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话非要同行女儿家

这天,天上带天相刚出冰目原范围,来到一处小茶肆略歇。茶肆虽小,客人不少,天上问小二道:“小兄弟,前方何处。”小二小跑过来,欠身道:“前方是御兽垣。”这一低头,正好看到桌脚旁的天相,眼中便有心思。而后若无其事问:“大爷,您要点什么?”

“劳烦端些面食。”天上喂天相吃过,正要起行,小二殷勤上前,悄道:“大爷,还听小的一句劝,您带有异兽,最好绕开御兽垣而行。”

“哦?这是为何?”

“您第一次来这里吧?御兽垣以御兽为立身之本,您说呢?”

天上心道:“御兽?小二所说和北地老哥之言相合,我怀抱天相,的确不好穿城而过。”便问:“那该如何绕行?”

“从小店往西南走上几里,有个小树林,林中有条小路,等穿过去,就越过御兽垣范围了。”

天上正欲相谢,就听有人呼喝道:“李四,上茶!”小二慌张回了一句“来了”,却仍不愿热心肠半途而废,对天上着急道:“您就快去吧。”说罢,猫着身子而去。

天上带天相寻见树林。林中树木倒不高大,只是杂草丛生,中间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往深处。天上曾经艺高,自不惧怕。一路荆棘挡道,枯草绊脚,天上抱天相于怀,小心护好。一人一兽未过半程,忽见天相猛地竖起耳朵,机警四处张望。见此,天上不可不慎,驻足凝神,方听到有窸窸窣窣作响声随于身后。

林中之物知被察觉,再不靠近。可等天上再迈脚,声音又会出现。如此往复几回,林中之物似不耐烦,这一次等天上走动,声音成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天上看去身左,则右边响声靠近,看去身右,则左边作响。

天上暗叹:“竟然这般机敏!”便改心思,要看看何物作祟。左手抱稳天相,不回头地迈几大步,而后忽然回头望去左边。就在他转头这一瞬,右边一灰色之物窜出跃来。天上右手一拨,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挡在右肩,正被那物咬个正着。这才看清,挂在树枝上的是一只一尺长短的灰貂。灰貂妄想咬断天上脖子,这一下自然十二分用力。饶是它有害人之心,可天上不忍伤它,右手抓住灰貂脖颈皮肉,想帮它脱开。不料,灰貂可不识好人心,鼻孔呼哧几下,就冒出黑烟,嘴中更是窜出火焰,顷刻间将树枝烧个精光!

天上连忙往后退去,却被原在左边的另一只抓住机会。左边那物猛地出现、跳起,张大嘴来咬天上。天上急急伏身,堪堪躲过。

二灰貂合在一处,双双呼哧几下,并驾齐驱窜来。天上被被逼无奈,心念一动,天剑在手,左右两拍,将二兽打落地上,一时之间,二兽挣扎不起。

见天相吓得躲进怀襟内,天上摇头暗叹:“怎么九牧的动物也如此凶残?”正在犹豫要不要解决二兽时,忽听后路有策马扬鞭之声,天上本不在意,可那策马扬鞭之声打远而近,从不停歇,在寂静无人的小路更显刺耳,他心中默道:“这二、三骑人有何急事,这般崎岖的小路竟还催趱而行。”忙抱好天相,立在无法立脚的岩石上,让道一旁。

天上堪堪让过,三匹马呼啸而至,扬尘而过。看得清楚,一匹马无人乘坐,另二匹上各有一年轻后生,褐黄格子衣,四处乱望。

窜过十米,二人有所发现,猛一勒马,马蹄高举,二人下马来在天上身前,上下观望一番,等见二灰貂躺在林中,作喜出望外之态,道:“可是阁下降服它们?”

“是。”

“阁下毫无修为,竟能降服灰貂,真是让人敬佩。”

“二位认识它们?”

“我们沿路急寻,正是在找它们。”

“它们既然在逃,怎会有心伤我?”

“阁下有所不知。这两只灰貂乃是上古妖孽之后,上古之战中,异兽与妖兽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您怀抱异兽非同凡响,两只畜生大概把您怀抱异兽当做了圣兽之后,因而起伤人之心。”

“二位既是为它们而来,就请拿去处置。”

“如此……如此真是多谢。”说罢,一人去了林中,另外一人眼看着先前那人将二灰貂收在袋中,才对天上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吧。”

“我们御兽垣人真是对异兽喜欢得不得了,能否将您怀中的异兽借我抱抱?”

