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归宁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唐攸宁缓缓睁开眼睛,此时院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方才那个自称晏华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攸宁起身把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新增的伤口,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粗气。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的穿越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个巨大的谜团,将林落困在中心,看不清真相。还有那个自称晏华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到底是谁?

不过此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唐攸宁只好转身离开。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晏华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唐攸宁身后,唐攸宁脚底一歪,差点摔倒,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大哥,有事好商量嘛,别动手啊。”

晏华看着唐攸宁,似笑非笑,又重复问了一遍。

“当真没有?”

唐攸宁深吸了一口气,非常笃定道:“没有”。

随后抬眸直视晏华,语气有些底气不足,“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唐攸宁,就应该明白,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活着。”

晏华嗯了一声,不可置疑。

“这样最好”

语落,人又消失了。

唐攸宁也转身离开了院子,一出门,就看到杵在不远处焦急等待的清和。

“我在这儿”

唐攸宁大喊一声,清和闻声看过来,见了唐攸宁,激动得又哭又笑,一路小跑飞奔过来抱住唐攸宁。

“王妃,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清和也要到下面去陪你了”

唐攸宁一脸欣慰的轻轻拍了拍着清和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会有事呢?你家王妃我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随即替清和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挽着她的胳膊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离开了后院。

林落这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唯独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是出了车祸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更加知道生命难能可贵。

所以尽管晏华给自己灌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但她也绝不会无端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这不符合她的作风。只是,记忆里,原主好像并不怎么待见赵阔,那现在操控着唐攸宁身体的她,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赵阔?冰山脸,还是互不相欠两清脸?

林落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个礼拜后,赵阔的伤终于痊愈,唐攸宁的“禁足令”也随之解开了。

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唐攸宁吃过早饭后依旧在院子里逗鸟。这只鸟是那天从后院回来后,清和特意拿来给她解闷用的。

玩得正酣,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攸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随后,来人就进了院子。

正是赵成悦的亲卫,传令唐攸宁到赵阔寝房一趟。

唐攸宁由亲卫引着,穿过大半个王府来到了寝室外面,看着面前明晃晃的“轩室”两个大字,唐攸宁内心竟开始隐隐紧张起来。

终于要见面了……

亲卫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唐攸宁行了个礼,随即抬手扣门。

“进”

里面传来低沉的男音,唐攸宁心里“咯噔”一下,脚底竟有些发软。

寝室的布局别致一格,中间由一扇画着山水画的屏风隔着,里面是榻,外面则摆放着许许多多的书籍,整齐有序的罗列在书架上,其中还有一张无脸女子画像,正挂在书架旁边的墙上。

室内充斥着一股清淡的百合花味,跟少华寺的比起来,此时的味道更浓郁了些。

赵成悦竟然戴着面具,这倒让唐攸宁暗暗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他得知自己失忆,应该不会再以面具示人,没承想他竟然还戴着面具,是怕自己看到他这副病容吗?还是想故技重施?

赵成悦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坐这”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却柔和得就像一汪清水,淳淳流入唐攸宁干涸的内心。

唐攸宁默不作声的来到他身边坐下。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此时唐攸宁不仅不觉得眼红,看着赵成悦悠然的姿势,心底竟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再次见面,两人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依旧在一笔一划的描摹字迹,唐攸宁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糊浆,有点看不懂眼前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赵成悦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唐攸宁的异常,依旧神情专注的临摹字帖。

尽管他戴着面具,看不出情绪变化,可唐攸宁从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了某种隐忍。

他是哪里不舒服吗?唐攸宁在心里暗自琢磨。思及此,心里竟莫名生出想要询问一番的冲动。

但是他亲手害死唐攸宁也是不容声辩的事实,虽然林落对晏华也没有几分信任可言,可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更何况,还是这种深仇大恨。

赵成悦临摹完毕后,把它平摊在书案上将墨迹晾干。他动作轻柔得让人很难将那个外界传闻中阴冷腹黑的燕北王联系在一起。

“啊宁,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的语气非常轻柔,林落甚至从中听出了些许恳求的意味。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不应该是像书中描写的那些霸道王爷一样,对自己邪魅一笑,伸手挑起自己的下吧,然后在来一波浓情蜜语?

为什么唐攸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恳求的意味?

唐攸宁眨着两只深邃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就着了他的道,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好”

话一出口,连唐攸宁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唐攸宁在心底狠狠臭骂自己一顿,真是没出息。

赵成悦伸手,示意唐攸宁扶着自己,唐攸宁扶着他走出寝室。

他快她也跟着快,他慢她也跟着慢。

“………”

下次出门前一定要先看一下日历,不然容易被邪祟上身,就像唐攸宁现在这样,明明仇人就在眼前,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么好的报仇时机,她怎么就突然鬼迷心窍于心不忍了呢?真是活见鬼。

“啊宁,你在的嘀咕什么,可与我分享一二?”

唐攸宁尴尬的笑了笑,掩饰自己胡思乱想的内心,继而脸不红心不跳的道,“秘密,不可泄露与旁人。”

“我不是旁人,我是你夫君。”

“……”

怎么说着说着画风又歪了呢?

