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闺蜜变得诡秘

“你别把我绕进去。”

涂亮面上发灰,看到裘江的后面跟着丢盔卸甲的自己,也许过不了多久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的就是裘江了,而裘江的身板估计干不过徐珊。

蒋纹纹与陈芷汀的套路让他未卜先知,胆战心惊。

陈芷汀是老师,相信什么信任忠诚、眼见未必属实、谣言不可轻信如此等等。别人拿大话大道理诓骗他们,他们自己也会时不时地用圣贤哲理进行自我开导,教材上的通用说法叫“聊以**”。在他眼里那都是软弱好欺的代名词。像徐珊,信鬼信神信王八蛋,就不信人心。这一出演给她闺蜜看,都打出血来,若摆她面前,得要几条半死不活的命往里搭。其中一条必须是他的。

涂亮摸摸后脖颈,那里的上方隐约着冷嗖嗖的寒刀。

裘江他担心不着,还是担心自己吧。

二十万私了。

啊呸!说的不羞听的羞!就你那做小三的操行,给二百都抬举了,二十万!亏得这小破货说得出口。

“病得不轻啊!就你那小样,躺大街上卖,卖一辈子,你那怂破B也卖不够二十万。”

裘江的身影一出现,蒋纹纹就开始哭。

娇滴滴,柔怯怯,雨打梨花泪涟涟,直教男儿肝肠寸断。

徐珊以为自己骂功了得,终于揭去狐狸精的一身皮。正想乘胜追击,当头棒喝,打得她原形毕露丑态百出。裘江大踏步跨进来,正好听到半老徐珊用极端恶毒的语言攻击妙龄小女人。在这轮口沫四溅的扫射中,蒋纹纹泣不成声摇摇欲坠。裘江不暇思考,一个横扫瞪向徐珊,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蒋纹纹瘦弱的娇躯上。

完了。涂亮也哀叹。这节骨眼上,他若护着徐珊兄弟情肯定要打折,以后再讲话就难了。涂亮选择坐山观虎斗:且看吕布如何勇战双英。

徐珊也发现完了。哀叹生活处处是戏剧,无巧它真的不成书。自己饶是老江湖,还是着了小妖精的道。

正是唇枪舌剑鏖战的时候,敌方突然丢盔卸甲举白旗,怎么就没想到这是诱敌深入呢?

恋爱须三十六计,斗小三得七十二变化。徐珊输了这一回。

解释已属多余,坐等裘江发言。关键时刻警察进来了,建议他们速战速决,腾场子。

“既然决定私了,回去自己谈。”

蒋纹纹继续摆着受委曲的模样,警察不耐烦了:“刚才吵架挺老道嘛,这会哭什么。都过来。”

徐珊第一次发现警察蜀黍最可爱,看见鳄鱼露出了本相,就绝不相信她的眼泪。

“就是的,明明比我还凶,这会扮小白兔。”徐珊趁热打铁,能证一分清白就证一分吧。

“你就别多嘴了,江哥来了,两个女人就别吵来骂去的。”涂亮虽然对徐珊百般忌惮,但关键时刻,帮理帮亲不能太明显,拐弯抹角也还行。

“来了帮她撑腰?”徐珊故意用不小的声来讲二人的私密话,务必保证裘江能顺到耳朵里去。

“那肯定不会,绝对帮陈老师。”

夫妻二人讲完别有用心的话,一起回头看跟在后面的二位。

裘江对警察的训斥颇为不满,又不能针锋相对地怼回去,一颗心都在受了委曲的蒋纹纹身上,对二位的话也不知听到没有。

警察肯定了徐珊女士帮闺蜜出气的动机是好的,但动手伤人是错的;批评了蒋纹纹女士破坏他人家庭的行为极端不当,但被他人伤害,也可以维权;又批评了当事人裘江,吃饱了撑的,好日子闲的,净给生活添堵。

因为被害人陈芷汀没有到场,不能证明蒋女士就是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建议私了,不同意私了可以立案起诉至法庭。

裘江对蒋纹纹的心痛终于被警察先生搅黄了。涂亮松口气。

谈到怎样私了时,涂亮建议徐珊去上班,裘江点点头。涂亮哄骗徐珊说,你走了我好揭露这小娘们装模作样,你在这裘江心里不舒服,我说他未必听。徐珊对刚才暴露的泼妇形象也心下不爽,走就走吧,涂亮刚才的立场站得很稳,警告一下不能怂了就行。

