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只猫猫崽

店主们坐在小马扎上, 拿蒲扇慢悠悠扇风,瞅着那对夫妻离开的方向。

街道边的杨树下聚集着下棋打麻将的大爷大妈,细细碎碎说着八卦, 啧啧感慨李文秀夫妇的倒霉运, 边说着还挺疑惑。

“这斑鸠挺少见的, 附近很少人养。”他们这儿住着位养八哥的拆迁户老大爷, 豢养教导八哥的水平媲美专业训练师,水平一流, 还组建了个八哥驯养协会。

附近大爷大妈们跟风图方便,也眼馋老头子养的八哥有趣活泼, 也跟风养。

这边时常能看见提着八哥鸟笼逗的,养鸽子的几乎没有。

某只被讨论的祖安灰鸽子翱翔天际后, “咕咕”扑棱翅膀召唤来兄弟。

四只鸽子飞出直线, 优雅落到偏僻的矮围墙上。

四只斑鸠在雪白波斯猫对面的围墙蹲成直线,白夏夏欢快挥爪爪,鸳鸯眼弯弯:“咪呜~”

灰哥豪放振翅,脑袋顶波斯猫跟前,绿豆眼亮亮,翅膀拍胸脯:“以后有事找哥, 哥罩着你, 不管啥事不带怕的!”

“朋友嘛, 就得这样!”他的傻逼主人说,当动物也得交际, 多个朋友多条路。

万一哪天它太欠揍被人逮住呢?

灰鸽子不觉得会被逮住炖汤, 交朋友可以。

他已经寻找到交朋友的快乐!

他以前试着接触猫狗,这些白痴家伙傻子似的扑向自己,好几回抓掉了自己漂亮美丽的羽毛。

猫猫狗狗不好折腾, 小灰:小爷就不信,非要找只猫扩列!

鸽爷朋友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无所不有!

灰灰:高情商,高智商,无所畏惧!

热爱交朋友的灰大鸽披荆斩棘,拼着秃顶的危险勇往直前。

这不、就成功了?

“我就爱交朋友,你帮我,我帮你,以后有事儿找我!”能干的小鸽子豪放拍胸脯,昂首挺胸老骄傲了。

还刻意跟身边的斑鸠炫耀,然后,三只小斑鸠用崇拜的豆豆眼看老大哥,呱唧呱唧拍翅膀:“咕咕!”

——灰哥牛逼!

灰斑鸠群昂首挺胸,叫声此起彼伏,一浪跟着一浪。顺便,排队跟白夏夏握爪。

确切地说,是翅

膀尖尖碰猫爪。

踩过爪爪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场面一度很热血,灰斑鸠高高低低长鸣似乎在庆祝,引吭高歌。

白夏夏有种土匪黑帮歃血为盟,自己被迫加入鸽子黑社会的错觉。

鸽子帮大哥大唾沫星子横飞,豪情万丈翅膀盖住猫脑袋,跟白夏夏吹牛皮讲未来。

白夏夏突然想起久违的老歌:“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她不是很想跟鸽子帮一辈子。

我们能拥有一段纯洁的、真挚的,属于金钱与任务的交易关系吗?

很遗憾,鸽子老大不爱小鱼干,不爱火腿肠。

白夏夏幻想破灭,绝望地听鸽子帮派唱动物摇滚。

都说宠物随主人,长久生活在一起,宠物会沾染主人的性格习惯。

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另一种演绎。白夏夏勉强从灰斑鸠翅膀里拱出半个脑袋,摆出思考者的造型:灰鸽子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作家不适合你主人!他应该是混混头子?大哥大?