天上犹豫再三,不好拒绝,便将天相寄过去。

那人接过天相,面现喜悦,哪怕天相警惕望着,“呜呜”不愿,却也不管,并未有“喜欢”之态,道:“阁下遂了我等之愿,我们无可为报,不如送您一程吧。”

“它重伤初愈,难受颠簸,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天上以为来人要借马给他。

“我们说的是送你,可没说送它。”林中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天上回头望去,去林中收起灰貂之人的身旁已多了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穿土黄衣,腰金带紫,头发为香色头巾裹住,面貌白净,风姿翩翩,眼现微醺,似有酒醉,因此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此刻,他晃悠悠地抚摸着袋子中的二灰貂,开口道:“你打伤我的御兽,我可不能作罢。”

天上两眉一皱:“难怪它们如此机敏凶残,原来是受你唆使。不知三位跟了我多久?”

眼前这人回道:“没多久,得到李四的消息就赶来了。”

天上隐觉这个名字熟悉,想了一回,才道:“原来是他!”通风报信、与之狼狈为奸的正是那个店小二。

那土黄衣少年身旁的跟随者点头道:“不错,害得三少爷和我们兄弟喝酒都没尽兴,便匆忙赶来,要是再一无所获,回去后还如何喝得下酒?”

三少爷道:“放下你背上的剑,我便任你离开。”

“好。”天上取剑抛出。

“爽快!”三少爷夸赞一句,腾出双手来接。可当接剑在手,就觉万钧之力传来,不迭倒退,连累身旁那人一起被压在天剑下,任凭二人挣扎,只是不能起。

眼前人大惊失色:“什么!”急要过去看个究竟。

天上抬手拦住:“放下它再过去不迟。”

只此一句,震住此人,他忙高举天相:“大爷,我们有眼不识高人,还请您放过。”

天上抱回天相,道:“你们不知害了多少人和兽,若是饶过,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兽遭殃,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饶过。”话音落下,天剑更沉,压得剑下二人纷纷吐血。

见了这幕,吓得眼前人冷汗直流,连忙跪地,赶紧顿首,狠狠猛磕:“三少爷可是良穆都城主三子,请您一定网开一面。”

“良穆都?”

这人还以为是天上不相信“良穆都城主三子”这一事实,忙道:“小人怎敢撒谎,小人名叫许文,那边是我弟弟许武和三少爷,不信你看我们所穿服饰,正是良穆都的标志啊,当然,您要是愿意,三少爷也可以把城主令牌给您看,您快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天上当然看到三人服饰不同一般人,问:“我是问良穆都有何不同?”得益于寒泉冽放于包袱中的九牧地图,他的确知道九牧有个叫“良穆都”的地方。

“阁下不要戏弄我们了,良穆都是九牧九城之一,这您怎会不知?”

天上回想一番,心道:“良穆都竟然是与冰目原、极沐寒并列的九城之一。九牧九城之一的城主,竟能有这样的儿子。此地与北地真有天渊之别。”上前拿回天剑,道:“从此改过,或有生路,若执迷不悟,必招天罚。”说罢,转身而去。

三少爷望着远去背影,酒醉大去,缓缓擦了擦嘴边血,不知思量着什么。

天上出了树林,眼前重新开阔,一条白练映在眼帘,原是一条河流,河宽约有百米,就这样横在前路。

天上心道:“我要往南,势要过河。”可看了半晌,仅河中央有一船,其上已有三位客人:一位姑娘家和一对母子。只好先来河边等待。还未立稳,就听怀中天相“呜呜”一下,示意自己也要吃要喝。原来小家伙嗅到水土之香,就生食欲。天上见河水清湛澄澈,毫无杂质,便掬来先尝一口,觉河水清甜不涩,十分爽口,才敢喂给天相。天相喝得津津有味,十分惬意,便等不及,就自己刨起包袱,要寻摸干粮,天上只好任由他。正在这时,忽听有远声传来:“这位老爷,您要过河吗?”

天上抬头望去,声音正是船家发出,忙回:“我是要过河。您先渡船上三位客人过去吧。”

“就一位客人,剩余两位是我老婆孩子。”

“船家,还是送她先过去吧,我等等无妨。”

不料,船家仍将船划了过来,将船篙一撑,将船稳停,船家还未说话,就听船上那姑娘道:“谁管你?我是不想麻烦船家来回受累。你上来,钱财照给。”

天上望去,见那姑娘侧立在船,身材高挑,再加上这一句话,怎么看都觉她高高在上。可若细想,话虽无礼,但能顾及寻常老百姓,显然并非看上去那样高高在上。

天上微笑点头,抱起天相,走上船去。他不知九牧钱财衡量,因问:“不知需付多少船钱?”

