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可能是坏人

偌大的地方,逛完是不可能逛完的,这个时辰都逛不完。

李尔尔走了几刻,即便兴致依然很高,也不免还是感到疲惫,抹了抹额上不多的汗珠,便要寻个地方坐下歇歇。

“公子。”

他听出这是云出岫的声音,转头望去。

“见过云姑娘。”

云出岫衣着如故,依旧从容步来。

“我听水儿说公子你自己出来了,便想来看看。公子莫怪水儿不懂事,让抱恙的客人自己一个人赏景,着实不是待客之道。”

见到云出岫,他有些高兴,答道:“云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尚不知如何报答,又哪里会又责怪呢。水儿姑娘天真烂漫,更是只会惹人怜爱吧。”

云出岫闻言也是抿着嘴微笑,“公子可还是记不得从前了?”

李尔尔情绪又低了些,“嗯”了一声,随即又抬头,作苦瓜脸玩笑道:“云姑娘莫不是要赶在下走吧。”

云出岫被他表情逗乐,轻笑一声,配合道:“现在不会,等公子身体恢复一些就不一定了哦。”

“云姑娘就这么一说,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想恢复了么。”

“那我现在能收回吗?”云出岫歪着头,一脸认真。

李尔尔笑笑,“等我身体好些,便向姑娘辞行。”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是出岫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的,只是我至今都想不起过去,水儿说我昏迷的时候,背上有伤,想来过去可能是个逞凶斗狠的粗汉,万一我的仇家找上门,岂不是连累姑娘。”

云出岫眉眼舒展,眉目间的光景,一颦一笑,甚是动人。

“公子受伤这般重,又失去了记忆,大概公子旧日的仇家见到公子,也不忍再下杀手了吧。”

李尔尔笑笑,即便失去了过往记忆,他的下意识也不想靠仇人未必存在的同情来保住自己的性命。但云姑娘这样安慰,他也不可能反驳,“但愿如此吧。”

两人就此沉默,云出岫在前走,李尔尔拉开一些距离跟在后边。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小湖,面积不大,但流的也不是死水,湖里有些花木芦草,湖畔有个凉亭。

亭上挂匾,书“且住亭”三字,字体灵动飘逸,若有神在。

亭里的石桌上有一把七弦琴,云出岫请李尔尔坐在对面,她自己则再琴前坐下。

“公子听点什么?”坐在琴前的云出岫气质就是一变,不再是细腻解语的大家闺秀,更像是沙场上的将军,考场上的状元,有种信心十足的感觉。

李尔尔整个人就是一凛,他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嗯,听云姑娘喜欢弹的吧。”

云出岫看着他突然低下头,也不知为何。她本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便只是应承了他的话。

“铮铮铮——”

李尔尔正盯着云出岫的裙角沉默思考,这琴音一起,是惊的整个人颤了颤。

心颤。

继而则是感觉这弹琴之人,或者说作曲之人,胸中好像憋着一口气,必须宣泄出来。是云姑娘么?应当不是,可为什么要弹这曲呢,他还来不及思考,又被琴音激起寒毛。

这到底是什么曲目,这么刺激,他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缓缓抬起头。

云出岫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柔美平静,只有眼中带着些许,现在的李尔尔不明白的东西。

拨琴的手越发快,琴音也从先前的郁结不平,但后来银瓶乍破水浆迸的宣泄,巧妙地将前面郁结时提起的一口气,无比痛快的吐出。

不多时,琴音渐平,琴上的素手也慢了下来。

“云姑娘,弹得真好。”休说李尔尔已经失去了记忆,就是他还有记忆,在听完曲后也只会喊666,而不是什么“‘二十三’丝动紫皇”、“此曲只应天上有”、“如听万壑松”。

云出岫愣了愣,随即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平日里被叔伯们叫来弹琴,满座高朋,多有青年才俊,每次听完曲总是善啊,妙哉啊,或是很有一番水平的以诗赞她,用典赞她。

像这样一声“真好”,可真是...罕见的直白明了。

这一笑,李尔尔可就看呆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又低下了头。

“这首曲子名作‘阮伶散’,是天书城传来的曲目,听说是魏人作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曲名和曲完全找不到关联,聪慧如云出岫也想不到曲名成因的哪怕一点可能。

“云姑娘...”

云出岫看着这个汉子又低下头,有些疑惑,还有些想笑。

怎么都不像是个已经及冠的男人呢。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如果我原来是坏人怎么办?”他很有些苦恼,抓着不长的头发问。

云出岫扑哧一声,再绷不住大家闺秀的风范。

坏人要是都是这个样子的,那就很善了。

李尔尔被救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太多伤口,唯有后背,有一个口子,血流了一地,被发现时那个大口子已经结痂了。云出岫不是什么无脑花瓶,这种骇人的情况,这个人很可能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第一时间是找来了家中的护院,经护院的鉴定,此人没有武功,也不会道法,这才敢留在自己身边救治。云府的护院都不是弱手,能被云出岫找上的,更是其中佼佼者,是以她并不怀疑这个结果。

为什么留在自己身边呢?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何况是躺倒门前呢?还有就是道院里道长说的:多积功德,云开雾散。令尊吉人天相,或许有救。她一向不信这个,但事关家人,还是想试试。比起放生虾蟹,她觉得救人才是真的功德无量吧。

少女心思,着实猜不得。

而现在这个没有武功,还有些呆愣的汉子怀疑自己原来是个坏人。

嗯,可信度还是有的。

李尔尔当然不知道云出岫是怎么想的,但他继续絮絮叨叨道:“我为什么这么巧掉在你家庭院,是不是被安排好接近你的?”“万一我失忆也是被设计的怎么办?”“云姑娘,你把我送出府吧,这样肯定不会出问题。”

云出岫柔荑托腮,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留有一些胡须的男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直接笑呢,还是等等和水儿一块笑。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会,送你出去你怎么活下来?”

“这...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让一口吃的难住吗?”他顿了一下,换上不太确定的语气道::“不会的吧?”

......

江陵城内。

一个胖子在租住客栈的屋顶向远处眺望,眼睛放光。

“我觉得,恩公现在就挺好的。”

他旁边的瘦子随口道:“我觉得也是。”

胖子迟疑了一下道:“可城外?”

“和咱哥俩有关系吗?”

“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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