白夏夏知道,通城里有好几个社会帮派。

他们明面儿上经营着歌舞厅、ktv、游戏厅等产业。有些嚣张跋扈、行为猖獗的帮派还在通城各街区开地下赌场,贩卖毒、品,有恃无恐跟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堪称胆大包天。

这两年通城的黑道帮派收敛很多,因为前几年过于高调猖獗的傻狍子们都被拘捕下狱了。然而,依旧有许多帮派隐藏在通城的繁华地带、各个街区角落。

昨晚白夏夏听李爱国的往事,能听出点意思来——当年,李晓楠之事跟某些黑帮团体有很大关系。

强、奸李晓楠的主犯锒铛入狱,李爱国还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一直在暗中追查。可惜,没有太多线索。

80~90年代是国内黑恶势力最猖獗的时候,白夏夏还记得前世北省有位最高调出名的老大,人称乔四爷。纠结一帮混子,豢养杀手,利用非法手段争抢项目、扫除异己,在北省声名赫赫。

那些年,属于他的牌照—北a888888的车子在北省如入无人之境,连交警撞见了都不敢拦,得远远避让开,担心惹了对方家中遭祸。

黑帮

发展之盛,可见一斑。

不过,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最先烂。有些人高调过了头,正好成了中央杀鸡儆猴的典型,乔四是最先被收拾的。

黑帮势力在这个年代猖獗,影响力扩散整个通城。政府大概在八十年代末期九零年初大规模地重点打击黑恶势,90年代中后期,如同雨后春笋冒出来的黑帮帮派才消失大半。

剩下的就改头换面,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伪装存在,如毒瘤般,难以拔除。

特殊而混乱的时期,疯狂又胆大包天的帮派成员们,他们连杀人都敢做。

白夏夏是胆战心惊,敬而远之的。毕竟,连李爱国都在那群人渣手里栽了大跟头,明显是很不好惹的。

灰鸽子还激情昂扬讲述朋友圈,波斯猫突然脸很严肃地后退出鸽子温暖的怀抱。

灰鸽子:“?”

别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列表新成员!

灰鸽子觉着是自己废话太多,赶紧凑过去,又亲亲密密搂住波斯猫:“加入我们,从今儿个开始,大家都是朋友啦!”

“以后出去报我名字,保准有朋友给你帮忙!我瞧着,你这猫事多。”

霸总鸽子,朋友满通城。

白夏夏悠悠转脑袋,鸳鸯眼透出点儿崇拜,真诚致谢…

我tm对养出你这种黑帮老大鸽子的主人高山仰止,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你这种腰间盘格外突出的朋友圈大拿鸽。

三栖朋友圈!就问谁有?!

“你的主人……”白夏夏雪白小jiojio踩住灰鸽子的翅膀尖尖:“平日干什么?”

“干什么?”

灰鸽子头脑很聪明,他的智商应该相当于七八岁,乃至于八九岁的人类孩童。

可是,未经学习,灰鸽子很多事情还是不懂。豆豆眼茫然着回答:“赚钱,捕食?”

“去哪里赚钱?赚什么钱?”白夏夏追问,鸳鸯里燃烧着兴致昂扬的八卦和求知欲:“你主人就爱待在家里,他不是作家吗?靠写文字赚钱过活?”

“作家?”灰鸽子的豆豆眼更茫然了。随着白夏夏的致命三问,小鸽子趾高气昂,挺起来的胸脯塌了下去。

多年来,它自诩是通城动物界最聪明的宠物。

一群笨蛋白痴,跟不上它的鸽生节

奏。

现在,白夏夏问的问题自己都答不上来,而且,不明白意思。

灰鸽子着急了,拼命想回答,经过徒劳努力后,还是蔫哒哒垂下脑袋:“好吧,你赢了以后,你当老大。”

还等着鸽子激情昂扬回答,以此推测它主人职业的白夏夏:“??”

懵逼!猫脸懵逼!

白夏夏委婉拒绝:“算了,别。”

我真的没有谋权篡位的心!不想继承你的三栖朋友圈,谁知道里头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白夏夏只想知道,鸽子主人是不是混黑社会的混子?

鸽子是很不情愿退下去当老二的,他可以不愿意,白夏夏怎么可以拒绝?!

