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凌霄瑶池

“宸”,“云”。

宸之一字有三义,一为帝王之所,二为凌霄宫中玉帝的凌霄宝座,三为群星之枢紫宸星天……前二义皆非仙,自然不可能,这宸……难不成说的是爹爹?

不,不可能,爹爹已有娘亲,那此“宸”之义唯有小弟了。如今小弟虽星身归源于北斗七星,可他和我当年毕竟是娘亲化为仙形,于紫宸星天这无主之星上怀胎十万年,才最终诞生。

星族历来便有规矩,无论何星成为星帝,必会在收纳本星体之后,将自身气运与紫宸星天相勾连,受二十八宿星辉照耀九九八十一年,最终于紫宸星星宫之中的紫宸殿加冕即位。

后来,仙界掌理群星在各界星象的北极紫薇大帝应劫陨落。万年后,经元始天尊邀请,爹爹首肯,星族与天族又立下了个新规矩,北极紫薇之职随星族每任星帝即位而加于当任星帝身上,不再由天族神仙担职。而天族也可借助星辰之像化生的些许紫炁修炼,仙位附于星辰之上,仙界那些星君星官便是如此来的。

可让原始天尊和仙界一众老神仙始料未及的是,借助星辰所化紫炁修炼比自我一步步凝炼仙气修为要快的多,不失为一条捷径。因而仙界自此以后诞生了一大批星君星官,甚至下界飞升之仙也多半以紫炁为修炼法门,以至于仙界如今大半都是如此得道的神仙。

此番情形,对于天族来说亦是一不小的隐忧,一旦星族与天族开战或是哪方星辰陨落,那么仙界那些小仙虽性命无忧,实力却必然大降。如此一来,仙族失去了大半战力,敌方便可轻松长驱直入。

为此,天族那些神仙大帝可谓极尽所能拉拢星族,和亲为其一,担任紫薇大帝为其二,各种宴会贺礼自然也少不了。虽然小弟与我对这明显的拉拢极为不屑,爹爹也对北极紫薇之职不甚在意,可将来爹爹隐退,小弟继承大统,也终会以北极紫薇大帝居之,仙位号曰:九宸。

看来这说的便是小弟的姻缘了,不过这云是何方女仙,倒是有待考证……

我嗤笑一声,这回小弟可有把柄在我手中了,看他下回还有无那胆气反抗本公主。

看毕今生之篇花费了不少光景,然而上看下看却不见任何与我有关的名字刻录其上,我长舒口气,颇为庆幸,看来,我终归还是孑然一身的。

这样也好,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浮生浮生,如浮云那般生,那般无定,想必应是自在的。

惆怅莫名,我转向来世那篇,不过既然今生无所刻录,那么来生必然也无。

来世的神仙,我大多都未曾听闻过,这些神仙应劫之后有幸再次轮回为仙,已与如今的旧名大为不同,我泛泛瞧了几眼,便转身离开了三生石。了却一桩心事,我步履亦轻快了不少,望着头上那云雾渺茫,隐隐绰绰的东天门,厌恶之感不经意间一扫而空,仙界,时至此刻,才真正在我眼眸中算得上洞天福地。

权当是来这仙界游历一番,身份高低与否也无所谓了,我就当他这一回白捡来的玄冥上神,行走各处也方便不少。

三生石渐渐隐匿在我身后的曼珠沙华之中,按着娲皇立下的规矩,观三生石上刻录群仙姻缘者已是涉及姻缘天数,必须守口如瓶,并在此种下一朵属于自己的曼陀罗华。此花与凡人往生而开的那些曼珠沙华形貌相似,实质却不同,乃是由该仙气运命数所化。若此花之主泄露姻缘天数,则花衰翠减,三生石上自己的姻缘亦同时一笔勾销,灰飞烟灭,孤苦终生。

虽然星族超脱仙界之外,运数自成一系,无甚影响,我还是本着对娲皇的敬意,双手翻转,一朵由星辉汇纳而成的曼陀罗华缓缓自我手心绽放,星星点点,竟不自觉捎上了几分圣洁的味道,前仙有诗赞云:

我圃殊不俗,翠蕤敷玉房。

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

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蕖妆。

同时不同调,晓月照低昂。

曼陀罗华却似凡间木芙蓉,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虽情迷妖艳,却是仙界和少部分得大造化界面才可一见,若说曼珠沙华为幽冥之花,去生而死,那么曼陀罗华便是天界之花,向死而生。

回星宫之后我便种它一园子,也挺赏心悦目。

我覆手,那星光所化曼陀罗华飘飞而出,根植于小径侧畔,在一众曼珠沙华中显得卓尔不群。星族长公主气运之花果然不一样,我极为满意地瞧了瞧,此地受限,倒也不惧宵小破坏,便让这花在此自生自灭吧。

“上神,玉皇陛下有请。”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却是那守门神仙郁垒。

“玉皇陛下?玉皇上帝?他找我这小小上神作甚?”我奇道。

“回禀上神,按着仙界惯例,每逢上神新晋,玉皇陛下会亲自于凌霄宫设宴接风,以示祝贺。仙界各位帝君老前辈也会尽数出席,还望上神莫要误了时辰。”

“尽数出席?那本仙子自然不会怠慢。”我故作惊讶,又问道:“青莲师兄可还在火照之门等候?”

郁垒遥遥抱拳:“太白仙上还在原处候着。”

“回吧。”我一马当先走在前方,郁垒随行身后,此时拿出我长公主的气势一半,也颇有上神的威风。

“恭送玄冥上神,太白金星。”

行至火照之门,郁垒退回与神荼躬身行礼,我则拉着等候多时的青莲腾云离去,行往凌霄宫。

再上东天门,那些小仙已然尽数散去,唯有东天门那几个守门侍卫还在原处,一见我与青莲二仙,忙上前行礼,一个比一个勤快。

入门,青莲上下打量我几眼,试探着询问道:“师妹去了如此长久,想来必有所得吧。”

“是啊,师兄,师妹已找到了自己的命定姻缘。”我抛却心底的惆怅,莞尔一笑,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青莲:“师兄可想知道是哪个男仙?”

青莲面色一红,抬首说道:“师妹,神仙姻缘乃天数,不可泄露,师妹自知便是。”四目对视,我颇为意外地发现青莲眼中竟隐含着一丝希冀,这……难道青莲也想知道他的姻缘?我倒是忘了帮他看上一眼,罪过,罪过。

我赶忙一拍脑袋,故作惶急道:“哎呀,师妹这记性,竟忘了帮师兄看上一眼,师妹这便回去。”说罢,我猛地转身欲回,不出所料,被青莲给拉住了,只是……

啪!

青莲腰上所佩的九莲剑忽的寒芒一闪,他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从云头上摔下。

“师兄,你怎么了?”我刚想去扶,却发觉他已然立起,又不着痕迹地将我拉着他衣袖的手推开。

“无事,师妹你也不必去了,为兄方才不是说了,姻缘自有天定,我等知晓未必会有益处。”青莲的话语仍旧同往常一般,然而关心之余,似乎还突然捎上了些微的失落:“师妹既凭着这莫名得来的上神之位明了姻缘天数,切莫外传或试图违背,否则有朝一日天谴突至,师妹便危险了。”

他为何失落?再去瞧一眼便是。唉,自从上了东天门那刻起,我这青莲师兄便满口的礼数规矩。虽算不上迂腐,但倘若一直依此,他将来也会像那些仙界同僚一般,成了个只会循规蹈矩的神仙,可还有半点自在随性?无趣,甚是无趣。

我心中一念闪过,既然青莲一直教我这师妹守这规矩,守那礼数,那面对此境遇他会如何?我仍是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看似随口般问道:“师兄,那倘若你往后所爱者非那天定姻缘,你会反抗吗?”