那姑娘听了不满,道:“全给了没人嫌多。”

船家笑着撑开了船,道:“这可不行,老爷您给半程的钱就很足够了。”

天上试着拿出一块刻印“六”字样的铜币:“这够吗?”

“这太多了。”

那姑娘却替船家接过,还道:“那老爷哪像差钱的主,您收下就行。”转手递给了船家的儿子,已八、九岁却见陌生人就局促的小男孩。

天上也不计较,问:“船家,听说南方繁华,这里怎么这般冷清?”

“这里还算不上南方。当然以前这里也很繁华,像我这样的渡船为生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只是十几天前,这里被恶人袭击,人是死得死、伤得伤,许多人的房屋也被烧毁了,幸存下来的都借住去亲戚朋友那边了,我并无像样的亲戚,一家三口只能以船为家了。”

“何不让夫人孩子在河边歇息?这样您也可以轻松一点。”

“我以渡船为生,从来来往往的客人口里也听到不少事,虽不识字,可带孩子在身边,也好给他讲说。”

正说着,天相又“呜呜”起来,那男孩忍不住好奇,试着靠近天相,想要抱上一抱。却吓得天相连忙退后,原来天相经过被天上“抛弃”、被灰貂袭击、被御兽垣人抢三事,已成惊弓之鸟,不再轻易离开天上的怀抱,自然不再轻易让人接近,更别说抱着了。

不过,天上见男孩喜爱天相,便从包袱中拿出干粮:“你来喂他吃吧。”

孩子欣喜点头,连忙接过干粮,生涩地递到天相嘴边。天相先是后退,可当看清眼前的是食物,又把头伸了过来,不过很快又耷拉下小耳朵,可怜兮兮地望向天上。

男孩母亲苦笑一声:“平生,这样可不行。要掰碎了喂。”孩子听话地再次点头,将干粮掰成很碎很碎,天相这才吃了起来。天相只吃几口,船已到对岸,孩子识趣却也恋恋不舍地将干粮还给天上。

天上抱起天相,下船而去。正走着,忽听身后道:“喂,等一下。”

光听声音,天上已知是谁,回头道:“你有事吗?”

“走那么快干嘛,又没人抢你的钱。”那姑娘埋怨一句,走上前商量道:“那一家三口挺可怜的,你的钱送给他们点,怎么样?”

“大概得多少呢?”

“这得看你有多少。”

天上单手抱住天相,本想用另一只手打开包袱给她看,可单手实在不能打开,只好将包袱丢给她。

姑娘从包袱里检出几十枚钱币,还给天上,转身回到河边:“船家,这些是那位老爷给你的,你拿去在御兽垣重置家业吧。”

船家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万万不行。我不能要。”

姑娘却不管不顾地将钱币交给母亲,道:“大人可以吃苦,可小孩子还是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况且,御兽垣才能保你一家三口无事。”说罢,再不管一家三口如何不愿,快步跟上天上。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抱个小动物算怎么回事?”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姑娘赶上前来:“让我替你抱着。”

“他(可能会不习惯)”天上话还未完,又听那姑娘道:“喂,我又不会吃了它,干嘛扭扭捏捏的。”说着就伸过手来。

天相见了,吓得钻进天上衣襟,天上边安抚天相边解释道:“他怕生。”

“好吧。”

天上转身继续向前。可身后脚步响起,显然那姑娘还是跟在身后,他只得问:“小姑娘,你要去哪呢?”

“小……小姑娘?!喂,你搞清楚,谁是小姑娘?”

天上望了眼她那与华美不甚符合的调皮灵动的眼睛,暗叹一声,道:“这位姑娘,你要去哪呢?”

“要问就问,叹什么气?”

天上难以和她交流,只好摇了摇头,大踏步往前去。

“大老爷,你要去哪呢?”大咧咧的声音从身后直到身边,那姑娘已从天上身后赶到身侧。从身高看,她只比天上低一额头、

“南方。”

“南方?我也去南方呢,要不要同行呢?”

“你去南方做什么?”

