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回惊见佳人献地契巧识镜子设奇谋上

话说叶知秋一觉醒来,天色已亮。她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没有即刻打水洗漱,而是托着腮,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当时她吹奏完自己作的小曲,笑着问了一句:“怎样?”

路问星淡淡地回答道:“很普通,吹得普通,曲调也普通。”

叶知秋当然知道比起路问星来,自己的水平的确是普通,原也不指望对方夸她。

但听到对方的回答,却禁不住有些难过,也不是为了他的评论,而是他那种突然生疏的语气。

她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选这个曲子来吹?”心想对方可能听出曲调中含着的情意,才突然变疏冷的。

当时她听了路问星的回答后,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别回家了,连对方有没有说再见也不记得了。

......

叶姑娘回想昨晚之事,不免有点黯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蓦然回神。

连忙打开房门:“哥哥,你出去啦?”

叶知远看见妹妹头发凌乱,想是还未洗漱,当下一愣,问道:“我到发运使府,你有什么事?”

“哥哥,你稍等我一会,我洗漱一下就同你前去?”

“你是有什么事吗?”

叶知秋抛开烦恼,咧嘴一笑,“有事,天大的喜事。”

叶知远正要问,他妹妹道:“见了章大人再说”。一蹓烟打水洗漱去了。

※※※

兄妹俩来到发运使府衙,章楶早就在那里办公了。见他们兄妹二人联袂而来,有些意外,“知秋,你也来了?”

叶知秋见到章楶神精疲惫,眼泛红丝,想是操劳过度的所致,忙问道:“大人没休息好?怎么如此……”

章楶笑道:“如此憔悴是吗?唉,年纪大了,少许劳累也经不得了。”

陈子澄在一旁道:“大人昨晚晏请了几个乡绅,想向他们筹募一些买地款。好说歹说,也就陈员外给了五百贯,其他几个人说回去考虑。哼,酒倒喝了不少,一说到钱,就都不爽快。”

章楶摆摆手,“也不能如此说,商人的钱财也是辛苦经营所得,慎重考虑理所应当。对了,我写的那些信函你发出去了没有?”

叶知远问道:“大人打算写信给朋友筹款么?”

章楶点头,对陈子澄道:“子澄,今晚要宴请的那些人你都派贴子了吗?”

陈子澄答道:“不止今晚的派了,往后几晚的都派了。但是大人,你这样身子恐怕吃不消啊。”

叶知远望着章楶,可不是嘛,大人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现今又要为地契的事伤神,本已削瘦的脸庞都凹下去了,可恨自己无能为他为忧。

正想劝章楶少些操劳,叶知秋已踏前一步。

“大人,土地的事情已解决,再不必如此辛苦应酬。”

……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住,叶知秋虽然说得平静,但却不啻响了一声平地雷,震得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知秋,话可不能乱说啊。”叶知远回过神来,连忙扯了一下妹妹衣角。

叶知秋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呈上。

“这是大人想要的地契,请过目。”

章楶接过一看,可不正是《洪泽湖淮河湖湾东岸五百顷地契》?

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仔仔细细再看,没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契。

当下大喜过望,忙问道:“这地契不是被细无声盗走了?你从何处得来?”

“正是细无声给的。”

“细无声给的?你认识他?”叶知远惊诧地问道。

“哥哥忘了,我们在霁日亭从祝融夫人手里救了细无声啊。”

“可那不是假的细无声吗?”

“细无声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俩师兄弟,霁日亭的那个是师兄,盗走地契的是师弟,他们都是真的细无声。”

章楶笑道:“什么真的假的细无声,听得我糊里糊涂的。”

“这些江湖中事,一时半刻也难说得清楚。”叶知秋微微一笑,简略说了一点救细无声的事情给章楶知道。

章楶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能从祝融夫人手里救人,更没想到细无声为了报恩,竟然将地契给了你。知秋啊,你这次可立大功了。”

“我也只是运气好才遇到这桩功劳的,并没有做多大的事情。请功就不必了,但大人我有一个请求。”叶知秋谦恭地说道。

“尽管说来。”

“大人说过,盐场建好,还会在一边建个码头,方便运货对吗?”