“你为什么不想当?”灰哥豆豆眼瞪大,似乎比刚才大了一丢丢:“为什么?!”

暴躁灰鸽:“不行!你必须要当!我输了,你来当老大!”

“不过你别得意,等我学会新的东西,就会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跟不上鸽子脑回路的白夏夏:“??”

等等一下啊!我真的没有窜位的意思!更不想当你的黑朋友圈老大!

“兄弟们!”

三只斑鸠上前,低脑袋:“老大!”

白夏夏猫脸快裂开了,有气无力:“平、起来吧。”

找鸽子帮忙,给自己捞了个鸽社会老大当。

白夏夏此刻非常庆幸,她这个猫猫黑老大不会被政府盯上,然后法办围剿。

——动物世界果然玄幻。

“你主人……”

灰哥:“不告诉你!”如果再被问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多丢鸽子啊!还有三小弟在呢,灰哥想保住上任老大最后的尊严,以便卷土重来,重新登基上位!

咋滴?还保密啊?!

白夏夏完全不懂被迫退位黑老大的忧伤,爪爪踩住最近有点不受控制的尾巴。对灰鸽子的智商判断又高了半岁——这是怕泄露主人的信息?很警惕嘛!

白夏夏胡思乱想,不敢贸然下判断了。因为,她上回莽撞推测灰斑鸠的主人是作家,大错特错。

白夏夏盯着对面三只低头顺毛的小斑鸠,决定拐弯问:“它们也是你主人养的?”

“他敢!”小灰豆豆眼散发杀气:“我这么好,它们这么笨

。”

言下之意,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什么成年人的选择是都要,灰哥一翅膀呼你脸上。

暴躁辉哥,霸总式被养。

白夏夏鼓起腮帮子,对灰鸽子的主人更好奇。

小辉性格暴躁,它主人应该是个性格温柔,很有耐性的人。

不然,两个急脾气撞一块儿,小灰铁定吃亏。它肆无忌惮到处乱跑,只有被宠坏的鸽子,才有这样说话办事的底气嘛。

请灰鸽子整李文秀夫妇是白夏夏临时起意,突然来的灵感。

今早五点多钟,熬夜猫窝在软乎乎被子里天昏地暗睡着,灰鸽子飞下来敲窗。

大清早魔音不停,整得猫都神经衰弱了。

波斯猫很想不搭理灰鸽子,然而,这鸽子很有耐性锲而不舍。

等到波斯猫跳下窗台,爪爪推开窗户,一小盒子巧克力从天而降,这鸽子居然是来慰问的。

当人生病以后,你能指望同学朋友探望?当猫生病,白夏夏借着爪爪受伤,要吃零食玩游戏。就是没想过会有人【划掉】鸽子来慰问。

接到灰哥礼物,白夏夏意外还惊喜,大花都没送过她礼物呢——吃的不算。

大花每天精力充沛地爱捕猎,有一阵子,堆成小山的肉块都招苍蝇了。

她欢天喜地接下礼物,又请鸽子坐了会,提出请它帮忙。

从天而降的鸟屎只盯着李文秀夫妇,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玄学预警了。

这摊鸟屎将成为某对恶毒夫妻,倒霉的开始。

灰哥今日丢了老大地位和珍贵的小弟,痛定思痛,决定今天提早回家恶补知识。

“咕咕……”

学渣灰鸽子展开翅膀,白夏夏右jiojio踩住小鸽子翅膀尖,喵呜:“等一下。”