“你刚才干嘛去了?”涂亮问。

“去商场调录像。”裘江答。

蒋纹纹的坐姿悄悄发生了变化。

“看到什么了?”涂亮有点担心地望着蒋纹纹,看裘江一点不避讳的样子,也不神神秘秘了。

“外面的录像已经看了,里面的要等经理回来才能拿到,我先回来看解决得怎样了,私了没大碍就不看了,若是解决不了再看吧。到处都是摄像头,冤枉不了人。”

裘江讲得很淡定,没有一点阴谋诡计的坦然,又回头对蒋纹纹说:

“你放心。如果看到陈老师晕倒在地你才去扶她,那就是冤枉你了,必须做出赔偿。我相信你不会害人。”

蒋纹纹抽泣着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

“冤枉不冤枉的没所谓,您太太没事就好。都怪我太心急了,不然不会发生误会。”

“那——纹纹,你要赔偿——多少合适?”

“不用了。我也打了她——我急了,她在警局里骂我,骂得好难听,我——”

蒋纹纹又哭起来。涂亮和裘江都等着她哭完。裘江几次想上前抚慰她瘦削的肩膀,都被涂亮用眼神制止了。为了降低赔偿费,裘江忍住了。

“那——徐珊打她毕竟重些。我这里只有五千,你看——”

涂亮抽出皮夹,拿出一叠粉红钞票递给裘江。裘江不接,想想,拿过蒋纹纹的包递过去,看涂亮把钱塞进包里,再还给蒋纹纹,蒋纹纹不接。裘江电话响了。

“边警官,经理到了?要和你亲自去看?行行,你先等等我。那——纹纹,你若嫌少就不接,我去看商场内的录像,冤枉你可不行。拿到证据再找他们要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都说了,我也打了她,扯平了,别搞得那么庸俗。就是出口气嘛。你太太没事就好。”

接过包,拿出纸巾轻轻沾去脸上残留的泪痕,顺手一撩头发,还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小女人。

涂亮点点头,低声对裘江顺了一句,二十万,摆下手走了。

这怂货真行,给老婆下套,给情人也下套。涂亮看到刚才接听的电话不是边警官的。裘江点的是挂断。

呵呵。男人妙计安天下。可这两虎相争的天下真是能安定的嘛?涂亮又忐忑起自己背后的故事。

陈芷汀看看时间,裘江出去一个多钟了,应该快回来了。又改了一阵试卷,心情烦躁,肩膀也痛起来。一天课上下来,真是累啊。想到真真床上眯一会再改,又怕睡过去,用凉水洗洗脸继续改。等裘江回来一起睡。

单元考的古文是《公输》和《出师表》,《公输》是第一次考,已经在考前反复强调词语解释要与书下的注释完全一致,否则没有分。试卷上“然胡不已乎”的“然”,书下解释为“但是”,很多学生解释为“然而”,“然而”与“但是”都表转折,但是二者有细微的差别,要不要给分?或者扣一半分?“虽然”,书下解释是“即使如此”,很多学生写成“虽然如此”。按严格要求不能给分,又担心改得太严打击了学生。上QQ聊一下统一认识吧。果真几个人都在改卷,已经在讨论了,结果是不给分。

方诤说,给一半分学生就会有投机心理,一分不给他才会重视。岳晓明说已经给了一半分了,方诤让他改过来,他再不发言,方诤又说你明天让学生帮你订正吧,岳晓明才回复了一个OK。

方诤又问《出师表》做得怎样,陈芷汀回复说错的还是错,已经考了三次了,反复订正背诵,有十几个依然扣了一半分。立刻方芳上线哀叹,才十几个,真是优秀啊。陈芷汀改的时候非常生气,“卑鄙”和“猥”考了两次,课堂小测订正了5遍,这次还有十几个错了,坐在教室里的“行尸走肉”啊。课下注释的词语解释和句子翻译总共三十来个,每次考6个,考三次了,还不能做到全对,不知是怎么学的。做过的题要全对,相似的题正确率要达到百分之八十,这才是刷题的意义和目的,没有这种精神,怎么做到优秀?