“打听三贤的事,以写书流传啊。”

天上转头看了一眼,见她不似说谎,问:“你会写书?”

“学着写呗,不然百年后许多事就没人知道了。”

天上点头。

“那你呢?你去南方干嘛呢?该不会是我要去南方,你才去吧。”

天上驻足:“小姑娘,是你跟着我吧。”

姑娘家认真道:“我才没跟着你。”说着,似乎也觉出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当然,也可能是注意到天上容色无喜,便笑嘻嘻指着天相,解释道:“我是跟着它。”

天上不好和小女儿家置气,回道:“找人。”

“我也是,我也是。”

“你不是去打听三贤的事以写书流传嘛?”

“同时找人也不矛盾啊。我们就作伴同行吧,听说最近九牧很不太平的。”

“行。”

姑娘便与天上并肩同行,不过这一次很是理直气壮,边走便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老爷吧。”

天上不好沉默,又不好如实回答,正想着如何捏造个名字时,那姑娘却以为是天上不愿透露,便要说些什么事来换:“你知道吗?刚才过的河叫伊水。我告诉你这个,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为什么叫伊水呢?”河流的名字天上也早已从地图得知,可却不知为何。本着了解九牧的初衷,他才有此一问。

“啊……你不知道?”说着,姑娘拽过天上,指说道:“河流从西北蜿蜒而来,在弯道处泛起朵朵浪花,如一条条素绢迎风挥别;浪花落下,又如一串串晶莹泪珠落人怀抱;还有好几处悬着浅涡,如女儿家的浅笑酒窝,因为下面有巨石暗沉。河流水势徐而不急,依依而去,款款消失在东南方视野尽头,好比即将出嫁远方的女儿家,对故乡恋恋难舍。正因此,这条河流被九牧称为‘伊水’。”

天上举目望去,果然如此,深深认同。“我叫天上。”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你怎么不叫地下呢?这么敷衍的。”

“小姑娘,你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好吧,天上老爷。”朱姑娘无奈接受,才又反应过来又一次被“小姑娘”了,十分忍不住,高声道:“我有名字的。”

“你有名字?”

“我怎会没有名字?”姑娘见天上说着此话却仍一副平静,颇有不悦,“我叫朱……哼,你可以叫我朱姑娘,在九牧,询问一个女孩子的姓名可是很冒昧的,不,不,应该说是图谋不轨,我看你也不像有所图谋的人,就只告诉你我的姓氏,这样应该也能显示出我的诚意了吧。”

天上不在乎真假,随意回道:“我可以叫你朱姑娘。”

“喂,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九牧人还都一样德行。你看我这一身打扮,难道不够朱吗?”

天上这才正眼看了看,只见朱姑娘一身淡粉长裙,鲜艳明亮,杏脸红腮,闭月羞花,一头长发为朱红丝绦扎束,垂披在背,更显身材高挑,清秀挺拔。此时此刻,她那双调皮灵动的眼睛,正偷偷瞥看着自己怀中的天相,便再开口:“我叫天上,他叫天相。”

“原来叫天相啊。”说着,朱姑娘又试图伸过手去,看那神情,所做一切明明只为天上怀中的天相。这一次,天相早已睡着,她顺利地摸了一摸。正觉意犹未尽,还要再摸,却被天上躲过:“快走吧。”

“好呀。”朱姑娘紧跟身边,沉默只一会,又道:“九牧三城都在南方,看你不走伊水水路,那要去的一定是原睦邑吧。”

“也不是,只是从那里找起。”天上的打算是,由冰目原一路往南直达原睦邑,再顺着原睦邑由西往东寻找。

“原来你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

“你也是?那你打算怎么找?”

“我大概是找不到他们了。我想他们一定在避着我。”

“他们欠你钱财?”

“怎么会?是我欠他们恩情。”话说出口,朱姑娘反应过来:“喂,我看起来像天南地北追债的人吗?”她本想诉说一番,可见天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好改口道:“看你一大把年龄了,还要靠渡船过河,我想这些事,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也是靠渡船过河吗?”

“我是……我是想花钱行了吧。”

“朱姑娘还真是古道热肠,与众不同。”

“当然了,谁让我已打算追寻他们的脚步了呢?”

“你说的他们是三贤还是你要找的人?”

“当然是要找的人了。”说罢,她又恐天上有所误会,乱去猜测,转过头去,又接着道:“我可对三贤一点也不了解,不然还用得着打听他们的事啊?”奈何等了半晌,未有回声,再看去天上,仍是一副漠然,无可奈何,再重寻话题:“话说,你就这样一城一镇的去找吗?”

