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末路丧钟

第五十一章:末路丧钟

那“咚咚”的沉闷钟声逐渐响彻临至教堂的末尾处,最终才化为虚幻的朦胧无法耳闻,信徒静静敲击那高塔上的古老圆钟,耳畔悄然回响起缥缈而若即若离的钟声,带来心灵永久的沉静,汇成了庄重而严肃的序礼。

哥特式风格的教堂早已生根于此,锐利如刀锋的尖顶扎上沧蓝的云霄。虔信的修女自然地用手在胸口画了个粗劣的十字,随而迈步走向空旷的角落,浑浊的暗影被映下了,震破宁静的悠远脚步声彻彻回荡。只觉许多信徒神情肃穆站在堂前,唱诗班正吟咏着命运的颂歌,那空灵而诡异的歌声覆笼了心灵,使其沉醉于严静的祷告。

如醒悟的堕落天使真切地向神氏恳求救赎,直至浑浊黑羽化为圣洁的纯白……

黎明的早钟,在修女朦胧的祷告声中断续回响,沉闷而有力,却不免多了些罪孽加身的苦涩。钟声辗转缭绕彻入教徒的心神,渺远至远方的徜徉存余之处。

昏暗牢狱间,血之红瞳仿若意识到什么般诡迹地颤动,随而沉没入宽大帽檐下的斑驳暗影,雪凌深粉色的长发披落在瘦弱的脊背上,勾勒出那分明的微坨及光洁两肩,苍白的面庞中依旧没有血色的迹象,似因熬夜而凸显的黑眼圈与那脸庞的苍白悄然融合却不显突兀。她仿佛已与那死寂之暗化为一体,聆听那虔诚的歌声镇静忐忑的心神。

而于另一处似办公之所的位置,老迈的女性主教正端坐在柔软的长椅上,碧蓝双眸如宁静的海水般亲和而颇具温柔之感,棕色短发末端微微卷曲为宽大的黑修女服所掩映,左耳垂那泪形吊坠竟悄然停止了仿若无止息的转动,如阳光穿透海洋时那样流露出透彻的青蓝色。

她穿戴素白手套的双手自然地交叉而置,手指不由弯曲紧扣住另一手,长桌上那玻璃瓶中原本绽放的红蔷薇却不知为何而诡异地萎缩,仿若要有即将凋零的趋势般,花朵低垂没有一丝应存的生机,枝干上尖利的芒刺却依旧渗人,令人不由产生对此的丝丝惧怕,是不近人意的漠然。

“斯薇忒,那孩子又去陪她了啊。”柔和的苍老女声骤然打破了长久的宁静,蒂斯安娜随刻稍稍坐正身子,碧蓝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靠在墙边那无所事事的少女,似幽深的大海般无法察觉其中细微的情感变化,她的指尖悄然触碰蔷薇几近凋零而兀自耷拉的花瓣,却不由紧锁眉头,眼中流露出烦躁及因此而产生的丝丝痛心之色,颔首长叹一小声,便低声呢喃道,“这蔷薇花,怎么这么快就要凋谢了啊。”

“是的……主教大人。”似长久以来都保持着缓慢语气的平和声音逐渐传入耳廓,斯薇忒慢条斯理地提起马克杯,竟毫不顾忌将其中仿佛因糖类物质过多而粘稠的咖啡缓缓倒入嘴中,饶有趣味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淡蓝色的眼眸充盈着异样的光彩。那一头金色波浪卷发蓬松地披散在身后,浅蓝的连衣裙及宽松耷拉而下的米黄色领结,而从始至终悬挂于腰际的沉重钟表,哥特式的诡异指针却凝固在十二刻的位置,如时间静止般了无生机。

她随而转头,再次以缓和的语气向那年老的修女询问道,“主教大人,要喝咖啡吗?”

“嗯?什,什么......不需要啊,斯薇忒。”那声音仿若因对方的询问而更加慌乱了些许,其中似努力在掩饰这自己浓重的恐惧心理,蒂斯安娜故作温和地仓促一笑,戴着素白手套的手不由自主地拿起桌上马克杯的手柄,强装镇静而如自然状态般喝下其中的液体,可当那液体触及味蕾产生如此甜腻的刺激之时,她却控制不住猛地将口中残存的粘稠喷出,仓皇而吃力咳嗽着。

