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陆钦言下达指令之后也没有休息，而是闭目养神等候对方的回复。
很快，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主系统大人，初步检测到系统0011的运行程序存在新型漏洞，由于数据衔接不完整，导致0011的知识存储库受到了影响，被清空的内容超过三分之二。】
对方说完，把相关的信息传输到了陆钦言的脑中。
这样的检测结果，陆钦言并不意外。
从早上再学校乔鹭对他说“学习好难”他就有所察觉了。
系统0011，或者说是现在的乔鹭，他的数据年龄虽然小，却是所有客服系统里最用功的一个。
除了作为客服系统需要学习的东西之外，当初乔鹭跟在那个叫“姜离”的宿主身边时，因为宿主各方面能力强，乔鹭自己也在一直在偷偷努力学习，想要跟上对方的脚步。
在姜离休息用不上他的时候，乔鹭用自己的积分在游戏商城里兑换了人类需要学的课本和在线课程，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类修完了小学到大学的课程，每一次考试，他还会员将自己满意的试卷存在自己的知识库中。
这些事情，乔鹭不曾和他的宿主说过，但是陆钦言作为主系统，却是了如指掌。
进入乔鹭知识储存库的东西，除非是意外损坏，否则永远存在他的记忆中。
如今知识储存库受到影响，也就是说乔鹭现在已经快接近初始状态了。
陆钦言睁开眼睛，微微侧了下头，看向旁边熟睡的乔鹭。
乔鹭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嘴唇微微张开一小条缝，胸腔处小幅度地起伏着。
他睡着的样子，和醒着的样子一样乖。
陆钦言伸手按了按眉心，在心里下达新的指令。
【尽快修复0011的数据漏洞和恢复他的知识储存库，有什么问题立刻向我汇报。】
【收到，请您放心。】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少年轻轻的呼吸声。
陆钦言伸出手，想遵从自己的内心碰触对方，指尖刚到他眉眼处的上方，就发现他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
乔鹭并没有醒，他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抿着唇角笑了一下，原本一成不变的姿势也变成了面向陆钦言的方向侧躺，胳膊枕在脑袋下面，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了两下。
一副非常满足的模样。
陆钦言见状，微微挑了下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不过接下来乔鹭没有了其他的动作，继续枕着自己的胳膊安安静静地睡着。
陆钦言颇为失望，伸手帮他把被子拉上来一些，这才闭上眼休息。
……
午休的时间转眼就结束了，乔鹭在闹钟声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之前压在他手臂处头发微微翘起。
他睁大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整个人的表情有些懵懵。
陆钦言比他起得早，此时已经下了床，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走过来提醒道：“该起床了。”
乔鹭刚睡醒，反应有些慢，缓了几秒才回神，想起来自己是个人，张口叫了他一声：“言哥。”
“嗯？”陆钦言弯下腰，视线和他平视，“你梦到了什么，刚才一直在笑。”
“欸？！我笑了吗？”
乔鹭对上他浅色的眸子，联想起自己做的梦，不由红了红耳根。
他总不能告诉陆钦言，他想到自己变成了宿主大人养的猫，还撒娇去蹭宿主大人的手吧？也太丢脸了。
“没什么。”乔鹭既尴尬又羞赧地推开陆钦言的脸，快速从他旁边下了床，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我去洗个脸，言哥你等我一下。”他说着就拉开门跑出了房间。
陆钦言保持着刚才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抬手摩挲了一下脸颊处被乔鹭的手指碰过的地方，唇角微微抿成一条线。
另一边，乔鹭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牙刷，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奇怪地回想着刚才午睡时做的梦。
梦到宿主大人他是开心的，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自己变成了宿主大人养的那只叫姜糯米的布偶猫。
虽然姜糯米很可爱，但是他很清楚，在他作为系统的系统，他没有过想要变成猫的愿望。
是因为太想念宿主大人了吗？
乔鹭歪了歪头，内心充满了疑惑，他总觉得不是这样子的。
这个梦好像是他内心深处某些被遗忘掉的东西的映射，他似乎也曾经像姜糯米依赖宿主大人那样依赖过谁。
这个想法刚形成就被乔鹭很快地否决掉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和好笑，在今天之前他还是一堆数据，怎么可能会有“依赖”这种情感。
察觉到自己越想越离谱，他干脆不去管了，不管这个梦的起因是什么，至少能梦到宿主大人也是一件好事。
做人真好。
有房子住，有饭吃，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书读，还有梦可以做。
乔鹭弯着眼睛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低头含了一口水，开始刷牙。
陆嘉怡和乔振河已经出门了，家里只有乔鹭和陆钦言两人，后者待乔鹭收拾好，一同下了楼。
到了学校，陆钦言和乔鹭一进教室，就又收到了其他人灼热的注目礼。陆钦言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无动于衷地回到了座位。
