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回求父迷踪到江阴觅船渡江见水怪中

叶知远听了半天故事,心想钱进果然是被女掌柜所杀,只是却不知怎么关联到自己父亲头上。

便小声地问杨仕全:“路繁星为什么要杀钱进呢,是因为还不起钱吗?”

杨仕全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敢相信路姑娘是杀人凶手。”

叶知远愣了一下,杨仕全摆手道:“叶捕头莫要误会,我并不是对这路姑娘有非份之想,只是去年夏天刮了一场怪风,我母亲被墙头上的崩瓦击中,幸好得路姑娘施于援手,故此与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

“只有一面之缘你竟然相信她?”

“虽是只有一面之缘,但路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家母卧床一个月,我俸?有限,家中未有婢仆,身上又有公务,哪得闲暇照顾,是路姑娘遣了自家的丫环前来侍候。我登门道谢,她又百般谦逊,说不过举手之劳,让我不必放在心上。如此善良的姑娘,怎么去杀人呢?”

叶知远有些不以为然,道:“纵然心善,当自身遇到伤害时,也难保不会杀人呢,说书先生不是说姓钱的是个色鬼么,也可能是他意图非礼路姑娘,路姑娘不得不反抗以求自保,失手杀人亦是有可能。”

叶知远见杨仕全袒护路繁星,只捡好话来讲,其实心里则是在想:“十万贯非小,除却自保,也有可能是债期将近,筹措不到钱银,故而杀人也未定。”

杨仕全连连摇头:“不不不,若是失手杀人,路姑娘不会一直否认,案件已定,路姑娘到如今还一直喊冤,说自己并未杀人呐。”

叶知远想起父亲的宝刀,心中一动,问道:“一个娇弱的女子不可能赤手空拳杀人,那凶器是什么?”

“凶器?现场根本没有凶器。”

“那钱进的死因为何?”

“一剑穿喉。”

“路繁星会武功?”

杨仕全面有异容,唉叹道:“正因为不会,所以我才不敢相信她是杀人凶手。”

“你与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如何知道她不会武功?”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路姑娘不过是一娇滴滴的弱质女子,杀鸡都不会,哪来的武功?”

“或者她一直在人前掩饰,未把身怀武艺表露出来呢?”叶知远想起了叶知秋,妹妹看起来何尝不是娇滴滴的少女,可她的武艺却一点也不娇,自己也未必降伏得住她呢。

杨仕全冷冷说道:“如果繁星姑娘有一剑封喉的武艺,岂会乖乖地被拘回衙门?”

“这个不难解释,如果她跑了,她的父母怎办?她是孝女,只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

叶知远淡淡地回答,心里却感觉这事不简单。

假设路繁星是个使剑的高手,一剑穿喉杀了钱进,然则那把霹雳刀呢,该作何解释?

根据杜蔓青所说,霹雳刀是在钱进尸身旁边捡的,叶知秋虽然相信她,可叶知远不相信,他总认为杀人者很有可能就是杜蔓青,哪知又跑一个杀人者路繁星来,整件事看起来就像一个谜。

迷上加迷的是,刀在尸旁,却不是凶器,难道使刀的人是死者钱进?钱进又是如何得到父亲那把宝刀的呢?

“刷”一声,叶知远从腰间抽出宝刀,冷光闪烁,吓了杨仕全一跳:“叶捕头,你这要作什么?”

“杨主簿,请你仔细看清楚。”叶知远指着尖锐的刀头:“若说这把刀杀死了钱进,有这种可能吗?”

杨仕全定了定神,看着宝刀皱起了眉头:“方才不是说了嘛,钱进是被一剑穿喉致死,你问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嘛。”

叶知远收起了刀,又问:“既然现场并无凶器,官府判案如何断定路繁星就是凶手呢?”

“叶捕头稍安勿躁,这个案子正是在下记录的,请听我仔细道来。”

根据杨主簿的记录,汇通钱庄的老板钱进死于三月二十九日晚上。

傍晚酉时,钱进回到家中,专门侍候他的小厮钱小安看着他一脸不悦走进柔晴阁,不久,路路通木材行的掌柜路繁星也进去了。

柔晴阁是钱进享乐的地方,钱小安不敢进去打扰主人,就走开了。摸约一个时辰后,钱小安见到一个女子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走出了柔晴阁,越墙而去。

小厮觉得不对,赶紧进入阁内,赫然发现钱进倒在血泊中,已经气绝身亡,吓得赶紧报官。

“那小厮看得清楚,拿刀的女子的模样吗?”叶知远问。

“他看得清清楚楚的,拿刀女子正是木材行掌柜路繁星。”

“你方才不是说,路繁星是不懂武功的么,怎能越墙而出?”

