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囡走后，许珥就一直靠着椅背，耷拉着脑袋，目视着脚边，什么都想想，什么都不想想。
一个四五岁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一边蹦蹦跳跳地跑，一边奶声奶气地喊：“下雪了，下雪了……”
许珥把掌心朝天空摊开，试试有没有雪花落下，结果手上除了温柔的阳光，什么都没有。她又地看向天空，蓝天白云，一个雪片都没有。
小女孩跑到许珥面前，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挡住幸灾乐祸的嘴巴：“姐姐，你上当了，哈哈哈哈。”说完又跑了。
一个老太太拿着一个粉色保温杯跟在她身后，嗔怪道：“哪儿下雪了，天天乱喊……”语气中透露着宠溺。
看着一老一小从她身边走过，许珥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心想，也许是小女孩一直在盼着下雪吧。其实她也喜欢下雪，也喜欢下雪时和锡梓一起堆的雪人，那个被锡梓掏空了心的雪人。
而锡梓曾说过，雪人的原型是许珥。
不过大概连他自己的都不知道，他真的掏走了她的心。
太阳刚刚从许珥头顶的位置西行了一点点，加上寒风彻骨，吹得许珥打了一个寒颤。她这十来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不知道天气变得这么冷了。打开日历一看，原来今天是冬至。
于是，许珥一时兴起发了一条朋友圈。
“立冬很久，才冬至！”
食堂里的卖饭窗口满是烟火气，板面、饺子、馄饨、快餐等一应俱全。可是许珥看到什么都没有胃口，转身想走的那一刻，眼睛瞟到平常只有早餐才吃的包子，于是又转身回来。
她刚站在窗口处，还没开口，就听到胖乎乎的老板笑呵呵地说：“是不是还是老两样？”
许珥没想到整天见那么多人的老板竟然记得自己，有点暖心，于是点了点头。
胖老板去后台忙活了两分钟，最后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两碗皮蛋瘦肉粥和一整屉肉包子，笑呵呵地说：“我没记错吧？”
许珥看到双人餐的那一刻，明显一愣。她在他家买了三年半的包子，胖老板都没记住自己。结果她只带锡梓去了两次，老板就对他们印象深刻，而且还记得他们当时所要的食物。
有时候人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见了几百面也未必记住。有的人见了一两次却闯进了记忆里，怎么都拔出不来。好像锡梓恰恰有这样的魔力，
许珥最终还是不忍心拂老板面子，微微一笑，轻轻地说了一句：“没错。”然后乖乖付了钱。
她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听到那老板说：“今天是冬至，大家都去吃饺子了，你怎么会过来吃包子呢？”
许珥看向卖饺子的摊位，果然人满为患。她答道：“因为包子好吃。”
她找了一个空位把托盘放下，随即坐下盯着这份双人餐，轻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粥，可是入口后却没以往的滋味。最后她只喝了几口粥，吃了一个包子便拿纸巾擦了擦嘴。她看着剩下的食物，觉得自己真是浪费粮食，奈何她真的吃不下，于是起身离开。
胖老板的卖饭高峰期是在早上，所以现在有些悠哉悠哉，时不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许珥是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吃。他以为那个男孩子会过一会儿就来。谁知等到那个女孩子走了，那个男孩子还是没来。
他走过去收拾碗筷，却发现食物几乎未动，再看到许珥失魂落魄的背影，便猜出了个大概。情侣分手的事，他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这俩人也会走到这一步。这个姑娘来点餐时都是客客气气，说话也柔声细语的。那个男孩子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着甜腻，这么般配的一对儿，怎么会走到分手这一步呢。
他看着许珥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许珥推开宿舍门，便被一屋子的寂寥包裹，静得让人心慌。那个闹腾的人已经离开学校九天了，也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她打开了微博，去搜“锡梓”两个关键字。这一次她的内心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挣扎与否，最后的结果仍然是现在这样。
微博里弹出了有关“锡梓”的很多结果，其中有一条是锡梓的个人微博。她点了进去，看到锡梓最近发出的一条微博是他半年多以前拍的谍战剧在春节前定档的消息。而配的文案很官方，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二条的微博是《光阴静等，不负恩怨》的开机仪式，配有九张图。但她却只在一张图里找到了他，他还穿着粉丝接机时穿那件灰色卫衣，好似是临出门时随手抓的，不像是他平时精致的模样。头上的鸭舌帽好似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低着头，默默地敬香。