猫猫扭了下屁股,贴住后腰的方形小包顺着滑落到胸口。

小背包只有人巴掌大小,碧绿湛蓝两种颜色的厚毛线勾出小小的背包。

背包袋子可以自由伸展,出门前,秦萧替白夏夏缩小到只有几寸的长度,正好卡住波斯猫脖颈和左爪,将包包紧贴在后背上。

方形包右上角绣着活灵活现的波斯猫头像,类似手绘q版的风格,超级可爱软萌。

宋北前两天出门应酬,有个老嫂子在

学勾线刺绣,想送给宋北几个。

宋北想起白夏夏,给她勾了个袖珍小背包。

老嫂子退休后闲来无事,不仅给勾了袖珍可爱的,还有七八个孩子和女人用的包,都是精心设计,漂亮又精致。

白夏夏很喜欢,今儿出门就背上了。

“你带了礼物,我要回礼的嘛。”波斯猫小心地收着指甲,怕指甲勾出线头。

蜷缩毛爪子探进小包,取出个透明塑料盒,里头装着精致可爱的糖果。

这也是宋团长外出应酬带回来的土特产。

白夏夏:送团团果然不是一般人,对土特产的定义跟普通人截然不同。

粉红肉垫朝上,她右爪抬着糖果盒子,递过去。

“咕咕?”灰鸽子疑惑,原来送礼物还可以收回礼的吗?

灰鸽子豆豆眼看底下半眯着眼,趴围墙角晒太阳的玄猫。

大橘就窝小玄猫对面儿,揣着手。老大爷姿态慢悠悠舔爪子毛。

“喵呜?”最近赚小鱼干很顺利,小玄猫心情好的不得了,发现灰鸽子豆豆眼瞪自己,眼里喷火一样的,还歪了脑袋。

小玄猫无辜又疑惑:“喵呜?”

小玄猫看见白夏夏爪爪举着糖果,秒懂。

玄猫仰起猫脸,忧愁望天——以后又少了一项进账。

暴躁灰鸽受到了鸽生第二次重大打击,叼起白夏夏的回礼,展翅飞走。

振翅膀的幅度特别有力,灰鸽子叼着糖果,飞得比平时快很多。

它飞过南区街道,继续南飞,直到底下出现月牙形的湖泊,俯冲而下,向湖对面飞去。

有些事情,白夏夏猜对了,有些猜错了。事实是灰鸽子前段时间是被寄养到别处,主人不在,最近才回家。

灰鸽子径直飞入白色小楼的二层窗口,跳上干净整洁的木质书桌上。

它在笔记本上蹦跶两下,张嘴松开透明糖果盒。

小鸽子熟练脚踩电视机遥控器,拨拉两下,电视机刺啦一声后,显出彩屏。

白夏夏做梦也想不到,某只鸽子学习提升智商的方式是看婆媳大戏,家长里短狗血电视剧。

灰鸽子跳到笼子上,跟着笼子晃悠两下,绿豆眼认真盯住电视。

楼下有人听到动静,扯着嗓子:“看电视站远

点儿,别贴电视机跟前。”

“近视眼,没人管你!”

灰鸽子充耳不闻,电视机的播放声音更大了,完全盖住底下人的吼声。

小灰:认真学习考清华!夺回王座!

波斯猫目送大橘和小玄猫扭着屁股走开,木着猫脸——为什么它碰见的动物,一个个不按常理出牌?

翠莲山里的猴妈妈是碰瓷诈骗黑心资本家,小玄猫坑蒙拐骗一条龙。

“喵呜~”

来了,人来了!

高亢有穿透力的猫叫声响起,隔了一条街,听得不太清晰。

白夏夏板正猫脸,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严肃小表情:“开始。”

“喵呜!”

李文秀夫妻狼狈的走进医院,用水龙头大概清洗过后干净了点,但鸟屎味黏在身上,挥之不去。

偶尔经过或者靠近李文秀夫妻的路人皱眉避让,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显出了别样风景,李文秀夫妇宛如分割海洋的利剑,硬是分割开了熙攘人潮。

两人憋屈生气,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泄。

闻着鸟屎味,李文秀的招牌笑容慢慢僵硬,最后挂不住了,索性板起脸孔。

憨憨脸丈夫脚步匆匆,两人进了住院部大楼。

进门撞上个年轻女孩,瞧着十七八岁,打扮时尚、妆容精致。

白依依从住院部大厅出来,跟冲进来的李文秀撞了个满怀。

白依依瘫坐在地,被撞得滑退半米,“谁……这什么味儿!”