杨仕全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不是小厮撒谎,便是路繁星撒谎了。”

“后来呢?”

“后来捕快根据钱小安的供述,在路家抓捕了路繁星,据说找到她时,她正在躲闺房里瑟瑟发抖。”

“找到那把刀了?”

“奇怪得很,没找到刀,应该是被她丢了。其实就找到刀,也不能证明她杀人,因为钱进是被一剑封喉,致死的并不是刀。”

“路繁星一直否认杀人,又没找到凶器,只凭一个小厮的说辞,衙门如何判定她就是凶手?”

“因为除却钱小安,当时现场还有一人,那人力指路姑娘就是杀人凶手。”

“哦,还有人在现场?那人是谁?”

“云中趣。”

“云中去?那个貌若潘安的二掌柜?当时他也在柔晴阁?”叶知远双眉一轩,心想说书生先生曾言钱某人亦好男色,果然不是胡诌,此案或许另有内情。

杨仕全知道叶知远想什么,咳了一声,道:“云中趣,乃趣味的趣,非来去的去。他与钱进什么关系不提,县衙的捕快接到钱家的报案赶到柔晴阁,在阁里的角落处找到了这个二掌柜,他当时是晕迷的。”

“云中趣为什么会在柔晴阁晕迷,对此他可有什么说法?”

杨仕全点点头:“这些衙门必定会审问到,云中趣言说他当晚约了钱进在柔晴阁喝酒谈事,他在阁里边喝边等,结果左等右等还未等到钱进,自己已醉倒。等捕快把他弄醒时,他才知道钱进死了。”

“小厮看见路繁星入阁和出阁,前后隔了一个时辰之久,而云中趣在路繁星入阁前已在阁里了,他虽是宿醉,阁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一点意识也没有么?”

“据云中趣供述,他当时是有意识的,他晕迷之时听见路繁星与钱进吵闹声和器械打斗之声,只是他当时醉得厉害,不能加以阻止。后来知道钱进遇害,就力指路繁星是杀人凶手。”

“按说云中趣在阁内,他也有杀人嫌疑啊,你们怎么又不去怀疑他呢?”

“第一,据办理此案的捕快所述,云中趣当时的确是满身酒气,晕得很厉害。站都不站不起,还怎能杀人呢?第二,小厮钱小安的确是看到路繁星手持凶器越墙而出。故此断定杀人者是路繁星。”

“但钱小安见到路繁星手持的凶器是刀,但钱进却是被剑所害,这岂非也有矛盾?”

“所以,负责办理这件案子的莫总捕头认为,小厮钱小安匆忙之间,可能把剑看成了刀。路繁星持剑而去,路上把凶器扔了,她没想到此案会有两个证人,一个看到,一个听到她行凶的过程,莫总捕头说,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叶知远咀嚼这句话,暗暗想道:“这么一说倒也合理,设若钱进持刀、路繁星持剑相拼,路杀钱之后越墙时被小厮看见。而小厮去报案时,刚巧杜蔓青入阁捡刀,故此爹的宝刀就落入了杜蔓青的手中。”

想到此处,叶知远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是钱进是怎么得到爹的这把宝刀的?现在钱进已死,还有谁会知道个中缘由?”

杨仕全轻轻叹了口气,问道:“路姑娘总算与我家有恩,我不能看着她喊冤而无动于衷,叶捕头,你父子俩声名远播,办案是极有见地的,依你之见,这路姑娘有没有可能真是冤枉的呢?”

叶知远来江阴本就是为了父亲,路繁星与他素不相识,冤不冤他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杨仕全问到,想了想,答道:“只按你所记述,也很难判定路姑娘是否冤枉。你说的莫总捕头,全名可是叫莫澜青?”

“叶捕头认识他?”

