是一等良民,而非为人捉刀颠倒黑白的讼棍。”

王文海忍住笑,拿过文书看了两眼,呈给宋文治,宋文治看完对着陈慕之一抖落:“你要不也看看?”

“既然县尊看过,草民就不用看了。”陈慕之一看许世清面不改色的拿出开封府的无罪文书,心里一震:这厮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有两下子。”

“本朝律法,为防止讼棍颠倒黑白祸乱官司,凡无讼师铜牌,却为他人讼状陈词者,须当堂重打二十大板,名曰警醒棒,师爷刑名娴熟,这条律法一定知道,对不对?”

“不错,是有这条律法。”王文海对着宋文治点点头,宋文治抽出一枚圈着丙字的令签丢到地上:“为防止讼棍为祸,先打二十大板,以为惊醒之用。”

陈政吉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心里已经后悔不应该为了出口恶气,而出面首告杨同心了,他低着头不敢抬头。陈慕之一愣,高声喊道:“县尊,这条律法用不到我身上,我不过是……县尊,县尊!”两旁衙役可不管这些,上来四个衙役当场扒了陈慕之的裤子,摁到地上,抡起水火棍就打。

一顿二十大板打完,陈慕之疼得是哭爹喊娘,陈政吉吓得是脸色蜡黄。

杨同心跪在一旁,低声说道:“陈政吉,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笨?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何苦呢?”陈政吉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这二十大板打完,陈慕之都站不起来了,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扶住柱子才勉强站起来,两腿直打哆嗦。

“被告讼师,你可以陈词了。”

“原告诉状言道。被告去岁修了一条水渠,破坏了当地的风水,导致今年天降旱灾。原告我来问你,你可知道这条水渠开工之前,在本县工房是报备审核,一应手续齐全,怎么说是擅动风水?再有这条水渠原是为了缓解曹家集和金马井两村之间争水械斗,这条水渠解救了两村上千人的性命,何来破坏风水之说?再者,你身为前任里正不思为民谋福,鱼肉乡里私自放贷,这里有本县吏房签收的借据一张,你敢说这不是你的笔迹和印章?”许世清拿出当初陈政吉做里正时和陈老汉家的高利贷借据,双手交给王文海。

“自古就有三年旱三年涝的俗语,这气候之事原由天定。此次旱灾最早始于彰德府,师爷,这里是彰德府汤阴县向本省布政司求援的文书,草民已经得到上官准许,所以抄录了一份。”许世清又拿出一份文书,双手交给王文海。

“如今开封府周边九县受灾,难道杨同心修一条微不足道的水渠,能让这九个县都滴雨未下?此等乱神怪力之说,止于智者,可笑你居然乞断杨同心散尽家资援助灾民。原告陈政吉,我来问你,你若真有体恤爱民之心,为何任职里正七年,乡间年年械斗你坐视不理无动于衷?你也颇有家资,你为何不拿出来赈济灾民?说到底,你不过是嫉妒他人比你富有而已。县尊,被告讼师陈词完毕,请县尊依律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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