“我……”

唐攸宁顿了一下,感觉有些语塞,随即眼睛火速往四周乱瞟,以缓解尴尬。

虽然赵成悦戴着面具,但唐攸宁一想到如果面具下那张脸就是自己猜想的,那她一定会现在就缴械投降,然后主动投怀送抱。

可是她不能,什么誓要替原主报仇雪恨,手刃仇人的海口她先不夸。当是想到那张脸,她就有可能大仇未报,自己先丢盔弃甲,败倒在敌人裤裆下,那未免有些丢人现眼。

赵成悦却也不在意,此时面具底下的他看唐攸宁的神情满是宠溺,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那种宠溺!都说劫后余生会有大福大贵,可在赵成悦看来,功名利禄也好,锦绣山河也罢,都不及唐攸宁的一颦一笑。

“无妨,不想说就不说了。”

唐攸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看这天气,唐攸宁就没心思出去了。

就借口赵成悦伤势初愈,不宜多动为由,苦口婆心的劝他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比较妥当。

赵成悦却不吃她这一套,铁了心要出去。

“王爷你看,这天气应该是快下雨了,咋们还是别出去了,况且你的伤刚好,这万一出去一不小心又遇上那伙蒙面人怎么办?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绝对保护不了你的。”

信口开河这种事是唐攸宁的老本行,可以口若悬河的吹几天,丝毫不带喘的。

“我知道,我会保护你的。”

赵成悦淡淡的接到。

“··········”

唐攸宁实在犟不过偏执的赵成悦,便只好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面出了府。

两人出了府,马车早已备好,似乎是早就得知他们要出门。

赵成悦先上了马车,随后伸出手递给唐攸宁,他的个子很高,几乎与马车持平,此刻就这样俯身看着唐攸宁。曾几何时,唐攸宁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做梦梦到过这样的场景,许是平时不务正业霸道王爷总裁文看多了,可此情此景却是真实发生的。

“愣着做什么?外面风大,快上来。”

唐攸宁用八倍速回过神,迅速把手递给赵成悦,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布置比上次唐攸宁从西北回来时坐的那辆豪华多了,车内很大,设有桌子和座椅。

不愧是名噪一方的亲王,连出门的交通工具都这么豪华。唐攸宁暗自惊讶了一把,有感于自己的见识短浅。赵成悦进了马车就不在说话,而是靠在车内闭目养神。

马车行了一路,过了热闹的市集,来到一处静谧得有点诡异气氛的宅子面前停下。唐攸宁一下车就被门前的那副牌匾上的字吓出了一身冷汗。

“唐府?”

赵成悦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开门,背着手走了进去。

唐攸宁跟在他后面,脑子里一片糊浆,搞不懂赵成悦又在弄什么名堂?

这是一座废宅子,看一眼就推测得出已经空置了百年的那种。里面杂草丛生,蛛网密布,稍不注意就有踩到老鼠的嫌疑。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唐攸宁一边小心翼翼的踩着赵成悦的脚印,避免踩死草丛中不知名的动物,一边发问。

“归宁”

赵成悦的语气仍然是不紧不慢的,却让唐攸宁感到莫名心安。

几人绕过前厅,来到后院,一进入祠堂唐攸宁就看到了满屋立在供台上的牌位,除了最中间的两个排位刻着名字之外,其余的全部就只有一个姓氏。

唐氏祠堂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由于许久未有人打扫,供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赵成悦接过亲卫手里已经点燃的香,“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起身给唐攸宁腾位置,唐攸宁虽然一团雾水,但还是乖乖地接过香开始跪拜。

唐攸宁磕了两个响头,就在她准备磕第三个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赵成悦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跟着唐攸宁一起了磕一个响头。

“········”

唐攸宁给他这个骚操作吓了一跳,不过她把自己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东拼西凑串起来后,也就当他是在请求唐家的原谅。

磕完头后起身,唐攸宁偷瞄了赵成悦一眼。不过他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两人跪拜完之后出了府,上了马车赵成悦一言不发,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唐攸宁清了清嗓子,故意问道“你要拜,为何不先等我拜完在用蒲团跪着拜,膝盖这样直接跪在地上不疼吗?”

赵成悦闻言坐直了身子,明知她是有意的,却也没有生气。而是温和的道“这是我与啊宁的二拜,自然要一起,若你都起来了,我一人拜有何意义?”

唐攸宁闻言不禁吃了一惊,随后故作玩笑道:“人家都是二拜高堂,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就变成了二拜祖坟了,王爷真会开玩笑。”

赵成悦闻言身子僵了僵,说话的语气第一次透露出彻骨的冷漠,“这种话,啊宁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不吉利。”

唐攸宁听了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小绵羊终于要露出它藏在羊皮下的锋利爪子了?我看你还能藏多久。

唐攸宁许是触了赵成悦霉头,真把人惹生气了,一路上他都没有在和唐攸宁说过一句话,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路相对无言回到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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