私聊岳晓明。他的古文、古诗和词语还是让学生改的,自己再看一下,所以不接方诤的话。陈芷汀想想,没有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反复错误的学生身上,两个班挑出二十多个尖优生先改,再挑出古诗古文基本全对的学生改了十几份,余下的只改阅读、语言运用和名著,明天找几个学生改基础部分,省下时间认真看作文。

名著考的《培根随笔》,学生答得五花八门,看得人哭笑不得。方诤一直不同意单元考“培根”,估计中考不会考哲理散文,肯定是小说,岳晓明坚持要考一次,虽然中考不考,让学生读读也没坏处。

不考去读,就是坏处。这是方诤的言论。岳晓明不信。这次试卷轮到岳晓明出题,谁负责谁老大。

培根考得这么差,浪费我们改卷的时间。明天有得说你。

错。这充分证明我踩到了当代中学生的死穴。不读哲理书,读了也不明白,明白了也不修正,这是当代中学生,不,当代人的最大问题。

当代人有问题,证明成年人有问题,如果成年人都不明白,你怎么能指望中学生明白?你明白也是教了十几年书才懂了一些些,就立刻要求中学生读懂理解,是不是拔苗助长?以己所知,考人未知,算得上合格的教师吗?

陈芷汀也不跟他客气。反正睡不着,思绪乱,找个人怼一下,也算出一口自己的气。

岳晓明半天没有回复,陈芷汀担心他生气了,发一个笑脸,追问到:岳大教授,生气啦?

“你说得似乎有道理,但你自己有践行吗?”

“在学校就没,要考试,不敢拿成绩冒险,在家里还算是小有实践吧。”

“说来听听。”

“我父亲对我女儿的读书有要求,基本按照这个顺序来给她选定书籍,目前她开始看历史小说了。”

“说说你父亲的安排。借鉴来看看。”

“先是读童话寓言,动物小说神话小说,然后科幻武侠类小说,再然后历史演义、历史小说之类,目前在读《明朝那些事》,后面要开始读人物传记、四大名著、现当代小说了……”

岳晓明没有回复。陈芷汀正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改完一道阅读题,岳晓明才回复了一个抱拳动画:“一语点醒梦中人!高!”

“??”

“说得太对了(大拇指)。或者你父亲真是太高明了(抱拳),这才是我敬佩的人(强)。才发现我有点自以为是!(羞愧的表情)。中小学阶段,学生处于形象思维的过程,读现实主义流派的小说都有点拔苗助长,就应该看童话、科幻、武侠、历史小说,这样才符合学生的智力发育。我们先给他们灌输概念、理念、思想、情感,理解不了就死记硬背,却不去培养他们的观察、想像、判断、思考等能力,结果导致学生智力发展的错乱。比如阅读,中学时不让他们读武侠科幻小说,结果到了大学,失去了外在的考试约束,学生应该看哲理书、历史书、科学宗教等等书籍时,他们不去看不爱看,返回头来追武侠小说、科幻小说,最好的状况是看看历史小说。阅读水平没有随着受教育的程度提升,反而下降了……你的说法提醒了我。谢谢谢谢!”

岳晓明又发了几个抱拳的动画后再没有动静。陈芷汀可以想见,他是去写东西或者找书提高自己或者修正自己去了。

陈芷汀也想找几本书看看,她记得书柜里有几本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书,岳晓明刚才的醒悟似乎来源于他的某些观点。正想看完手中的这份试卷起来找书,裘江回来,直接进了书房“噼哩叭啦”敲键盘。陈芷汀打消了找书的念头,收拾试卷,洗完澡才进去。

“回来啦。”

“嗯。”

“见到老涂啦。”

“嗯。”

“光健身吗?没有去聊聊?”

“嗯。”

裘江眼睛定定地盯着键盘。陈芷汀有点泄气,随手拿本小说上床等他。

打开就是挣钱做生意,没劲看,顺着钱想到老师们算的小账,扣了几百块钱就大动干戈的数场争论,她却波澜不惊,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裘江这样能干的老公?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觉得裘江好。裘江比自己小两岁,看着却好像比自己小三四岁的样子,外形精干有男人味,对老婆孩子却一向平和温柔,很少对她吼,对她的迂腐死板也一向以忍让为主,就算偶尔嘲笑她,言语锋利些,也是点到即止,没有穷追猛打,为不相关的话题夫妻反目,各不相让。最主要的是专心挣钱,对家庭——陈芷汀满心的浪漫情怀戛然而止,一个她避讳很久的问题出现了——夫妻两个不亲热时裘江去了哪里?以往都是裘江主动,什么时候起他不主动了?她没有把自己送过去亲热一回时,裘江的热情输送去了哪里?……

陈芷汀开始冒冷汗,脊梁骨凉嗖嗖的。

不想了。这个问题以后再问他。不,再审他!

