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未知浮沈论巧拙

有当今圣上要陪同江贵妃一道儿降临兴宁王府的喜讯传来,兴宁王江廷总算是发了话,将大公子江逸阳从仓房之中放了出来,许他回住处养伤思过,只是在圣驾到来之前,不许他踏出西院一步。

其实众人私底下都觉得王爷那后半句话纯属多余。大公子是让人抬着回到西院的,这府中上下人等好歹也是有些见识的,就拿了最常挨王爷责打的五公子稍作比较便可知晓,大公子伤成这个样子,莫说下个月初五,就是下个月十五,甚至下个月二十五,大公子也未必能“踏”出西院一步。

管家江忠信是个极忠心的,那日里逸阳伤重发脾气赶走众人,江忠信急得头上冒汗,无奈之下,最后只得背着王妃不知道,私自叫人接了风儿去仓房看望劝说逸阳。好在此药果然对症,那位“灵丹妙药姑娘”走后,逸阳也果然就不再赶走伺候疗伤的大夫和小厮,好歹也算是功德圆满。只是事出情急,本心出自当真心疼小主人,乃是个权宜之计,事后自然还是赶紧详细报与王妃娘娘知晓。连同逸阳和风儿隔窗所说的言语,拣了些不甚私密肉麻的,也都细细地说了一遍。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王妃听得眉头紧皱,低头半晌不语,将江忠信打发走了之后,仍是独自思虑再三,这才拉着裴妈妈一声叹息,最后也只说了句“当真也是冤孽”。此后,再与王爷说话之时,王妃便刻意避开谈及风儿,更只字不提风儿此时就住在西院正房之中的事情。另外又常将桐儿唤至自己身边来伺候,美其名曰是“教些规矩”,实则是免得她在儿子身边碍眼——想来这天下间,做娘亲的为了儿子,也真真是煞费了万般苦心。

大公子还在抬回西院的路上,那边西院里已经一时间又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再不是头几日那副不见人影空见花的凄凉模样。

上下人等个个不敢怠慢,里里外外一通忙活之后,总算将大公子的诸般事宜都安置妥当。众人刚要依次上前问候,就被大公子一句“我累了,都出去罢”给打发了。

其余众人倒也罢了,关键是连宝意和宝心两个贴身大丫鬟竟然也是一道儿给打发了出来,单单只留了风儿和风儿的贴身丫头长生在屋里,这就难免引得旁人要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私底下说闲话嚼舌根了。

宝意强做无事,回到自己屋中,死死抿着嘴儿一言不发。宝心却是在半路上就已经眼泪汪汪了,好容易忍到踏进屋门,还来不及关上房门,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宝心再也忍不住委屈,扯出帕子捂住嘴哭了出来:“宝意,你说咱们两个怎的就这般命苦啊……”

宝意紧紧抿着嘴不出声,只坐在妆台旁,一手将梳妆盒最下面的小抽屉子慢慢拽开来一半,又慢慢推回去,再拽开来,又推回去,来来回回,无尽无休。

宝心哭了好一会子,见宝意只是不答话,抽噎着抬起头问:“你倒是说句话啊宝意!咱们两个可都是王妃娘娘指给大公子的,如今可倒好,王爷发了话,那两个可都已经做了通房丫头,那咱们两个呢?”

“咱们两个?咱们两个就接着还做咱们两个的丫鬟,还能怎样?”宝意的手仍然来回拉动着小抽屉子,说话的声音很轻,一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声气,“难不成,你也去跟人家学些下三滥的手段,偷偷给大公子下□□去?”

宝心此刻只顾了自己伤心难过,对宝意的话中深意充耳不闻:“宝意,咱们两个是一样的,老子娘都在这王府里当差,好容易王妃娘娘从一堆儿人里挑了咱们给大公子,想来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福气了。难道咱们两个这样的样貌,当真要等到了年纪,随便去配个下人小厮不成?何况……何况我还是当真喜欢大公子。头几年,我年纪还小不懂事,那时候瞧着三公子屋里的鹦哥姐姐,总觉着她就是为了做姨娘才百般殷勤。这两年来我才明白些,原来惦记一个人,当真是愿意什么都为他做的,并不是刻意巴结。就是做不了什么,能天天都在他身边,眼巴巴看着他也是好的。大公子回来之前,我也总是盼着王妃娘娘生辰,就是盼着能看见大公子,明知道他……”

“你如今照样也能够天天看见大公子。”宝意心思纷乱,不耐烦听宝心絮絮叨叨说下去,干脆出言打断话头。

“那怎么一样?”宝心坐在床榻上恨恨地跺着两脚,“大公子如今眼里就没有咱们两个!带着那个病秧子一道儿回府来也就罢了,让那个病秧子住在正房里也罢了,谁让人家是大公子心尖尖上的小师妹呢?可哪料想,连那个外来的乡野死丫头都爬到咱们头上去了!宝意你说,咱们两个是哪点子不如人?王妃娘娘亲自挑出来、亲自教出来的,怎么就半点也不入大公子的法眼呢?大公子伤得动不了身,宁可叫笨手笨脚的小厮都不让咱们两个近身伺候,这以后,咱们两个在这院里……”

“大公子既然说了不惯女子近身伺候,你想多少也是自寻烦恼。”宝意实在不耐烦,再次轻声打断了宝心的抱怨,“你我就是不如人家。人家有计谋能调虎离山,还有本事能乘虚而入,更有胆子能寻死觅活。”