第三条微博就是她之前看到过的，他发的“新的旅程”。再往下看都是以前的微博，而她现在最迫切的需求是想知道他的近况。于是她关注了锡梓的微博，随后退出到搜索界面搜“锡梓”两个字，结果出来的信息比他微博里丰富得多。
首先看到了是一个好似路人拍的开机仪式上的小视频。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他没和任何人交流，从表情里看出来没打算和任何人交流，只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地面。视频足足有二十二秒，可是他连一个微笑的表情都没露出过。
看完这个视频后，许珥接着看到了几个有关他的小视频。有他收到粉丝送的玫瑰，用粉丝的口红在签名上印上自己指纹的视频。有酒店门口粉丝发现他手背被划伤的视频。那个视频显示的时间是锡梓进组当天，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现在他的手背好利索了没有。
看完这些视频，许珥有些许感慨。那就是，自从她认识锡梓以来，他一直给人一种亲近感，丝毫没有明星架子。而且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所以即使看到他被很多同校女生追捧，也不过以为那是校草应该有的待遇。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在校园外也是这个样子，以为明星这个词在锡梓身上不过是一层身份。可是看过这几个视频后，她才发现明星对他来说是一个动词，众星捧月、一呼百应的动词。
而她才清楚地意识到锡梓的世界跟自己的到底有多大的不同。如果说，之前表白是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那么现在冷静下来的她知道俩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而那个鸿沟，她一眼望去，便知那是她用尽所有力气都填不上的。
有些累了，许珥爬到自己的床上的床上躺下。看着触手可及的天花板，她几次伸手努力够天花板却够不着，一种无力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小囡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一股重金属音乐的喧闹声。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门，随后探头探脑往门里瞅，当看到许珥只是在听音乐时才捂住了胸口，松了一口气，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其实当她知道许珥是喜欢锡梓的时候，除了内疚就是心疼许珥。
那样的人若是爱上了却得不到，心一定很痛吧。
“没事。”
“你以前不是总觉得这种类型太震耳吗，今天你怎么自己反而听上了，不嫌吵吗？”
“很吵吗？”许珥以为小囡说得是吵是因为音量大，于是戴上了耳机听，随后又枕上了手臂，盯着天花板看。
小囡扒拉着上铺的床沿，探着脑袋看许珥，说：“你怎么突然听这么吵的歌？”
许珥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小囡的嘴巴在动，但是却什么也没听到。又是她耳机摘了下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突然听这么吵的歌？”
许珥看着小囡的眼睛，然后扫视了一下屋子，突然眉头微微一皱：“你没觉得咱们宿舍太静了吗？”
“静吗？”小囡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不是每天都这样嘛。”（2600）
收工后，锡梓听到有一个工作人员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他凑过去，那人又讲了一个笑话，锡梓听到后脑海里立马想出了另一个更高级的笑话，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可是下一秒嘴唇就耷拉下来，神情也变得冷漠。
他想或许自己早已没有给她讲笑话的资格。
他习惯性地打开和许珥的聊天界面，突然看到对话框里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可还没等他高兴两秒，那行提示就消失了。那种失落的感觉犹如从人间坠入地狱。可是转过头来，他又想，是不是有些他没见到的时刻，她也曾这样打开俩人聊天的对话框，想对自己说一些话，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而那些只是猜测，不得而知。
退出和她的聊天界面后，锡梓刷到了许珥今天发的朋友圈。他知道许珥不喜欢发朋友圈，若是她发了朋友圈，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能触动她内心的事。可是那句话“立冬很久，才冬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于是请教外援：“她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周夏看到许珥的那条朋友圈时，猜出锡梓会来问前因后果。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也不能告诉锡梓，自己还跟许珥吵了一架吧。他正专心致志地琢磨着说辞时听到手机铃声，差点把手机扔了。等回过神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能她真的觉得冬至很冷吧。”