“目前只能这样。”

“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是你离家出走的妻子?”刚才天上以她在乎钱财,说她要去追债,她便故意如此猜测,是不留痕迹地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暗指天上这无趣的性格难以和妻子相处,所以妻子才负气出走。

“是我弟弟。”

朱姑娘却没想到天上毫不在乎自己的锱铢必较,愣了一愣,心中不服,说道:“那他一定也一大把年纪了吧。那么大年龄了,还要你找?看来不是你不懂事就是他不懂事。”

天上沉默。

朱姑娘无计可施,只好放过,终于话入正题:“如果你要去原睦邑的话,我倒有个主意。从这里望西南走大约六百里,就可以看到璧江,乘船从水路走,既快又稳。”

“这倒是一个办法。”

“我说了,跟着我准没错。”

“那朱姑娘,请带路吧。”

朱姑娘灿烂一笑,频频点头后,就在前带路。约走百里,穿过十几处小镇村落,天色已晚,朱姑娘早已困乏,一个不留神,天上就已走到前去,她老不高兴道:“喂喂喂,别光顾着走啊。”

天上只好等她一等。

“在船上时还不到晌午,现在大半天已经过去了,你不再喂他了吗?”

“天相一睡就是十个时辰,现在应该不会醒来。”

“真的嘛?”朱姑娘眼睛一转,道:“他不吃,我可不能不吃。那边有个客栈,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说着,便往客栈而去,天上无奈跟上。

来到客栈中,一楼摆放十几张桌子,有一半仍然客坐,正以桌为界你言我语地议论近来之事。天上、朱姑娘捡了桌子坐定,朱姑娘望了一圈,唤来小二,问:“他们吃的什么,这么津津有味?”

“是肉。”

“哪来的肉?”

“这还用说,是那些恶人的坐骑。两位客官要不要尝尝?”

“不用不用,随便捡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凉菜、热菜上就行。”说罢,朱姑娘指了指天上:“这位老爷结账。”

“好勒。”小二给二人斟上茶水:“稍等,就来。”转身前去安排。

天上问:“你不是要打听事情吗?这里客人不少,怎么不去?”

朱姑娘指了指自己:“要我去打听?”不屑地瞅了几桌客人一眼,道:“我才不去。要被骗了怎么办?”

“那你要怎么知道三贤的事呢?”

“只要竖着耳朵听就行了。”

“这样就不会被骗了吗?”

“只能靠自己去分辨真伪了。不过,这样我们是旁观者,大概能好分辨一些。”

这时,邻桌五、六人正有人说到:“这些恶人可真是厉害,御兽垣五位老师一起出手,竟然也只是留下恶人的两个坐骑。”

同桌有人回道:“能赶走他们就不错了。还别说,这恶人坐骑的肉还真好吃。自前天吃过,我这一日三餐竟再不能离开它了。”

“这里的人谁不是呢?可刚听小二说,这肉已经不多了,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谁说再吃不到的?再杀几只不就行了?听说这样的坐骑共有三十多只呢。”

“那也吃不了多久。”说到这,这人生出一计:“‘凡生灵,皆平等,不可互相而食。’这虽是三贤立下的修身之道,可这些恶人的坐骑哪算得上生灵?不如我们去劝御兽门驯养它们,这样就可以一直有肉吃,又不违反三贤定下的破规矩了。”

“已经有好些人去说过了,可被御兽门门主一口回绝。”

“这些上位者也真是的,三贤已经隐居不出多久了,还这么在意这些规矩。”

“这规矩立下已有三十年,谁敢公然破坏?不过,私下里就不知道了。”

“也是,冠冕堂皇谁不会,可背地里有没有大饱口福可就不知道咯。”

天上、朱姑娘听到这,小二已端上凉菜,朱姑娘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再无心去听那些人说了什么。吃了一会,抬头见天上碗筷未动,问:“怎么,你也想吃肉?”

“不是,我不饿。”

“不饿还要那么多菜?”朱姑娘抱怨一句,转身对小二道:“小二哥,来来,商量下,那些热菜要不就不做了。”

“行,我去说一声。”小二急急而去。

天上道:“是你自己点的,怎么反倒怪我?”