“怎么啦?有事嘛?”

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陈芷汀,裘江愣了一下,似乎受到一点惊扰,他快速眨眨眼,关了电脑,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那个——洗澡睡觉吧。”

陈芷汀表达得有点困难。她的脸微微潮红。

裘江突然一笑,揉揉眼睛站起来。看到他的笑一点不掺假,陈芷汀悄悄松口气,觉得裘江还是她的。趁着裘江去洗澡,赶紧擦些美白润肤露,整整眉毛。拿出徐珊送给她却一直少用的口红香水,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自己收拾一番。又紧急翻找也是徐珊送的性感睡衣,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将就穿上一件白色绣花棉绸裙,半露自己私下引以为傲的胸部,套上一条极少穿的镂空紫色内裤,迈开长腿下了床,到梳妆台镜子前照照,放下头发,像《乱世佳人》1中郝思嘉初遇白瑞德时,向艾希礼表白那样,捏捏两颊,增添些血色。

还不错嘛!柔和的灯光下还是明眸皓齿,肌肤虽不胜雪,浅淡的肤色也很耐看,没有小肚腩,用手拍拍,也没有年轻时的紧实。然后发现手和脚的皮肤粗糙,又找出润肤露来胡乱擦一些。然后发现手和脚的指甲有点变形,然后……裘江进来了。

陈芷汀若无其事地将刚刚拿出来的指甲剪丢回抽屉里。顺眼瞄一下,抽屉里不多的化妆品摆得乱七八糟。由此可见自己邋遢到什么地步。她暗暗警告自己,也要做回小女人。装模作样整理几下抽屉上了床,为自己的矫情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潮热,增添了她自己浑然不知的风情。

裘江一进来就发现情况异常。律师的火眼金睛不是白装的。口里说着,“嗯,好香,老婆今天真漂亮”,心里却在担心是不是蒋纹纹的刺激引起了陈芷汀的警觉。

想想陈芷汀与身边其他女人不一样的纯朴沉静,那些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的花篮果篮,裘江心中有了一点小异样。他眼中的陈芷汀有了别样的内涵。这种东西,像并不特别美丽的女人有一个名星的头衔而显得光芒四射,才智并不突出的男子有庞大的财产做后盾而显得魅力无穷,冷漠庄肃的人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力而显得神秘莫测。这种东西,像纹纹一样的年轻女孩子怎么会有呢?没有情与爱的性,只不过像一场场饕餮大餐,酒池肉林,没有音乐舞蹈,没有亲密的朋友举杯畅饮,没有亲密的爱人醉后同卧,醒来只有空虚失落,陷入厌烦倦怠之中,在一个个的肉体中辗转,直至个体的沉沦或毁灭。

为什么富贵者会空虚倦怠?可能就是没有一个心灵和肉体相通的爱侣,没有一个愿意付出劳动并从中彰显个人价值的载体。一棵高大蓬勃旺盛的树,青红的果子就是与它血脉相通、唇齿相依的爱人,愿意付出汗水的劳动就是陪伴它的风云雨雾。失去了前者,再鲜艳的花朵也难免春去凋零,陷入单调乏味的等待;失去了后者,再旺盛的华冠也难免沾染尘埃悬坠蛛网,陷入虚无颓废。满目鲜艳,却无法细心静赏;处处隐觅着萎靡,却依然是庞然大物,不可撼动。总是感到不够圆满。触目繁华,却越来越冷漠,甚至能够听到无聊时死神的脚步在梦中徘徊……

男女性事在农村并不是隐密的事,荒芜和贫瘠让苟合如田野里的杂草,蓬勃野蛮,令人厌恶,又不得不任其生长,起码可以点缀同样贫困的大地。偷情的甜蜜和通奸的淫荡并驾齐驱,在少年的眼中并不知道区别在哪里,看到自己喜欢的少妇或者少女,内心的紧张恐惧与被捉到痛骂痛打的男女的感觉是一样的。