马克杯悄然脱离手的握力,在空中优雅地倾斜一个角度,便滚到长桌的某一位置停下,甜腻的咖啡便缓缓淌出在桌面留下了液体渗入的痕迹。而那人也方才镇定神色,如明白什么般面庞抽搐且尽力不体现出自己的尴尬之情地说道,“知道弗罗沃兹去哪了吗?斯薇忒。”

“不清楚,也许是在后院......或者在钟楼也不一定。”经过长时间以后那平滑的女声才缓缓道来,淡蓝色的瞳孔默默凝视着那已然渗入桌面的粘腻咖啡,手于无人窥视之时轻微按下钟表顶端的调钮,腰际钟面上的哥特式表针却悄然移动了一刻,而翻倒的马克杯竟似因外力而恢复原本的状态,粘稠的液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淌入杯中,随着杯子在空中做一系列粗简的运动后便返回到原本的位置,静置如初。

无尽的昏暗将那缕透彻入监牢的曙光几乎完全阻掩,只残存一处狭小空隙容它存身,凄厉的惨叫声时时回荡于狱室与狱室连接的空旷位置,不由窒息如受恶魔谗言,循循诱惑着步向堕落深处。浓烈的腐朽气息充斥缭绕在周围,对死囚来言便是暗无天日的苦熬。

那静默的女孩端坐在空旷监牢中央的板凳上,罪孽的红瞳中却不带任何逃离的渴求,仿佛已经漠然般空洞无神,宽大的法帽掩映双瞳只将那唇瓣及小巧的鼻显露,黑色哥特系连衣裙裙摆毫无生机的垂下,黑白横纹的长袜勾勒出腿部的雏形,短靴静静地踏在地面,鞋跟微翘起似即将触及地面发出朦胧的回响。

“你……你知道吗?我记得......!我记得曾经的那一段缺失的记忆,你和我,以及......”完全逝去原本的盛气凌人而凸显弱气的少女声音断续地从何方传来,眼帘无力地垂下任凭睫毛透下斑驳的暗影。她的深粉色长发杂乱地披在身上,整个人随意姿势地靠在监牢外边,微微抬首望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发愁,直至长久也没听闻对方的回应,她才微叹一小口气,轻声低语道,“那是不属于现在的记忆呢。”

“那时候,是你让我得到了救赎,就算舍弃自己。”那声音中却带着些不明的迷惘之意,黯淡的红瞳低垂,似思绪着什么般、在昏暗下辗转出诡异的光芒。而掩藏在身后的右手从骨节处微曲,如忐忑踌躇般搓捻着冒汗的手心,雪绒随而无奈状地摇头凝视天花板长久,撇头之时双瞳与那罪孽的眼眸沉静地相对视,微抿嘴唇便再次更为惘然地自语道。

“对啊,想必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时候的你,是作为一个……而言的吧。”末尾的话音却恍惚而模糊不清,仿若在哀悼曾经的种种,那少女在胸口位置沉重地画了一个简略的十字,便双膝弯曲以蹲坐的姿势靠在栅栏旁,似守卫般静静地垂头仿佛又正在思考着什么,那监狱之间也因此再次重归了令人窒息的静谧,长久的持续。

“……”可对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女孩的身影,耳畔察觉到断续的苦涩叙述,却无声地与之双瞳相对。似在体会对方的心神般静思许久,雪凌最终做出了祈祷的姿势,她微阖着眸子,眼睑呈现出不同于脸庞而更为沉闷的灰色。

“我不记得了。”她只是呢喃,将双眸藏在永久的昏黑里。

古老的钟楼早已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沉重的古钟似已经历过风雨长久的洗礼,磨损的边缘上沉寂着锈蚀的沧桑痕迹,兀自晃动的钟摆透彻出断续的回响声,孤独摇曳在那半空中漠然注视着人间的种种苍茫,仿若已有孕育出尘世灵气。

而那留有一头几乎触地的淡蓝色长发少女正悠然自得地坐于钟塔的边缘处及另一银发少女的身边,暗蓝色的眼眸辗转着戏谑被头戴圆顶白帽下的黑纱所掩,一身紧束暴露衣物似因对方还甚残存的耻度而掩盖了隐秘的位置。她毫无顾忌地在空中翘起腿,身躯轻盈仿佛即将就要落下。

坐于她身边的银发少女却如正在思绪着什么般注视着远方,她皱起眉头,一条不知有何象征意义的麻花辫横穿前额,银灰的眼眸忽地意识到边上少女烦躁般的低声嘟哝,随而无奈地摇摇头,偶然瞥视到身边盘中的紫葡萄已然为对方食去许多,只剩寥寥无几的几颗残存。有些慌忙地伸手即将拾起一颗葡萄取食,可还是被对方抢先一步,双眸迎上的是那人不知为何用意的眼神。

