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后,祁落去了北京培训,黎璇子也逐渐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而祁风恢复得挺好,所有的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似乎向她展开了灿烂的美好。
这一年的雨水泛滥,从三月里就绵绵不断。
细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再连成一条条水线蜿蜒流下,将夜色中闪烁的车灯斑驳成模糊的色块。
灯光很暗,黎子濯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助理在汇报着工作。
“……因为雨水过多,造成工地大面积积水,地基下陷,所以……2号4号都有坍塌的迹象,还有……那个建筑工人,上脚手架没有戴安全帽,脚下滑,……医院说,头部重创,脊椎以下没有知觉……”他战战兢兢地,不时偷看对方的脸色。
对方低垂着眼,不说话。
“还有,还有,公安部已经核实姚兴携款外逃,工程是他负责的,主要责任人也是他。……施工中,他接受贿赂,偷工减料,监管不到位是造成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他说完了,看到对方闭上了眼睛,不表示任何意见,也不说让他走。
他惴惴地站在那。
良久,黎子濯说:“先出去吧。”
“好的。”助理走出门的那一刻,又回头,说:“黎总,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的我和张总盯着,公安那边也给打了招呼。”
黎子濯点头,“知道了,多辛苦你了。”
门被带上了,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站起来面对着窗外的细雨静静地看着。
城南拿下的那块地曾经是他的胜利,如今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在施工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接连出事。对于公司来说,这样的事不足以动摇根基,但是会让他遭受一定的损失,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后遗症。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资金周转,无论是重新开工,安抚伤者,还是其他都需要资金,然而,合作方冻结了款项,银行也拒绝再贷款,将整个事件推到了僵持的地步。
更让他烦心的是黎安怡的情况没有多少好转,而她的身体情况在这个时候是不适合被曝光的,唯一觉得欣慰的是赵大勇赶去了美国。
黎氏,赵氏,无论是起还是落,多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
第一次,他觉得身心疲惫。
手机响了,是窦维超的电话,他说:“黎总,我在楼下的咖啡馆,有时间谈谈吗?”
黎子濯想了想,拿起外套下了楼。
果然,在楼下的咖啡馆里,窦维超正坐在那,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黎总,你好。”
“你好。”黎子濯坐下,点了杯咖啡。
对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关心地说:“这段时间黎总很累吧?脸色不太好,工作是做不完的,黎总还是要适当学会休息。”
黎子濯淡淡地,“谢谢。”
对方笑了下,“我今天经过楼下,觉得你可能在,所以冒昧地打了电话,没打扰黎总吧?”
黎子濯接过侍者手里的咖啡,搅了搅,说:“窦总是想和我谈什么呢?从坍塌那天开始,好像康悦是第一个撤出资金的吧?”
窦维超打了个哈哈,“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我想,如果黎总在我这个位置也会选择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对不对?”
黎子濯顿了下,点头。
窦维超说:“其实,撤出资金不是我的主意,是家父,家父……有点激进了。”
黎子濯眯着眼看着对方。
对方说:“城南这片地的开发,黎氏,康悦,硕大占了最大的股份,或许在以前撤不撤出影响并不太大,但是现在不一样。事故已经出了,重新施工也是必须的,不然,黎总损失的不仅仅是这一笔钱,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黎子濯唇角勾了下,“窦总有什么好的建议?”
窦维超笑了下,“”一直以来,黎总就是商界的神话,令姐也是,在维超接手家族企业之后更是深有感触,也很乐意与黎总做个朋友。如果黎总相信在下,在下可以给黎总提供一条便捷的路。”
“你说。”
“如果黎氏与赵氏联手,这次的危机或许根本不算回事,但是据我所知,赵氏的黎总身体好像……”他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
“你什么意思?”黎子濯眯眼,眼底是危险的幽光。
“如果这件事透露出去,我想应该会引起震动的吧,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黎总认为呢?”
“你威胁我?”
