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现下开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陆慎。王吉祥自认自己昔日有提携陆慎之功,纵然平日里虽对其多有苛责,可那陆慎往常依旧唯自己马首是瞻,现下自己有难,他定会开口为自己开脱。

于是王吉祥看向陆慎的眼神愈发期盼了。

晋文帝也迟疑,“那依陆伴所见?”

似乎是收到了王吉祥求救似的目光,男子抿唇一笑,缓缓开口道:“三法司向来受东厂辖制,昔日皆是仰仗王掌印一人。王掌印贵为东厂提督,纵是如今身陷囹圄,手下之人定然多有忌惮其余威,不敢全心审查。而王掌印又是深明大义之人,后日若是因审查疏漏而无故蒙冤,想必定是不愿的。”

王吉祥听着听着紧地瞪大了那双绿吊梢眼,心中愈发觉得古怪……他怎么觉得这人不是在替他说好话呢,可肚子传来阵阵绞痛,已让他没甚么力气思考。

晋文帝沉思半晌,看向陆慎:“陆伴继续说。”

男子神色淡淡,“依奴才所见,王掌印自当送入北镇抚司,入诏狱,交由锦衣卫审讯方可彻底洗脱冤屈。”

王吉祥闻言顿然两眼一黑,北镇抚司的诏狱是何等地方?那可是有命进,无命出的鬼门关!

怒气直冲头顶,霎时两股间喷涌而出,这下也全然不用去如厕了。

一股恶臭在大殿弥漫,可王吉祥已经感觉不到羞耻了,他只觉愤怒。

“陆慎,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敢害我!”王吉祥想上前去踹那面色自若的男子,肥硕的胳膊却被两名侍卫牢牢扣住,半步移动不得。

晋文帝却觉此法可行,他早就忍耐王吉祥多时,如今他竟与突厥勾结,已然触犯皇威,若是真能从其嘴中撬出什么,还能借此机会震慑朝中不轨之人一番。

“来人,将王吉祥压入诏狱,即刻问审!”晋文帝下令,王吉祥瞬时被拿下。

他愤怒地扭着肥硕的身子,整个慈宁宫都响彻着他杀猪般的尖叫,还有一股屎’尿的恶臭。

“万岁爷,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看着终于被押走的王吉祥,晋文帝抬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真不知太后为何会将如此蠢笨之人安排在朕身边”

陆慎闻言哂笑:“蠢笨也有蠢笨的好处,若是他足够精明,想必也不能在万岁爷手中活到今日了。”

“若不是他与突厥勾结,朕确实还想留着他,毕竟一个已知的棋子,总比潜藏的危机要安全的多。”晋文帝沉吟。

男子闻言眼底微黯,未再多言。

……

且说那王吉祥被压入诏狱后,便受了夹棍之苦。想他昔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招待着,养的身材肥硕,平日里又不喜动,而今一上来便是夹棍之刑,差点给夹去了半条命去。

方要进行下一轮刑罚,忽见牢中门锁链条响动。

只见一身姿颀秀的男子掀袍入内,清绝迤逦的相貌让人无不叹其可惜。如此俊美男子,若是世家公子,恐怕那说亲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如今落得个阉人之身,属实可悲的很。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陆秉笔。”牢中番役见到男子行了行礼。

王吉祥艰难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陆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尖声叫着:“陆慎!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竟还敢过来!”

“你把我害进这诏狱来,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掌印,你可得消消气。”陆慎轻笑,抬手示意,牢中的人见状皆退了出去。

“我呸!”王吉祥啐了一口。

陆慎侧身,未让他将那口浊气吐在自己身上,轻掸了掸灰尘,便撩袍在王吉祥面前蹲下,那双狭眸半垂着:“你若是乖乖认罪,自然没有这等苦让你受。”

王吉祥还想再啐,脖间一凉,低头便见颈侧旁抵上了自己动脉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霎时全身瘫软,不敢有丝毫动弹。

“王掌印,夹棍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你想干什么?”王吉祥惊恐地瞪大眼睛,上下牙齿打着颤。

“王掌印乱了规矩,自然得长长教训。”

男子勾唇笑着,眼尾上挑,艳绝的面容绝可算上摄魂入骨的美。王吉祥昔日还对此等美色有所觊觎,如今却是觉得可怕至极。

“你、你敢!”王吉祥白着脸,强撑着睁大了眼,“我可是有太后庇佑,你敢杀我!”

“杀?我自然不会杀你。王掌印可还未认罪呢,我怎么敢杀你呢?”陆慎将手中的匕首移至王吉祥肥硕的脸上,漫不经心地拍了两下男子满是肥肉的脸。

王吉祥甚敢屈辱,扭过头去咬着牙:“你休想我认罪!”