“您又在烦恼什么呢?”随性的声音中多了些询问的语气,暗蓝的瞳孔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克洛蒂若有所思的面庞,随后便将拾起的葡萄暧昧而轻巧地塞入对方微张的唇瓣中去了,那身躯更为刻意地贴近对方的躯体,细腻的手如抚摸珍宝般触及那光滑洁净的脸庞,却被有心无心地用柔和的推力给推开,只觉克洛蒂轻微一瞥到她的动作,以平时大不相同地无力摇头,戏谑之意全无。

“呐……弗罗沃兹,你觉得一个毫不细想自己本身,却只坚定所谓执念的灵魂,又是个怎样的灵魂?哦呵呵,呵呵呵。”空灵的女声颤抖中却带着些苦涩的感情,银灰双眸静静注视着盘中所剩无几的紫葡萄,即刻伸手将指尖刺入葡萄的里侧,恬静姿势地将那小颗葡萄塞入嘴中,一股汁水固有的甜味便透过味蕾充溢口腔,随着果皮的刺破瘪扁,口中留存的是清凉的余香及略微的涩味,使人不禁回味于其中甜涩交融的。

“也许只有那些不明自身价值的空洞灵魂才会这样的吧,这是我的见解,哼哼。”几乎不经严密的思考而随意地论述道,弗罗沃兹那双暗蓝的眼眸却毫无顾忌的意味,仿佛发自内心般由衷的确信,身形轻捷如飞鸟那般在钟楼里站定身子,随而如刻意而为似的用手轻触那教堂的古钟,耳畔顿时听闻微小的钟摆碰撞声响,清灵却又空洞地令人窒息,那戏谑的声音悄然与钟声交杂,仿若为,“细细去感受吧......也就像是钟那样的感觉,还是丧歌呢。”

“你守着这钟楼有很长时日了吧,弗罗沃兹。”空灵的声线乍然传来步随钟摆的余音,清澈灵动如澄澈的湖,克洛蒂银灰双眸微微低垂,宁静的波光悄然荡漾于其中,却恰如万籁俱寂般随刻泯灭了星光,静谧地体会着钟声内尚还残存的诡迹空洞,似被点明心神般不由颔首望向那苍蓝的广袤天际,静默地思绪了良久时间,对方那敷衍似的回应声尚可入耳,“是的,从我啊成为一个修女以后就一直守着这里,不过这也多亏克洛蒂殿下您的功劳呵。”

“那时候流落街头的孩子,你啊。”如感叹着曾经往事般似有似无地喃喃自语,克洛蒂再次伸出手直至指尖刺入看准的那颗紫葡萄后,便雅兴地塞入嘴中细细品味葡萄汁水的甘甜,待那葡萄完全咽下口时才回味般地吮着那触及唇瓣的指腹,深邃的银灰色眼眸却似因回想起什么般猛然一颤动,不由低声缓缓呢喃,“这种颜色,真像那位堕落天使的眼眸,纯净无暇可却黯然失色。咯咯咯咯,有股念头想把它拿在手中玩弄呢。”

“堕落天使?听起来挺有趣的样子啊克洛蒂殿下,那种神界叛徒,拥有黑色羽翼的败类,这样的堕落者就该施以斩翼极刑,让她尝尝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声音却显然有些习以为常的激动感,仿佛对类似刑罚那种事务都充满了独有的热情,而弗罗沃兹随刻便抛下话语在旁边兀自敲钟,只听闻这一声声空洞而悠远的钟声传递至远方,似连晦暗的监牢也无法阻遏这虔诚的梵音,那孤苦的声音仿若古老的丧歌,伴着命运的脚步化为短暂而却又永恒的沉寂。

直待那缠绵着幽怨的空洞钟声渐入心底,死寂的红瞳如遇心灵共鸣般流露出沉惘之色,那丧钟带来命运悲丧的挽歌,又仿若走向末路的旅人踌躇不前,却失足将心扉刺痛夺取心脏,囚禁于灵魂为自己精心打造的黑色牢笼中,灵魂撕心裂肺哭诉的麻木,可始终无力察觉......

“如果她真想赎罪的话,那就让她赎罪就好了——”

伴随着下一阵钟声,克洛蒂不禁站起,一脚踏在围栏边缘,一袭银发顺着狂风絮乱于空中。

“但是,现在还不够。”她笑着,将嘴角扬得极高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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