怎么可能？锡梓是了解许珥的，肯定是因为什么事。可是如果连周夏都不知道是什么事，那是不是因为别的人。他战战兢兢地问：“她跟褚墨……怎么样？”
“没有没有！”周夏知道锡梓是想歪了，“我敢保证她跟褚墨没有在一起，这个你放一万个心。”
锡梓的心稍安，长长了呼出了一口气。
周夏舔了下嘴唇，说起了今天的事：“片子交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夸咱们的片子好，艳压群芳。”
“那就好。”锡梓看到冯俞从化妆间拿来了随身物品，于是俩人出了片场。
周夏本想提那个视频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因为他不确定锡梓的那块疤结痂了没有。锡梓就是这样的人，他自己能提让他心痛的人和事，但是别人不行。若是别人提，总觉得被旁人重新捅了一刀似的。
锡梓和冯俞正往房车方向走，远远地看到了几个配角演员站在原地打打闹闹。那几个人看到了锡梓走来，其中一个年轻演员兴冲冲地过来问：“锡梓，我们聚餐后去KTV唱歌，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锡梓把手机往外歪了歪，然后淡淡一笑：“我还得回去背明天的台词，你们玩得开心点，我下次请你们。”
“那下次一定要来啊。”那人说完就走了，转身后对着正等着的群人摇了摇头，好似那群人刚才是在故意等锡梓。
周夏把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随后问：“你还要背台词啊。那我不打扰你了。”
锡梓看着那群人走远，把手机收到嘴边，才缓缓说道：“没事，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不喜欢？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这种场合的吗？为什么不去？”
“太吵了。”他静静地说。
最喜静的人突然受不了安静，最爱闹的失去了狂欢的兴致。他们都知道，心里有人来过，是什么滋味！
锡梓洗完澡后擦着头发出来时，听到雨打玻璃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玻璃因雨水而变模糊。他看不清窗外的任何东西。其实这样也挺好，隔着天然的模糊滤镜看外边的车水马龙，倒也有另一番滋味。
他擦干头发后，把毛巾往床上一扔，又顺手捞起手机，里面仍然没有她发来的消息。他把手机放在脚边，喝了一口冰镇饮料，然后盘坐在窗前，看雨，听雨。
可能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独处的时候，最适合想她！
没有对方陪伴的日子，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身边无TA，日子慢；心里有TA，日子快。
这段时间里，许珥要么在考试，要么窝在宿舍里写小说，日子过得充实又紧张。考完一科又一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许珥也把小说更完了。
其实她写小说时，是在回忆跟褚墨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这次她以局外人的视野进入，深入地思考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她也明白，自己已变心。她更知道如果心里想着一个人，脑子里硬逼着自己想另一个人，写出来的故事也是没有共鸣的，所以不如趁早结束。
虽然很多情节没有写全，留有遗憾。但是生活处处是遗憾，小说也不能幸免。大概这就是生活和小说的共同之处吧。
而这段时间的锡梓，除了酒店和片场，哪里也不去。闲时，要么看剧本，要么看书。其他人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意思打扰。久而久之，他成了剧组里被“孤立”的那个人。可好像，他丝毫不介意，甚至越来越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了。
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小囡已经被周夏送去了火车站。许珥和小囡买的火车票其实只差了一个多小时，小囡提议要一起走。可是许珥觉得周夏好像并不想看到自己，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她拉着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检查完随身带有身份证和手机后，便从地上拎起了锡梓送给她的那个花盆，锁上了门。
阳光明媚，公交车站前她抬头便看见了锡梓家的阳台，随后黯然失神。就在这时，公交车到了，她提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许珥到家后，除了偶尔和小囡联系，基本上断了跟外界了联系。虽然她心情偶尔有些烦闷，但是也架不住爸妈每天像养猪似的养自己。这不，回家没几天，脸就越发珠圆玉润了。
她喝着爸爸上班前给熬好的鸡汤，调侃道：“妈，如果你养猪的话，肯定会成为暴发户的。”