“她哪里是真要寻死!不过就是瞅准个时机,故意要在王爷面前做戏罢了!那日我跟着大小姐赶到王妃娘娘屋里的时候,王妃不在,我一出门,刚好就瞧见桐儿正从裴妈妈那屋的窗户里探头探脑正往外面瞅。我看得真真儿的,她也就是头发是湿的,那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我瞧了一眼就知道她准是正憋着一肚子鬼主意呢。什么投水自尽,全是做样子骗人的!”宝心越说越气,连哭都忘了,“王妃娘娘这几日还将她叫到正院去学规矩,看这意思,是摆明了要抬举她过了明路的。你说,就算是大公子明天就肯要了咱们两个,咱们两个也要排在那两个之后了,何况如今大公子就根本不让咱们两个进屋伺候,咱们……”

宝意给她左一个“咱们两个”、右一个“咱们两个”说得十分刺心,实在是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来撂下一句“你自己在这屋里怨天尤人罢,我去找宝书要个鞋样子来”,就推门出屋而去。

出得屋来,宝意回身掩上屋门,将一肚子怨气的宝心独自撂在屋里。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虽有花香馥郁,却仍是觉得心口里憋闷。宝意也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去哪里,只沿着廊子,满腹心事地慢慢走着。

正漫无目的地随意顾盼,忽然远远瞧见正房侧窗旁贴墙的花木之中藏着一人,隔着枝枝叶叶,虽看不大清楚,但算来这院子里爱做这等勾当、又有胆子做这等勾当的,非画儿莫属。

果不其然,宝意还没走到且近,就见画儿一脸笑容,悄悄朝自己用食指在口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自己用力招招手。宝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贴着窗旁的墙壁用心细听,果然听得屋中隐隐传来逸阳低低的□□声:“风儿,你挪不动我……等长生回来让她来罢,我这会子胸口也没压得那么难受了……”

又听风儿颤声道:“大师哥,我笨,以前都是留儿姐姐照顾我,我不会照顾人。”过了一阵,又试探着问,“还是疼得很是不是?大师哥你别恼我。”

逸阳显然是忍着疼笑道:“我怎么会恼你?只是如今倒要劳烦贤妻为我操劳,我心下倒有些过意不去。”屋中一阵静默,听得逸阳又轻声道:“风儿,你这脸红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又是一阵静默,逸阳又道,“此生能见你对我如此,莫说只是挨上几板子,就是受足了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半晌不语的风儿却似乎是受了委屈,忽然抽噎道:“大师哥,你这是取笑我么?”

“我这话若有半分不是真心,教我立时便遭了天打雷劈!”逸阳的声音急切,风儿的声音更急:“大师哥你别动!这时候起身疼得很,我知道。”

宝意将这些你侬我侬的体己话儿听在耳中,心里愈发堵得难受,起身欲走,却给画儿一把拉住。

画儿拉着宝意离开墙边,藏到院中一大丛木芙蓉背后,这才在宝意耳朵根儿下极小声说道:“姐姐你们才不在半个时辰,这屋里可热闹了。”

宝意心下并不想听那二人如何软语甜言,只是不愿教画儿看出自己的心思,便装作和平素一样,朝画儿做了个洗耳恭听的眼色。画儿眉毛一扬,更来了兴头儿,拉着宝意又朝花丛深处躲了躲,将双手都拢在宝意耳边,小声说道:“那位也不知是呆还是傻,给大公子伺候茶水,竟然从茶壶里倒了半碗滚烫的茶水,伸手就递在大公子口边,差一点子就烫到大公子了。”想到当时的情形,画儿实在想笑,又忍着不敢出声,只好眯起眼咧着嘴,眉毛在脸上跳了好几跳。宝意的嘴角也朝上翘了翘,赶紧拿帕子掩住口。

画儿又凑到宝意耳边道:“就在刚才,王妃娘娘叫人送来一碗红花糯米山药粥,大公子把旁人都支出去,就只留了那位在屋里伺候。可倒好,还没吃几口,也真是难为了那位,笨手笨脚竟能笨出花儿来了,先是一勺子粥洒在大公子肩膀上,再后来,就连碗都扣在了她自己身上。”说到此处,画儿实在是撑不住要笑,又不敢出声,用手赶紧捂住嘴,不得已还在自己的胳膊上狠掐了两把。

宝意听得连连皱眉,小声问道:“大公子恼了没有?”

画儿笑了一阵,才摇手小声道:“恼?才没呢,大公子倒先急着问她烫到没有,还说什么本来也不饿,不想吃,叫长生进去赶紧都收拾干净了,把碗给王妃送回去,还吩咐她只许说这粥是大公子都吃了的。”

二人嘀咕了一会子,画儿才问:“宝意姐姐,这会子那屋里不用你伺候,你这是要去哪里?”

宝意知道这个画儿素来都是裴妈妈的耳报神,对她自然打着十二分的小心,也不理会她这话中有什么意思,只道:“我正要去找宝书,从她那里再拿些上好的吴绫过来,给大公子做几件贴身的小衣。”用纤纤食指朝正房一点,“那位,是个拈不起针拿不动线的,宝心在针线上又耐心有限,这等贴身的衣裳,少不得还是得我来做。”停了停,又道,“说来也奇怪,我一连几日做针线做到后半夜也不困,白日里的精神也好得很,可就是也不知那日到底是怎么了,我和宝心两个都困得睁不开眼睛,想想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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