“不,是向你表示我的诚意。”对方淡定地,“黎总,我可以重新注入资金,甚至可以加注,不过有个条件。第一,我要4/6,你6,我4;第二,撤诉。”
黎子濯盯了他片刻,笑了,“窦总是个人才,要与不要,或者想得到什么目的都明明白白的。”
“那是因为和黎总打交道,我可不敢藏着掖着。”对方恭维。
黎子濯沉思着,对方也很有耐心,慢慢地喝着咖啡。
最后,黎子濯慢慢地说:“我考虑下。”
“可以。”对方笑微微的,又加了句,“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化的利益,您是商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值不值得。”
黎子濯坐在那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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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黎子濯慢慢驱车行驶在潮湿的街道上,思绪在混乱中慢慢沉淀。
窦维超说得对,不过一个小小的让步便可以获得最大的收益,何乐而不为呢?努力地,他忽略那种不舒适感。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显示是祁落。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把手机扔到了后座位上,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踩下了油门,直奔祁家。
祁父打开门,“子濯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吃饭了没有?——祁风他妈,子濯来了。”
祁母出来了,热情地,“子濯啊,快进来,快进来……刚才还和祁风说呢,你姐姐不在家,你姐夫又忙,都省心点……”
“没事,下班了过来看看您们,祁风还好吧?”
“还好,还好,刚睡下,我叫他起来……”
“不用了,”黎子濯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是想和您二老商量件事。”
“你说,你说,自家人说什么商量啊,你看行就行。”
几个人坐了下来。
祁母问,“到底什么事啊?”
黎子濯踟蹰了下说:“祁风这案子是要开庭了是吧?”
“嗯嗯,这个月的下旬。那个混账东西,得送进去吃几年牢房,他就老实了……”祁母愤愤地。
黎子濯慢慢地,“妈,——撤诉吧。”
“什么?”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互相看看。
半晌,祁母小心地,“子濯,你说,让咱们撤诉?”
“是。”黎子濯说:“我知道您们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但是,这件事如果坚持,可能不会有个满意的结果。”
“可是,他无故伤人是真的,警察都取证了。”
“即使真的取证了又能怎么样?更何况同去的并没有指证是舒倓动的手,凭借祁风的一面之词很被动。”顿了下,“即使上诉成功,但是舒家完全可以把舒倓捞出去。比如年龄,再比如一张鉴定书……爸,妈,您不知道后续会有多难,很可能就因为这个官司一直就这么折腾下去。”
祁家父母面面相觑。
祁父颤巍巍地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就由着他这样的人为所欲为?”
“是啊,这样没王法了啊!”祁母不能接受,“那我儿子被捅了这一刀算什么?就这么完了?”
“舒家愿意给补偿,很大一笔补偿。”黎子濯有点艰难地说:“还有,不瞒您们,我现在公司里出了事情,需要大笔的资金周转注入。舒家的人和我谈,希望能撤诉,给彼此一个机会……所以……”
祁家父母沉默了。
好久,祁父说:“是不是,我们撤诉,你的公司就不会受到拖累?会有资金周转?”
黎子濯点了点头,随即说:“如果,您们坚持,我也会支持。——公司的事,我会另想办法,其实,也不会伤到公司根本。”
“但是这是一条捷径。”祁父说:“我们撤诉,对方会给你资金支持,可以重新开工,你可以遭受最小的损失,是吧?”
黎子濯没有说话,也觉得无话可说。
祁父又沉默了会儿,断然地,“撤诉,我们撤诉!”
“他爸!”祁母喊了声,最终还是吞下了所有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行,我们撤诉!子濯,只要对你有好处,我们撤诉。”
“妈,爸……”黎子濯那一刻只觉得羞愧难当。
祁父说:“就这么定了,不过,这事儿,你先不要和落落说,她那孩子一根筋。”语重深长地,“做父母的希望子女好,怎么样都可以,再说了,你们什么都好好的,我们也不企望什么了。”
“谢谢爸,谢谢妈。”黎子濯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祁母说:“都自家人,别说那些谢谢啥的,我能理解。你姐的事我听落落说了,知道你不容易,现在又出了公司这事,是够头疼的……哎,你说落落吧,这个时候偏偏在外面学习,也不能帮你什么忙……你说,去学什么呀?老公孩子都在家呢。”
黎子濯说:“落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束缚她。而且,这些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嗯嗯,”祁母欣慰地,“落落这是遇着你了,这是她的福气。——子濯啊,我们亏欠落落的多,这辈子就想着她能好好的就满足了……以后,总是有机会的对不对?你们还年轻。”
黎子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哎,哎,好孩子。”祁母还有些许的怨气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