青莲一愣,沉吟半晌,斟酌着说:“反抗?师妹,既是……既是天定姻缘,那为兄必然会与自己的真命天女相逢相知,相爱相守,又怎会所爱非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青莲面上的失落一扫而空,仿佛方才他那神情不过是我的幻觉:“师妹说笑了。”

我一时哑口无言,无从反驳,此刻也只好顺着他所说,故作恍然大悟道:“嗯,师兄说的也对,既是天定姻缘,那自然不会所爱非仙的……”

是吗?

既是天定姻缘,那自然天也要讲理,可若天不为尊,所定无良,违背我心,那我必逆天而行,挥剑断缘。

…………

晓来极目同云,暧空降雪花零乱。

我直入仙界第九重天阙,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飞鸿印雪。

“师妹,你这……”青莲瞪着我步履经行处所留下的那一朵朵冰莲雪印:“也太过刻意了些。”

我二仙从云头落下,走过八重天阙各宫,一路上却无甚神仙行礼。毕竟见过我这般容貌的也是少数,大多都将我和青莲当成了个普通的神仙。但这可怎么行,天乐仙子本性还是个顽劣的少女,我若不作声色,便不合天乐一贯的仙设。

“师兄,你可曾听闻诗云:‘仙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我这新晋玄冥上神如此低调,也说不过去吧。自然是要留下属于我的印记啊!”我很是不解地看着青莲。

“仙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师妹,你可知此诗何意?”青莲皱眉:“雪鸿泥爪本就是不经意间所留的细微之物,若你刻意四处留痕,这还算雪鸿泥爪么?”

“哼,师妹不管,反正留个冰莲也算是证明师妹来过仙界,是否为雪鸿泥爪又有何干系?”我可爱地把头一偏,故作生气,不再看他。

“那也没必要把九重天东西南北二十四主宫遍地留满冰莲吧。”青莲颇为无语:“师妹,你转身瞧瞧,这一路上冰莲都快凝成一条通天之路了。”

我转头望去,只见身后,数万朵冰莲排成一道,绵延向东天门,不见边际。此异像也引得不少小仙驻足观看,相聚而论,指指点点。

“师兄你瞧这路,多好看,师妹也算做了件大好事啊。”我眼眸一转,诡辩道:“天宫如此之大,怕是那些下界小仙一入便会迷路,师妹留此冰莲印记,也为他们指了条通向凌霄宫的康庄大道,岂不美哉?”

这回,哑口无言的仙成了青莲,他扶额,颇为无奈说道:“唉,真拿你没法。”

平生尘想,过往俗状,都齐惊散。

初临天宫,仙雾灵云,缭绕盘转。时近黄昏,随人间之便,仙界八十一宫亦以夜色铺展,隐褪光华,天河夜转,银浦流云学水声。广寒宫自仙界九天中浮起,化为一轮圆月,几乎临近上清三天。广寒冷辉之下,唯有玉皇凌霄宝殿光芒万丈,湮没长空,反覆压冷辉而上,灼如白昼。

凌霄宝殿竟是那般的明晃晃?还真给我这上神颜面。

玉凤凌霄,素虬横海,一杯相劝。

凤舞龙翔,白鹤齐鸣,仙境云渺。我与青莲落于凌霄宫前,却被守门侍卫拦住了去路:“仙友是来参加玄冥上神的接风宴会吧,请二位暂且移步王母瑶池稍作等待。”

等待?参加我自己的接风宴会还要我这上神等待?我有些好笑,怕是这侍卫还未认得我的面容,旋即双手叉腰,怒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嘿,你这侍卫,本仙子参加……”

青莲见我较真,忙暗暗一拉我的衣袖,以示提醒,可我还未曾说完,却闻身后一音传来:“二位道友请了,道友既是来参加玄冥上神的接风会的,那我等便同去瑶池可好?”