如果安全而隐秘,如同到别人家蹭到一餐意外的宴席一样。

蹭饭的心理负担可以忽略不计。不把它当作一种炫耀,可以算到读书的功劳上。

陈芷汀的生长过程没有蹭饭的经历,无法产生类似的心理,更无从了解蹭饭人的所做所想。

请客吃饭和蹭吃蹭喝于她而言是两个世界,对于第二个世界她一无所知。

能够蹭到饭吃,于幼年的裘江而言,是出乎预料的、紧张的、幸福的。尴尬、白眼、嫌弃、拘束、真实的热情或假意的殷勤,换来意外的美味和饱足。食物吃到嘴里的味道都被打了折扣,余留下的一点点成为日后的回味和满足。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食物的馈乏让肠胃主宰了他的行动。

这时候的他们都没有想到陈芷汀父亲对两个人的结合提出的质疑:他们不是一类人,日后生活中出现矛盾如何解决?

他的叮嘱或者建议两个热恋中的人都忘了,等到分离的那一刻来临,才发现生活在两个人的身体和精神上已经种下了一棵树。这是一棵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立的大树,没有成长、家庭、经历、教养、地域等等不同打下的属于各自的烙印。

裘江在商场事件划句号之后没有再跟蒋纹纹联系,她也没有打来电话。

如果她真是蓄意在商场外等着陈芷汀,只怕以后还有大麻烦,裘江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事业刚走向正轨,如果演变成内忧外患,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他要郑重记下这件事的始末,自己的分析和推理,让自己不要再入迷局。

另外,让他通体冰凉的是另外一件事。他不想再深入验证,暂做一个掩耳盗铃的人。

蒋纹纹不再解释,不再主动联系他,如同消失于茫茫人海,甚至死于昨日的种种,让他新摆的棋局总好像有一点漏洞。

清晨起来做早餐时办公室来了电话,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找他,执意要见面谈。偷偷拍了照发到他手机里,是一个皮肤略黑深眉狭目娇小玲珑的姑娘。裘江不认识,有事就恰到好处,跟陈芷汀打个招呼回镇上去了。

“我是蒋纹纹的同学加闺蜜,叫我莲子吧。她给我地址来这里找她,到了却打不通她手机。”

裘江心里一松,答应帮她联系蒋纹纹,手机果然关机,拨通出租屋的固定电话,直到第三次蒋纹纹才来接,有气无力地说发烧了,吃了药正休息。

裘江准备公事公办的铁板心变成土块,又遇到天降雨水。放低声音安慰了几句,告诉她有女同学来找。纹纹跟女同学通了一会话,让女同学等她过来。裘江忙完自己的事把莲子同学请到一个中等酒店,边聊边等。

“是不是没有见过这么黑的莲子?所以我是一枚来自遥远的过去的古莲子,你可要爱惜噢!”

莲子同学活泼又俏皮,一口地道的陕西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裘江是甘肃人,家长话与陕西地方土话有点像,听到熟悉的方言好像见到了家乡人。虽然他并不想回到生长过的土地,但血液里的亲切感还是被唤醒了,也拿出久违的方言与莲子聊起来。

莲子一边叭叭只认地说话一边翻看菜单,对所有没有吃过的菜式都报以惊叹:“香辣蟹!霸王鳖鸡!听着就好吃。西冷牛扒——哇,纹纹吃过吗?吃过!好好命噢——

“你们同学在一起不经常开开美食会?”

“穷学生没钱开,有钱人天天美食节不用开。”

“那你俩是属于——”

“半吊子吧。不用写苦逼的人生剧,也没得演豪门的恩怨戏。哎,我们俩呀,有点钱就去吃凉皮肉夹馍羊肉泡馍。”

裘江点好菜,边等边跟莲子聊。莲子像一面镜子,把纹纹身上优雅的品质抹掉了一层金粉。和纹纹吃过N多次高档饭局,纹纹的表现都是从容淡定,见惯不怪。如果莲子是她的镜像,似乎她身上少了最可贵的真诚和率真。裘江突然不知该怎样评价。

纹纹到了。裘江惊讶地发现纹纹脸上嘴角的伤全好了,不仅好了伤疤,精神气质都已经完全复元,跟他离开时苦情无助、柔弱含冤的形象判若两人。纹纹用下巴颏示意裘江看手机。

裘江与莲子聊得热火竟然忘记了手机。纹纹到之前发了个短信,提醒裘江不要讲她被冤挨打的事,有损他的面子,还告诉她自己用化妆品遮蔽了伤处,烧已经退了,请他放心。

裘江已经忘记要担心了。看着前天受伤的部位,遮蔽得非常好,提示后依然看不出,可见现在的化妆品品质很高。

“不是说你下周才到吗?”纹纹脸上出现迟到的笑容,更显出脸色的苍白。

“跟男朋友吵架了,他要跟我一起来,我就提前跑路了。”莲子撇撇嘴,然后审视地看看纹纹与裘江坐到了一边。

“怎么没点我喜欢吃的甜品?”