李文秀的对不起硬生生憋回喉咙。

这女孩身娇肉贵的,似乎是被娇惯坏了,怒气冲冲爬起来,开口就呛:“你赶着去投胎呀!”

说话间,白依依又闻到那味,赶紧捂着嘴后退。嫩白如葱的手指心疼揪起刚换上的雪纺连衣裙:“大妈,就算不宽裕,洗个澡的金钱和时间总是有吧?大庭广众顶着一身臭味儿跑进来,想熏死谁?”

“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有多贵吗?!”

“小姑娘,阿姨不是故意的!我家里有人住院,不小心撞着你,我这就给你道歉。”小贱蹄子!李文秀怒极,好像到通城以后就没顺利过。

生生把到嘴儿的国压回肚子,李文秀咬牙切齿地保持和蔼可亲的脸孔,讲道理。

周围路人

停下来的视线全都看过来,厚脸皮的李文秀也有点经不住了,觉得脸上烧得慌。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待会儿有个很重要的约会,被你搞砸了!”白依依咄咄逼人。

“那、那要不我给你洗洗?”大概摸清这女孩儿性格,李文秀明白,靠嘴皮子两人得拉扯回来不知道多久,还不如示弱卖惨。她装成不善言辞的农村妇人,抹着眼泪:“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家里侄女儿给拐卖过来。咱得了消息,恨不能插了翅膀飞过去,就跑得快了点。姑娘,您……”

李文秀抹着眼泪,软趴趴跪下,吓得白依依小碎步让开。

同情弱者是所有人的心理。有些人看不下去,纷纷出言斥责白依依。

“都他妈给老娘闭嘴,关你们屁事儿!被撞的不是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白依依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李文秀夫妻:“哟!这样啊,那你们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有点晚呢?”

“拐卖案子早就破了,您现在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文秀哪想到会半路撞上个不好糊弄的,她苦笑继续抹眼泪,白依依冷笑:“请问,您家是住火星呢,还是没通电呢?”

“我算算时间……哦,这个点才插了翅膀飞来探望。您是刚从大洋彼岸飞过来吗?”

“那真是挺及时的,毕竟,太平洋可大了,里头啥货色都有!啧啧…”白依依架起墨镜,艳红背包甩过肩头,高跟鞋踩得噔噔响。

经过李文秀时,她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白痴。”想道德绑架她?做梦!

李文秀又气又恨,感觉到周围人目光的变化,似乎是相信了那女孩的话。

谁叫人说的是事实呢?

她拼全力克制住跟这小贱蹄子撕扯的怒意,压抑到肩膀颤抖,嘴唇不停哆嗦。

在前山村,没人敢招惹李文秀。她活得逍遥自在,性格泼辣,为人精明又黑心,一些人都是绕着她走。

李文秀来之前,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在医院随便撞上个年轻姑娘,都能怼的自己说不出话。

“姑娘,这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已经走到医院大门口的白依

依粗暴打断董连营,半压下墨镜,露出双犀利的眼:“有这功夫啊,您赶紧去心疼心疼可怜没人爱的倒霉侄女吧,摊上你们这种极品亲戚,真是倒霉催的,要了命了!”

白依依说话又狠又毒,直戳人心,董连营脸色发黑,嗫嚅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哦,对了!”女孩儿揪着雪纺裙,回首扫过大厅里的一圈人,慢条斯理说:“大妈,家里穷不是你的错,撞到人不是你的错,侄女儿被拐卖了好几个月,你们得到消息姗姗来迟,也不是你们的错。”

“顶着一身鸟屎到医院这种地方来,就是你们的错了。”

白依依:“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大家伙儿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动物粪便可是很脏的。”

女孩儿啧啧两声。撩起帘子,大步流星走了。

李文秀涨红着脸,依旧能听到远去的、清脆的、仿佛踩在自己心跳上的高跟鞋落地声。

窗口围观的白夏夏猫脸儿笑到颤抖,爪爪捂住小嘴儿。

李文秀七彩缤纷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猫咪脑袋埋进胸口,用爪捂住耳朵,笑到身体颤抖——这是哪位天使姐姐送下来的天使啊?