“跟谁学的，越来越没正形了。”许妈妈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但仍心满意足地看着许珥把鸡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俩人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的时候，许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多出来的粉色花盆，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花盆怎么又跑到这儿了，昨天不还在阳台呢吗？”他们家的厨房和阳台相对，厨房在北边，阳台在南边。
“我就是每天给它换个环境。”
许妈妈知道许珥是从小就喜欢花，可以前也从没看她对哪个花紧张到这种地步，便问：“你这花是什么名贵品种？是喜阴还是喜阳啊？这环境不能随便换的。”
“不知道。”许珥看到妈妈的惊讶的表情后，补充道，“别人送的，没告诉我这是什么花。”
“别人送的？”许妈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那你开学后还带走吗？”
许珥一边刷碗一边轻轻地点头。
所以说就是她人走到哪儿，花就带到哪儿。许妈妈歪着头打量着许珥，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那送你花的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妈妈们的眼睛。许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妈，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没有直接回答妈妈的问题，那看来是男孩了。”
许珥脑海里浮现锡梓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许妈妈从许珥的笑容里看出这个人不是褚墨，虽然有一点点意外，但是她相信女儿的眼光。这说明这个男孩子比褚墨还要好，于是便来了兴致：“那这男孩子人品怎么样？长得如何？你们在一起了吗？”
“妈，你能不能不八卦？”许珥把碗洗干净后，把刚熬鸡汤的电饭锅的内胆也拿出来，开始刷。
“哦，那就是还没有在一起，还在暧昧期。”
许珥真是服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妈，家里禁止八卦。”
“你的事情，我多问问怎么能算八卦呢。我这叫关心，关心懂不懂。”许妈妈把洗干净的碗放到橱柜里，突然眼前一亮，“咱们去商场逛逛吧，给你买点新衣服。女孩子不管恋爱不恋爱，总归要穿得美美的。”
“……”
商场里，许妈妈径直去了一家内衣店，从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拿出一件灰色的家居服，随即在许珥身上比划了一下，说：“很素雅，你试试。”
许珥接过衣服只看了一眼，随即把衣服挂回原位：“咱们再看看别的吧。”
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许妈妈却不放弃，又把衣服放在许珥跟前比划，说：“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把这个商场所有卖家居服的店都逛了一遍。相信我，这款家居服是最简洁大方，最适合你的。”
“灰色……不太好看。”许珥直截了当地说。
许妈妈有些搞不懂了：“以前我不喜欢你穿黑白灰的衣服，你不听，偏要穿。怎么现在突然不喜欢灰色了？”
“因为……寓意不好。”
“有的人在正月里不穿黑色和白色，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是灰色能有什么不好的寓意？说来我听听。”许妈妈活这么大年纪，也是第一次听说灰色寓意不好。
“只是一种做平面设计的人的说法，不算数的。”许珥记起那人说灰色的代码是3个‘BE’，非常非常的不吉利。
“你们年轻人怎么净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真是岁数大了，搞不懂。那你喜欢什么颜色，你自己挑。”
一旁的店员也是第一次听说灰色不吉利。不过她随后说道：“这款家居服还有红色的，最适合过年穿了，您要不要试试？”
“红色就算了，我们再看看别的。”许妈妈阻止道。
“拿过来看看。”
许妈妈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你以前不嫌红色太艳太俗吗？怎么现在能接受了？”
“妈，是你之前说的。过年就要穿喜庆点，你忘了？”许珥跟某人学会了回怼别人，尤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儿。
“我没忘，不过我更没忘你当时抵抗的态度。那件衣服你就大年初一穿了一天，后来再也没穿过，真是浪费我的钱。”
许珥也记起来这回事了，于是笑了笑。这时店员把红色的家居服拿了过来，问：“这件还挺喜庆的吧？适合过年穿。”
许珥接过衣服，问妈妈：“我是去试试这件呢，还是再逛逛？”
“别别别，我还想省着力气去给你爸买衣服呢。”许妈妈瞬间坐在座椅上，立马认怂，“这件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