“没错,是有此打算。”

“我之前答应叠翠庄的谢老太太,如果她想,这个码头也让她家一起用。大人不妨找她商谈,让她拿出建码头的钱来,建好之后,两家共用,岂非物尽其用?如此一来她可以摆脱山海帮的掣肘,我想她是愿意的。”

其实上次叶知秋是有用这个条件跟谢老太太谈过,希望她能指证郭慕红,但最终没谈拢。

叶知秋之所以跟章楶提这件事,一来是可以省下建码头的款,用于盐场的建设;二来也可以借机拉拢叠翠庄,以免山海帮一家独大。更重要的是,章楶想在发运使这个位置立稳,就必须平衡各方势力,而拉拢叠翠庄这个传统经商世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章楶没想到叶知秋献上这么一大幅地,半点功不邀,反而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凝视前眼前的少女,她暗中使了多少劲,表面却如此波澜不惊?她条理清晰,见识长远,却又不宣诸于口?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章楶内心暗暗赞叹,点头道:“知秋你想得周全,这个建议很好,我会约谢老太太面谈。”

“谢大人。”叶知秋恭敬拱手,退过一旁。

叶知远却心有疑虑,“这幅地价值三十万贯,那细无声居然如此轻易把他给你,知秋,你不会又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了吧?”

“哥哥也太小看细无声,他冒死偷地契只是为名而非利,再说他知道这幅地是大人要的,不过是借我之手给大人罢了。”

章楶掂须道:“看来这个神偷细无声,倒是个义士。知秋,如果他愿意……”他顿了一顿,没往下说。

叶知秋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下次见他问问他的意思。但估计他这种人,不太乐意露面。”

“无论如何,你代我好好谢他。”

“是。”

叶知秋献完地契,正想告退,叶知远上前道:“大人,既然地契之事已经解决,我找您告个假。”

“告假?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本官能帮得上忙么?”

章楶十分好奇,叶知远从来办差认真,不分日夜,这还是第一次告假。

“禀大人,属下这次告假是为了家父。”

章楶瞿然一省,说道:“对啦,听说令尊外出办事已有二月有余,可是发生了什么?”

叶知远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家父一个多月杳无音讯,他的刀却在江阴县出现过,所以我打算到江阴去查探一下。”

“为人子者,理应如此。”

章楶同意了叶知远的告假,并一再嘱他小心。

叶知远谢过了章大人,并把郭慕红案情的进展向他汇报。

这些天来,叶知远为了追查真相,与刑捕房的同僚加大了对郭慕红的审讯,可无论如何审讯,郭慕红只承认提供无影针给余逸年,主谋并不是她。

对于郭慕红,章楶是痛恨的,即便她不是主谋,也是害死自己妻子的凶手之一。可他更恨背后的第三人,为了除掉拦路的自己,竟指使余逸年与郭慕红设计杀人。

“那从她的口中,可以查出第三人的踪迹来?”

“属下惭愧,并不曾查到所谓的第三人。”叶知远禀道:“我们调阅了大量私盐查处资料,余郭二人都没出现在明面上,更遑论这第三人了。后来我们又到山海帮查阅了漕运的资料,所有的运输都是都与私盐无关,从货物流通也追查不出一点线索。您说,这个第三人会不会是郭慕红为了脱罪而编造出来的呀?”

章楶不置可否,转头望向叶知秋:“知秋,对此你又有何看法呢?”

叶知秋道:“我感觉郭慕红不像撒谎,因为那日我用假的札记去逼她认罪,她一时不防才中计的,一时之间怎会编出这个谎话来?至于说所有的运输都与私盐无关,无非两点,一是这私盐的买卖本来就不是山海帮本身的,郭慕红不会保存这种不见得光的单据;二是就有单据,绝对不会写上有关私盐的字眼,他们会假借运送其他商品来处理。”

“然则你觉得这第三人是存在的了?”

“不止是有这个人存在,而且这个人的手段还非同小可。据郭慕红说,余逸年只负责收盐,她只负责把盐运出淮安,其余的皆是第三人来处理,如此庞大的销售网,又做得如此滴水不漏,非有通天之能的人不能做到。”

章楶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叶知秋都说这个人有通天之能,看来这个对手绝对非同小可。

“而且这样的人,背后可能......”叶知秋话说一半,又吞了进去。

章楶明白叶知秋的意思,如此巨量的私盐买卖,一般的人哪里敢做,又哪里能做,除非他背后的势力是朝中的权贵。

章楶做事雷厉风行,但他却非莽撞之人,想了想,对叶知远说道:“第三人的事还是要继续追查,只是不要大张其鼓。如果真涉及庙堂,本官自会想法处理。”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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