咄咄逼人到李文秀身上,咋就这么爽快呢?要是那姑娘再得理不饶人点就好了,李文秀得气爆炸。虽然这会儿已经快爆炸了。

医院的等候大厅安静了刹那,李文秀握住拳头,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发现周围人在不自觉远离她们,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异样和嫌弃。

“大妹子,你人都到了,不差这么一会儿。还是先回去洗干净再来。”

“就是……”

这一刹那,仿佛周围人都在远离后退,都在用迥然却又近乎相同的眼神看自己。

李文秀头一次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不、不好意思啊,各位。”董连营结结巴巴:“俺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董连营拉扯李文秀走,李文秀也不知怎么想的,脚生了根似的不动弹。

董连营看了她一眼,拖两下都没拖走,“你不走,我一个人走了。”董连营干脆利落转身就走。李文秀呆了下,压下憋屈的怒无火,跟着董连营匆

匆出门。

夫妻俩出门一趟,啥坏事没干成,倒霉催得出师不利。

他们憋着火气回招待所,李文秀足足洗了三回,确定没有臭味儿后,拉着脸走出洗漱房。

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董连营坐床边儿抽旱烟。他愁眉苦脸道:“就不该来,当初我说叫你别卖招娣,你非要卖。”

“现在事情搞得一团糟……”董连营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咱是不是做错事儿,这会子遭报应了?”

“老天爷降了霉运。”

“放屁!”李文秀大骂了声,心里的惴惴不安仿佛也随着骂声一块出去。

其实,李文秀有同样的想法,总觉得后背发凉。

来了通城,干什么都不顺利。但董连营这样说。李文秀反而不怕了,冷笑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报应?

真有报应,老天爷长了眼!这世上不会有恩怨情仇,没人敢作恶,大家都积阴德去了!

“咱今天还去不去医院?”

“去,怎么不去?”李文秀咬着牙,心里恨死了白依依:“必须要去!”

夫妻俩收拾干净又出门儿,来来回回折腾已经过了午饭点儿。

饥肠辘辘的两人坐馄饨摊前吃午饭,两人时不时看头顶,战战兢兢又心慌地等了会儿。

这两人盯着头顶不停看,店主也忍不住去仰头看头顶——天空湛蓝,啥也没有。

对面店主瞅着他们,没忍住,下意识抬头看,同样没看到奇怪的东西。

确定没有鸽子捣乱,李文秀安了心。董连营害怕吃到一半那鸽子又来了,手捂住馄饨碗遮挡着,直到吃完才松开手。

一顿午饭无事发生,李文秀很不耐烦地数落董连营,越发觉得他没用废物:“瞧把你吓得。你还真以为这世上有动物通灵?”

“上午那事儿就是咱们倒霉而已,没有咱们,别人走过也一样。”

媳妇儿说的有理,董连营想通后放松下来,像卸下包袱似的,轻快起身。

——卖了侄女,总是有些不安的。

这回,李文秀他们不走早晨那条路,特意问过店铺老板。

决定抄近路,直接拐去住院部大楼,不再绕军区医院正门进去了

李文秀付账起身,侧脸望见对面店的屋顶上蹲坐着只白猫。

皮毛雪白雪白的,尾巴蓬松,被毛干净,明显是被精心打理养护过的。

那猫本来侧身趴坐,似乎察觉到李文秀的目光,慢悠悠扭过头来。

灿烂的光辉为猫咪雪白被毛覆盖上浅浅金色,白夏夏裂开嘴角,居高临下地对着李文秀露出属于猫的诡异笑容。

鸳鸯眼与李文秀目光相对,晒着大日头阳光的李文秀后脖颈子一凉,鸡皮疙瘩掉满地——那只猫在对她笑?!