乔鹭莫名其妙地跟着坐下，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
在后面跟着进来的郭子捷看到他开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左看右看，还以为他在自拍，哟了一声：“自拍呢？”
乔鹭只是想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不然怎么都过了一个早上了，大家还盯着自己不放？只是手边没有镜子，只能用手机凑合着用，没想会到被郭子捷调侃了一番。
“……没有。”他讪讪地把手机收起来，左右看了一圈发现陈昊和刘东洋都不见人，便问郭子捷：“陈昊和刘东洋他们呢，你不是和陈昊一起来的吗？”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他们刚才被体育老师叫走了。”郭子捷说道，一边掏书包一边对陆钦言说，“言哥，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下午的第二节课是数学，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抄作业。
陆钦言把作业本丢给他，郭子捷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谢谢大佬”，然后就埋头苦抄，陆钦言则偏头对旁边的乔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记住不能学他。”
乔鹭正在翻书包拿草稿本和笔，听话地点了点头：“好的，言哥。”
“靠。”郭子捷停下笔，十分不服地回头辩解，“我也很想努力啊，可是学渣的痛苦你们这些学霸是不懂的！我抄的是作业吗？我抄的是血泪啊！”
乔鹭看了眼早上自己在草稿本上记下来的题，对“你们学霸”这几个词深感羞愧，小声地反驳：“我不是学霸。”
郭子捷早就自动给他贴了标签，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谦虚罢了，摆摆手示意自己要抄作业了。
乔鹭看他埋头奋笔疾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抄作业”的样子，也就熄了想要解释的心，手指摩挲着草稿本，暗暗决定要为了成为学霸努力。
“你以后会是的。”
旁边传来陆钦言的声音，乔鹭抬头看向对方，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会是什么？”
“学霸。”陆钦言抬手曲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我帮你。”
他唇边的弧度很轻，淡得几乎像是没有，却意外地冲淡了些他身上凌厉又冷漠的气息。
乔鹭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捂住被他弹到的额头。
这会儿还没有上课，教室里四周都有人在讲话，窗户外面还有校园广播，吵吵闹闹的。
可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乔鹭觉得以他和陆钦言为中心的半径一米内的地方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其他人好像被集体消了音，他耳边只有陆钦言那一句——我帮你。
乔鹭感觉自己的运行内存好像是卡了一下。
该清缓存了。他心想。
这时候，一名扎着马尾辫、带着银色大边框眼镜的女生走过来，将一摞新的课本放在陆钦言的桌面上，对乔鹭说：“乔鹭，这是你的课本，我从杨老师那里拿来的。”
乔鹭上午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书，没想到下午就有同学帮他拿过来了，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对方道谢：“谢谢你，你……”
“我叫林佳玉，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林佳玉朝他笑道，“刚才正好去杨老师那里交作业，就顺手给你带回来了。”
乔鹭看到新课本就高兴，再次谢过林佳玉，又从书包里翻了块长型的巧克力出来给对方。
林佳玉也不矫情，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的同桌偷偷模模地往乔鹭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新同学怎么样？好相处吗？”
“感觉挺好的。”林佳玉说道，“我帮他拿书，他还给了我巧克力。”
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表示对新来的同学印象很不错。
乔鹭把书放回自己的桌面上，每一本都翻来看了一下，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上“乔鹭”两个字。
下午的第四节是体育课。
作为月考前最放松的体育课，大家都像是出笼的野马，朝着操场狂奔而去。
体育老师是乔鹭上午见过的徐建华，点过名后，他组织大家绕着跑道跑了几圈便原地解散了。
陈昊和张瑜是校篮球队的，月底有和其他学校的篮球赛，两人一点完名就去了体育馆那边。
陆钦言虽然不是篮球校队的，但他曾经帮教练代过一周的班，也被一起叫了过去，临走前还特地叮嘱乔鹭，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郭子捷和刘东洋两人一个说要翻墙去上网，一个说要去电玩城，在树底下剪刀石头布猜了半天，最后郭子捷十局六胜，敲定了网吧这条路线。
“乔鹭你去不去？”郭子捷十分有义气地叫上新朋友。
乔鹭在思考刚才课堂上数学老师讲的题，满脑子的公式像是杂乱的毛球，让他找不到思绪，对郭子捷的提议并不感兴趣：“我不去，你们去吧。”