“道友是?”青莲高声盖住了我之后的言语。

那神仙一摆袖袍,推手长揖:“小仙乃是二十四节气司掌芒种节气之仙,二位道友唤我一声芒种便可。”

这位芒种仙似乎在飞天台上未曾见过,一身素色男装,可偏偏眉眼间却线条柔和,粉颊朱唇,明眸皓齿,像极了一仙子。

仙界何时也流行起了女扮男装?呵,有点意思。只是不知为何,一瞧见这芒种仙子,我心中莫名浮现出几句不见首位的话语:种一万朵莲花,在众生中发芽,等红尘一万中解答。

这……芒种仙子也是个佛道双修的神仙?不,我本为星,与佛无缘,哪里生的出什么佛念佛语。芒种,种……春种秋收,难道她喜好种莲花?

“师兄,你可有感觉?”我满面疑惑地问青莲。

“感觉什么?”青莲不解地看向我。

“没什么。”这芒种仙子与我也算有缘,我便熄了再和那侍卫理论一二的心思,随着他们去往瑶池。

任霓裳学舞,梅妆作面,终不似、天裁翦。

瑶池福地与琅嬛一般,其中万朵莲花盛放,却以粉莲居多,相比之下少了几分风骨。此时此景,宾客满园,玉生歌起,九天仙子霓裳羽衣,轻歌漫舞。天乐之位空缺,那位同主音律的天音侍者想必也是操碎了心,所编排的歌舞虽瞧着仙意盎然,新意泛泛。

我随着二仙进了瑶池,初来乍到,亭台玉楼之处,入目的尽是各方神仙,把酒言欢,相与论道,而瑶池之主西王母与她夫君东华帝君一道坐于亭台首位,赏荷品酒,是为良辰好景。

若我说,这宴会还不如就在这瑶池举办来得顺心,奏几首玄妙笛曲,铺几方流水席,开几壶好酒,再来几艘小船泛舟池上,月色之下,吟诗作赋,对酒当歌,那才称得上是:“明月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正是年华美满。斗迎春、巧飞钗燕。

好在这些仙子年芳二八百,容貌姣好,也算可以入目。我在旁侧啧啧评置一番,便问芒种仙子:“这……既是来赴宴,设宴之地又为凌霄宫,为何不让入?”

芒种一身男仙装束,手持一折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容貌竟更胜那些一个个盛装打扮的艳丽仙子:“咳咳,这个……仙子有所不知呐,平日里凌霄宫凌霄宝殿因是玉皇上帝理政之所,等闲难入。唯有给上神以上阶品的上神大仙接风洗尘,或是六界君主真圣降临仙界,才会设宴在凌霄宝殿之上。今日乃是一位新晋上神的接风之宴,自是要好好准备一番,不可堕了仙界的规矩,让新上神看了笑话。”

原来如此,这届玉帝小儿对于这些仙界上神也算尽其所能拉拢,毕竟三清之下,除去各位帝君,唯有上神阶品最高。

冲寒醉眼,倚空长揖,群仙笑粲。

融入群仙之中,却也无多少神仙在意我与青莲,三两成群,不过点头之礼,便各自顺言。更有甚者,宴还未开已酩酊大醉,长揖当空,舞剑高歌,引得众仙一阵哄笑。

“那如此之多的神仙,都来参宴的?”我一指四周,各路神仙齐聚一堂,相比当年在紫宸星天上会盟之时还要多上半数。我甚至还瞧见了不少土地公公和仙界神兽化形的游仙散仙,这要是都去凌霄宝殿赴宴,哪里还塞的下?

“自然不。”芒种一边同那些问候的神仙应酬,一边回道:“凌霄宝殿唯有上仙以上阶品才可入殿中参宴,其余小仙大多都是来沾沾喜气,若能得这位新上神指点一二,那便更好了,毕竟已有多年未曾有新上神了。”

“那瑶池……”

“瑶池便是王母安置这些小仙之处。”

“报!”一小仙飞奔而来

方言瑶池,有仙来报,玉皇开宴。众仙皆寂,片刻后,阶品至上仙的神仙便各自或告辞,或联袂启程,争回蕊佩,高驰羽驾,卷东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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