男子闻言冷笑,兴致缺缺地收回了匕首,“骨头还算硬,只是这诏狱的十八道刑罚,想必王掌印也不陌生。”

北镇抚司诏狱内设有十八种刑具,皆用于死不认罪的官员。这十八种刑具象征着十八道酷刑。依次数开,有拶指、夹棍、剥皮、拔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

据史料记载,“全刑者,曰械,曰镣,曰棍,曰拶,曰夹棍。五毒备具,呼声沸然,血肉溃烂,宛转求死不得。”

所谓诏狱十八刑,那便是人间炼狱。

王吉祥听闻这话,顿时面色青灰。

他当然不陌生,往日他见过多少被这十八道刑罚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官员,而其中的大多数还是在他的命令之下受刑。

可当时他不觉可怕,只觉有种驾临于旁人之上的痛快感。如今自己成了这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便吓得浑身哆嗦,肥肉乱颤起来。

“试完这十八刑,王掌印若是还不改口,那便还王掌印一个清白之身。”陆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状似不经意道,“只是王掌印方才不过用了一刻钟的夹棍,便如此萎靡之态,陆某可真是担心王掌印这身子骨撑不过这十八刑啊。”

“你、你、你欺人太甚!”王吉祥吓得结巴起来,“我承认我狎弄侍监,可我根本没和突厥勾结,你凭什么让我认罪!”

“你纵然未与那脱密谋勾结,可那脱行贿的财物却实实在在进了你的腰包。”陆慎挑眉。

“你什么意思?!”

陆慎哂笑:“王掌印难道忘了,这些年你在司礼监收的那些干儿子不是每年都向你上贡不少好东西吗?”

王吉祥闻言,骤然记起这几年他的那些徒弟们送给他的奇珍异宝,原是被突厥首领给收买了,这其中定有人算计……而会算计他的人唯有……

“你、是你!是你!”王吉祥白着脸喊。

“陆慎,你这个阴险小人!原来你从那时便开始算计我了!”王吉祥挣扎着起来,想要去扯陆慎的衣裳,却被陆慎猛然一脚踩住了膝盖。

皂靴从男子的膝盖重重碾过,王吉祥痛得瞪大了眼睛,面庞青紫。男子迤逦的面上带着嗜血的笑意,红唇微勾,嗓音冰凉入骨:

“要怪也只能你怪自己实在蠢笨啊,王掌印。”

……

王吉祥于东厂诏狱畏罪自杀,时年四十三岁。

晋文帝立任司礼监秉笔太监陆慎为新任东厂提督。传闻言,陆慎此人,喜怒阴晴不定。先太’祖曾在华容宫门前设三尺高的铁碑,上面刻得“内臣不得干政”六个大字。现如今陆慎接管东厂,铁碑竟就被那陆慎命人撤下,朝中诸人私下虽有怨怼之言,却也不敢多加苛责,一时之间京城“阉党”气焰之盛,竟无人敢与其相较。

……

自那日王吉祥下令,阿珠便已在那间破旧的柴房被关上了整整三日了。这三日里也无人给她送些饭食过来,渴得慌的时候,只能用柴房里的破瓦片接些屋檐上的露水来喝。

还好自己喜欢随身备些吃食零嘴,可第一天就被她填了肚子。

现下她是又饥又渴,全然不知那外头早已变了天。

陆慎新任东厂提督,自然要整顿东厂事宜。

曹良喜作为管事,纵然东厂易主,他也只有伺候新主子的份儿。好再他先前曾为过陆慎做事,这才留了一条小命。

此时那曹良喜正带陆慎来到了先前王吉祥住过的院落。

“厂督,您瞧瞧,这就是您今后的住所。”曹良喜谄媚地介绍。

陆慎冷冷瞥了一眼,只望了一眼屋内那艳俗的摆设布置,冷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扔掉,一件不剩。”

曹良喜听罢怔了怔,随即点头哈腰道:“这就安排人去收拾。”

见陆慎面色无异常,曹良喜虑半晌还是犹犹豫豫开了口:“厂督前几日未来时,有个犯错的宫人被关在了柴房,这两日厂内事务交接,厂督劳累,奴才不敢去叨扰。可奴才又实在不敢私自做主,现下厂督得空,奴才斗胆问厂督这宫人该如何处置?“

曹良喜问出这话,也非有心想替阿珠开脱,可无奈他们这些奴才,一辈子只能为主子做事,若是届时陆慎自己发现了,兴许还会怪罪他们知情不报。而陆慎此人,他昔日在司礼监虽也为其做过一些小事,可对其人也并不甚了解,恐自己先前贸然放了人,因此而得罪了他,又将自己牵扯了进去。

陆慎闻言睨了曹良喜一眼:“犯了何错?”

“这……“曹良喜迟疑,继而将那日王吉祥审问阿珠的事全部交待了出去。

“你说那宫人叫李元珠。”陆慎抬眸,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是叫这么个名儿。”曹良喜点头。

陆慎哂笑,神色有些意味不明:“这宫人倒是伶俐的很,去放了她吧。”

曹良喜听到陆慎这话,暗暗记在心中,一个盘算隐浮于心。

不过到底是福是祸,他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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