“在下只是闻名已久,尚未有机缘会见。莫先生是一代神捕,当年与家父齐名,如果由他负责办理此案,估摸着不会办错。”

“可是,可是路姑娘她,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武功的人,更不像是凶手。”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杨主簿未见过江湖之中,许多外貌娇柔的女子,其实武功厉害得很呢。”

叶知远轻轻叹息着,他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那对一模一样的少女,妹妹叶知秋就不说了,武功还算有限,而杜蔓青,只凭她与管元仲比武来看,她的武功之高,自己也难望其项背。

杨仕全眼神流露出失望,叹气道:“再过三天,刑部公文一下,路姑娘便要被转入死牢,到时再无翻案的希望。”

叶知远早已听闻,江阴县文有“黑面包公”县令刘北,武有“阴阳和合刀”总捕头莫澜青,在这两人把持之下,江阴县的刑狱最是严厉,听说打入死牢的人,从未有一人能有转机。

他见杨仕全甚为难过,便安慰道:“生死由命,富贵由天,主簿大人既然已经尽力,就无须再耿耿于怀了。”

两人谈了许久,那壶香片已淡无颜色。

杨仕全正想作别,叶知远问道:“关于汇通钱庄二掌柜云中趣,杨主簿可否再说多一点他的事呢?”

杨仕全怔了怔,叶知远并不像个八卦之人,难道他也好奇云中趣与钱进的关系?

其实叶知远并不是关心这两人的关系,而是这两人关系匪浅,钱进死了,或许云中趣知道那把宝刀的来由?

“坊间的传闻,也由来已久,说汇通老板亦好男色,云中趣能够快速上位,凭借的是他那张小白脸,但实情怎样,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无论真假,这云中趣肯定长得相当俊美了?”

杨仕全闻言认真打量叶知远一眼,笑道:“叶捕头,实话说,你也是少有的英岸男子,但……”

“但与之相比,简直是不堪入目对吧?”

“叶捕头真会说笑,怎能说是不堪入目呢,但逊色一些那是有的。而且你俩的气质也不一样,叶捕头英气勃勃,那云中趣却是秀气逼人了。”

叶知远哈哈一笑,他听得出杨仕全说的是客气话,云中趣的样貌肯定万中无一,自己恐怕不止逊色一星半点,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故此毫不介怀。

“按说书先生的故事,不过短短一年间,云中趣从一个小小的差办升为钱庄的二把手,仅凭样貌恐怕也办不到吧?”

“叶捕头说得没错,云中趣何止样貌过人,他打理钱庄也很有一手。据传,钱进虽然财粗,但经营上过于保守,再过两年,‘第一钱庄’的位置恐怕就不保啦,云中趣来了之后,提出了几条大胆的建议,汇通的业务增长很快,所以钱进越来越离不开他。在钱庄里,他说的话,俨然就是钱进的话一般。”

“如此看来,这个云中趣也非好相与之辈,可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他打听消息的。”叶知远暗忖。

“杨主簿,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二掌柜,请问往能找到他呢?”

“汇通钱庄的二掌柜,那肯定是到汇通钱庄去找呀,也不用问别人,容貌不下潘安的男子,就是云中趣了。对啦,他的左边耳垂处有一粒痦子,很容易找着的。”

叶知远作别杨仕全,来到江阴第一大钱庄-汇通钱庄。

里面客人不少,熙攘之中井然有序,看来钱庄运营一点不受钱进之死影响,不用问,这是二掌柜云中趣的功劳。

可是看了许久,钱庄办事的人中也没有一个貌若潘安的。

“我找你们的二掌柜,云中趣先生。”叶知远向柜台后边一个年轻人说话。

“什么二掌柜,云先生早就是大掌柜啦。”年轻人不悦。

叶知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钱进死了,云中趣可不就成了大掌柜了嘛?于是陪笑道:“对,对,我找你们的大掌柜有事相商。请问他在吗?”

“不在,大掌柜前两天有事走开了。说是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你找他什么事?”

“敢问小哥知道云大掌柜上哪了吗?”

“大掌柜做事,我们哪敢过问?您要见他,还是半个月后再来看看吧。”

叶知远无法,只好离开钱庄,他在淮安的事不少,根本不能在江阴逗留半个月之久,他根本没想到,此刻云中趣正在淮安呢。

突又想到,除了云中趣,侍候钱进的小厮钱小安,会不会知道刀的事呢?

便打听到钱府,找那小厮。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