猫会笑?!

有些猫天生有笑脸儿,这种事情一点也不稀罕。但李文秀很确定,白猫不是。

屋顶上的波斯猫看见自己后,突然笑了。

近乎菱形的鸳鸯眼半眯,白猫类似三瓣唇的猫嘴大幅度可怕地向两边裂开,垂着白胡须。

李文秀第一次见猫的笑,笑容似乎比天上阳光灿烂,灿烂得令人心底发冷。

猫笑得诡谲恐怖,笑得像人。

搭配猫的眼神,几乎跟人笑起来的表情无异——当动物露出属于人的某些特质时,会产生翻倍的恐怖惊悚效果。

比如,猫笑如人。

李文秀捂住胸口,心跳声剧烈得仿佛要跳出胸腔,耳朵嗡嗡嗡,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文秀,文秀?”

董连营走出一段距离,回头催促李文秀。却发现李文秀脸被太阳照得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对面屋顶看。

他顺着望过去,屋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刚、刚才有只猫在对我笑,它笑得太像人了……”后背衣服被风吹过,冰凉感令李文秀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白猫,太像人了……”阴冷又恐怖,像是鬼片里的情节。

虽然李文秀没看到恐怖片,露天电影她看过不少,大多是奋斗的革命电影和爱情片子。恐惧片……李文秀突然体会到别人口中看恐怖片的感受了。

“那什么也没有,你看错了。”

李文秀口干舌燥,赶紧再去看。屋脊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笑得像人的大白猫。

我看错了?不可能啊……明明是有的。

李文秀觉得不可能,董连营就有些不耐烦

了。进城后,李文秀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找茬责骂,现在还神神叨叨。

他就站在旁边,真的有笑脸猫,还能在瞬间消失不见?

“别瞎想了,不会出事儿的。”李文秀被董连营强行拉走,出巷子口时,她回头又看空荡荡的屋顶。

真的是错觉吗?

白夏夏jiojio扒住屋檐,小心翼翼等了会儿,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儿了,就重新跳上屋顶。

越过高低错落的平房屋顶,波斯猫动作灵巧轻便,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接下来,就看它们的了。

去医院路上,李文秀有点精神恍惚,还惦记着那只白猫。

董连营闷头往前走,速度飞快,好几回直接把李文秀拉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路上两人气氛之间的气氛很僵硬,夫妻俩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在安静的百年街巷里走动,头顶是灿烂明亮的太阳,李文秀平复下心神,到底是能狠心卖侄女的人,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等等,那只黑猫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老街巷的小路纵横交错,董连营也是头一遭走。

中途走错过路,倒回去问路后,才走到正确方向。

照理说,那只见他们进巷子慢悠悠起来跟上的黑猫,不应该还跟他们同路。

除非,这猫在跟着他们走。

“喵!”

身姿矫健的黑猫见目标停下,蹲坐下来舔爪爪。有点渗人的猫瞳竖成一条线,视线始终追随董连营两人,不挪开一点。

猫寻人靠气味,其实,不看他们也能确定位置。白夏夏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盯住了!

行叭,有钱喵说了算。

“喵~”黑猫用爪对转过来的两张脸打了个招呼。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哟!以后,咱们还要经常见的。

李文秀一路走过来都是精神恍惚,没发现跟着的黑猫。

两人如临大敌,特别是董连营,戒备怪物一样戒备黑猫。

那似乎是只流浪猫,也可能不是。因为似毛发是黑的,看不出来脏不脏。

黑猫跟两人对视了会就不耐烦了,转过头,趴到屋脊上。

脑袋压住前爪爪,开始闭目养神。

对警惕万分的李文秀夫妇

置之不理,身为流浪猫,它拥有躲避两脚兽攻击的技能。

也知道只要躲到高处,两脚兽就不会穷追不舍,一般怏怏骂两句就走了。

追踪李文秀夫妇有危险性。白夏夏特意提起过,让做任务的猫们早做防范。

黑猫是有心理准备的。

“我们走!”