“那你帮我看好球。”郭子捷把自己的篮球给他，他们几个本来是想趁着体育课打球松松筋骨的，后陆钦言等人不在就打消了念头。
“好。”乔鹭盘腿坐着，接过球放在自己腿边。
“你要是想玩球就拿去玩，下课了帮我放回教室就行了。”郭子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和刘东洋风风火火地跑了。
陆钦言不在，乔鹭想题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思绪，而且手边没有纸和笔，只好作罢。
“乔鹭，过来打乒乓球吗？”不远处的林佳玉朝他招手，指了指一旁的乒乓球场。
乔鹭没有打过乒乓球，为了不出现上午打篮球时的意外情况，他拒绝了林佳玉的好意。
十一月初，天气已经变凉了，没有了夏季的炎炎烈日，操场上打篮球的人越来越多。
高二有十八个班，今天一起上体育课的班级就有好几个。
乔鹭的目光跟着场上那颗橘红色的篮球来回移动，最后落在脚边的篮球上。
操场上一共有四个小篮球场，刚才走了一拨人，正好空出了一个球场。
乔鹭抱起篮球朝那个空闲的球场走过去。
他没有想找人一起打球的意思，作个菜鸟，他只是想要试试投篮而已。
投篮应该不难，他是这么认为。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人的意料，百发百中简直是他的反义词。
篮球再一次砸在球框上反弹了出去，乔鹭刚想过去捡球，外面几个男生走过去，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伸手将他的篮球一勾，抱在了怀里。
几人的校服标签上写着“高二十班”，个个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抱着球的那个黑皮肤男生朝乔鹭吹了声口哨，说道：“嘿，小矮子，让让，我们哥几个想要打球。”
这几个人身高都比乔鹭高，尤其是说话的这人，比一米七四的乔鹭高了大半个头。
对方不礼貌的称呼让乔鹭皱了下眉，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直接伸手过去：“麻烦把球还给我。”
“要球？”对方不怀好意地笑了下，“行啊，来抢啊。”
“喂，黑皮，别欺负小矮子行不行？大家都是校友。”他的同伴跟着出声道。
其他人哄笑出声：“就是，你刚才没看到吗？他一个球也投不进，太好笑了。”
乔鹭没想到自己第一天上学就遇到这么恶劣的人，他抿了抿唇，走上前想要从对方手中夺球。
叫黑皮男生拍着球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手：“哟，还想硬抢？”
乔鹭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陆钦言又不在身边，他并不想和对方起冲突，这样除了吃亏，什么也得不到，只好耐着性子说：“对面还有一个半场，你们可以去那边。”
“那不行，半场打着不爽快。”黑皮嘿嘿笑了一下，吊梢眼里带着浓浓的嘲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能从我手里抢到球，我就不和你抢球场，要是抢不到，这篮球可就归我了。”
“我靠，黑皮你好阴险啊！NT家的篮球啊！大几千呢！”其中一人说道。
乔鹭这才知道这人是冲着篮球来的。
篮球是郭子捷的，他答应了郭子捷要帮他把球带回教室。
乔鹭对篮球完全是个生手，不可能和他打这种赌，二话不说就上去抢球。
黑皮比他高了不少，先是逗他玩似的拍着球四处躲闪，最后直接将他撞翻在地。
乔鹭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地面，一不留神地面的沙子就将他的手心擦破了皮。
手心处的疼痛让他“嘶”了一声。
黑皮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恶劣地说道，“哎呀，摔倒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乔鹭抬头瞪着他，绷着脸说：“把球给我！”
黑皮拿着球转来转去，表情得瑟：“我不给你又能如何？你不会要哭吧？哈哈哈。”
十班的另一个人说道：“黑皮你可别把人家小朋友弄哭了，小心找老师告你的状。”
“告状？去告呗，老子怕他不成？”黑皮不屑地说，“你们都帮我作证啊，是他主找我打赌的，输了可不能赖账。”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做人要讲信用。”
黑皮满意地笑了笑，指腹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篮球，绝佳的触感让他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心里的小九九转得飞快。
这球在专卖店要卖到四千块，按对折卖出去也能赚个小二千。
想到红色的票子，黑皮心情大好，看着眼前这个小矮子也顺眼了许多：“这球我收下了，你要是不服，可以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他看着乔鹭眼生，只当他是新来的转学生，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乔鹭深知现在的状况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他没有再和对方废话，而是从口袋掏出手机，拨打了陆钦言打电话。
十班的人看到他打电话，嘻嘻哈哈笑得更大声了：“哎呀，还真打电话告状啊！”
乔鹭电话拨通不到两秒钟，陆钦言那边就接了起来：“喂。”
乔鹭听到对方的声音，立刻问：“哥哥你在哪里？”
黑皮一听他叫“哥哥”，笑得又嚣张又得意：“哈哈哈，小矮子这是找哥哥告状了吗？我好怕啊，来来来……说给我听听，你哥哥是谁，老子连他一块收拾……”
黑皮的声音戛然而止，吊梢眼蓦地睁大。
一只微凉的手力道轻柔地按在乔鹭的头顶上，乔鹭听到耳边传来了陆钦言的声音。
“他哥哥是我，你想怎么收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