“你又不说话,谁知道你不吃?我还不是怕饿着你这个大老爷。”

天上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吃了我们就赶路。”

“赶路也得看得见路才行,今晚就住在这,明天再说吧。”说罢,朱姑娘对小二吩咐道:“小二,准备两间客房,收拾干净点。”无求于人,便又直呼“小二哥”为“小二”了。

小二跑来道:“实在对不住,只有一间了。”

天上道:“看来天意如此,还是赶路吧。”

朱姑娘敲了敲桌子:“事在人为,哪有什么天意?是不是嫌我花你的钱了?”再对小二道:“我可不想花这位老爷的钱。你给我搬条长凳过来,我睡凳子上。”

小二端详一番,笑道:“姑娘,恐怕没那么长的凳子。”

“那就搬两条。”

“行,行。”

“等等,这里在伊水旁,应该会有很多蚊虫,把凳子搬到他房子里去,我可不想被咬。”小二忙去照做。

天上问:“我们已经赶了百十里路,怎么还在伊水旁?”

“这个……可能天色晚了,我没看清楚。反正这里离伊水只有十里。”

“朱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朱姑娘放下筷子,道:“给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在这附近已经快十天了。”

“十天?”

“是啊,听到这里有恶人出现的消息就赶来了。”

“你在等他们再次出现?”

“等见识过他们,我们就去原睦邑。”

“你怎知道他们会再次出现?”

“你没看到邻座的人在吃着什么吗?他们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好!”天上起身,唤小二道:“店家,带路。”店小二忙领天上前去二楼客房。房中灯早已点亮,两条长凳竖并在桌前。

天上刚入客房,朱姑娘就跟了进来,张望一番,言不由衷地夸赞道:“环境还不错嘛,大老爷,那您就先就寝吧。”

天上点头,将天剑放于桌上,去床前铺好被褥,放天相于床外枕侧,和衣面里而睡。

朱姑娘吹灭了灯,躺于两条长凳首尾相接的“床”上。二人无话,各睡。

刚过半夜,果然未出天上所料,朱姑娘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移来床边,静悄悄从他枕侧抱走天相。

天上心中失望:“她非要同行,果然是为了天相!”右手一攥,就要唤醒天剑,教训朱姑娘一番,可忽然之间,又听她坐于桌前,于是连忙压下心念。过了一会,天上还是没听到朱姑娘离去的脚步,心中生惑:“难道她不是为了偷走天相?”回头悄看,却见朱姑娘正趴在桌上,傻傻抚摸着眼前的天相。摸着摸着,还闭上眼嗅了嗅,这才心满意足,将天相环在两臂内,慢慢睡去。

天上观看良久,心道:“竟有这般没有心思的女孩,今日我倒做了回小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女孩子这般没有防备,可他却处处提防,甚至设计试探,让他怎不生愧?又想:“朱姑娘姑娘说话随意,从不经心,行事任性,从无顾虑,可却性格高古,心存大善,如此无暇璞玉,不知是谁家姑娘,若有雕琢,怎不成大器?”思量一宿,早到清晨,天相也将醒来。

天上起身,忙看一眼天相,果见小家伙甩了甩头,就要醒来。他恐天相醒来看到眼前是个陌生人而受惊折腾,就要前去抱回天相。可脚步未动,却见天相鼻子一动,竟嗅去朱姑娘鬓发旁,接着竟往她的耳畔挤了挤,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分,反而一举一动中透露着天生的亲近。

天上难知究竟,可看着姑娘家睡觉总归不好,便先出客房。立了片刻,房内传来朱姑娘的声音:“天相,你醒了呀。”

“呜——”

“你在说什么呢?”

“呜——”

天上望着一楼已在忙碌的店家,叹道:“这种生活,久违了。”

“是的呢,久违的生活。”朱姑娘抱着天相出来,说此一句正常话之后,又成俏皮,边摸天相的大脑壳边道:“你不是说他很怕生吗?我看是你怕生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哔哩啪啦说了好一通。

天上苦笑摇头。

朱姑娘又说:“你这是笑还是哭?说笑又皱着眉,说哭又露着笑,真是让人浑身不适。”不等天上开口解释,朱姑娘又有下文:“我倒有个想法,就把你这生人勿近的大老爷的笑叫做‘皱眉之笑’吧。大老爷,快感谢我吧。”

天上谢道:“谢谢你,朱姑娘。”

“你认真的模样还真让人受不了。算了算了,准备洗漱(吃饭)……”说到这,朱姑娘却忽然停顿,望客栈外道:“土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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