李文秀急促走出狭窄的巷子,脚步声由缓变急,最后是一路小跑。

他们发现黑猫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随行坠在身后。猫眼若有似无盯着他们,仿佛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再跟,再跟!老子打死你!”董连营露出凶相,确定这猫的确在跟着他们,就从附近找来碎石和木头,劈头盖脸砸向屋顶高处的猫。

黑猫灵巧躲避开所有攻击,居高临下,显露出猫科动物特有的王者姿态。它眼神轻蔑,有点睥睨天下的味道,似乎在嘲讽——你就这点儿本事,就想赶走我?白痴!

白夏夏和小玄猫从流浪猫里精心挑选了纯黑或者近似纯黑的黑猫。

在中国传统民俗传说中,黑猫有镇宅驱邪的作用,也有通灵的能耐。

很多人因此对黑猫敬而远之,不愿意靠近。同样的,也有许多人因此喜欢黑猫,觉得黑猫能保护家宅,镇宅通灵。

在农村长大,只有小学学历的李文秀夫妇看到黑猫,不觉得是好事。

未知的恐惧永远是最大的。白夏夏就是要利用黑猫代表的邪异对李文秀夫妇形成压制,吓得他们自己去联想,去思考。

自己吓唬自己。

黑猫躲避开董连营的攻击,安静跟着。

黑猫不攻击,不做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安静跟着李文秀夫妇,似乎,这就是它唯一的目的。

董连营中途又拿起石头,尝试几次都没吓跑这只黑猫。

只能任由黑猫跟了一路,两人拐出巷子时,几乎同时加快了脚步,有点迫不及待离开的意思。

一只猫算不了什么,可今早晨刚被淋了鸟屎,下午又有只黑猫紧跟着,有些做贼心虚的人总会产生联想。

“该死!”董连营狠狠骂了句:“我们赶紧走!”

白夏夏蹲坐在杨树上,看着那对夫妇进入医院。

想用黑猫吓唬他们,拿到

证据,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得慢慢来,一步步地走。

接下来几天,李文秀夫妇卯足劲儿到侄女病房打卡慰问。

开始几天,李文秀夫妇很紧张,胆战心惊的。生怕等来警察,很怕瘪三供出他们,指证自己拐卖侄女。

很快,这样的担忧被抛之脑后。

李文秀发现,警方早就不关心董招娣了。

平时有警察偶尔过来一次,也是例行通知。

只说董飞还没有线索,绝口不提人口拐卖案。

看来,拐卖案已经过去了。这让李文秀夫妇狠狠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下来。

俩人开始全心全意伪装,他们死守着董招娣,也是怕董招娣咬出他们的罪行。

李文秀对董招娣如何,心里比谁都清楚。

相处久后,她发现董招娣还跟从前一样——沉默寡言,软弱可欺,完全在掌控之内。

夫妻俩解除忧患,李文秀的笑容越发真挚灿烂,已经开始盘算侄女的新价值。

现在每天从病房离开,李文秀都会带走董招娣病床前的某样礼品。

这些礼品有的是其他被拐卖孩子的家长送的,因为董招娣曾经照顾过他们的孩子,特意表达谢意。

有的是办案警察心疼董招娣,自己买了点儿东西送来。其中,一大半是秦萧和宋北送过来的。

就这两天宋北带回来的土特产,也给董招娣送了一份儿。

李文秀几乎是心花怒放的抚摸着箱子,盘算着能卖掉多少钱。

箱子印着外文,估计是洋货,她见都没见过,铁定值老鼻子钱了。

上百块……应该是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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