“等你到了自己点吧,又不着急。”

裘江感觉纹纹要表现两个人的关系给莲子看,心里有点不爽,这种不咸不淡的距离让莲子很快找到了感觉,纹纹不在场的时候她跟裘江讲话更活跃更率真,夹杂着一种早就应该是朋友的亲热劲。陪着两个女生逛了一两个景点,莲子跟裘江越说越近乎。

莲子不装,裘江也不端架子,看到她的活泼有趣就笑,看到她的无知愚蠢更笑,顺带指点一二,嘲讽两句,莲子不仅不生气,还高兴得直撒欢,忘情时来抱着他的胳膊骂小江哥你真坏。身心都有病的蒋纹纹无法与他们一起欢笑,她要保持在自己被虐的频道里,不然就前功尽弃。摆了那么大的局,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能让一个小小的土妞毁于一旦!

蒋纹纹经常游走在脱轨的边缘,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裘江终于在新奇的愉悦中发现状况不对,摸不准纹纹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好,也不想问,推说工作忙,再请她们宵个夜就不奉陪了。

“你们自己逛吧。”裘江给蒋纹纹递瓶绿茶,给莲子递瓶红茶;给纹纹夹条青菜,给莲子加点汤;当自己是两个女生的大哥。

这个定位让莲子非常欢喜,瞅到纹纹不在的场合,凝聚一双小黑眼珠说:

“江哥,你跟那个陈小春真像。我可喜欢他啦。”

莲子的眼睛里好像要流出水来,把裘江吓了一跳。

“看见你就好像看见小春哥一样。真好!真有一点小小的幸福感!”

“你有没有感觉我俩挺聊得来?”

……

纹纹平时挺淡定的一个女孩,这回眼睛里藏了毒,从洗手间回来嗅出空气中出现过一刹那的“暧昧”气味,笑眯眯地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颇有赶莲子走的意思。

闺蜜变得“诡秘”。

裘江觉得纹纹这样做太戏剧化了,私下安慰莲子同学,说纹纹可能心情不好,叫她别计较。莲子顺势抱住他哭诉起来,裘江才发觉自己也与时代青年脱轨了。强自镇定推开莲子轻声安慰好再去找纹纹,纹纹咬定朋友离开的这半个小时在撬她的墙角。裘江设定的一前一后回来的计划眨眼失败,躲在一边不敢出现,感觉吵得差不多了才装作刚打完电话的样子回来。纹纹根本不看他一眼,翻脸无情将莲子赶走。

纹纹第一次跟他吵架,温柔苦情的形象像电影《画皮》里的女鬼,一扯就换了。

“什么莲子!清心去火扮清纯。我呸!她就叫李粉莲!没听过这么俗气的名字。不是跟我找到一点时尚范,还是那个土拉叭叽的李粉红!”

不是李粉莲嘛?怎么又变成李粉红了?裘江第一次跟泼妇对戏,不敢订正,脑子里出现涂亮的形象,可以肯定的是,蒋纹纹不会扑上来又撕又打,不禁深深地同情涂亮。

莲子说纹纹冤枉她没法活了,他只能背着纹纹亲自送。莲子一路上都跟他哭,湿润的黑眉毛显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是做律师的,知道利害关系,必须保证李粉莲安全地从他这里离开,然后,此去经历与我无关。在车站吃饭时李粉莲手机响,看了一眼出去接,裘江担心是纹纹的,悄悄偷听女孩接电话。

“你好烦哪!别再打过来了!我在上班呢!”

“李粉红”娇好的面目突然狰狞起来。挂断电话换回娇媚的模样回来,看裘江一付关切的神情,不屑地说:

“我男朋友。一个穷小子,天天跟我讲真爱。真爱要是能当银行卡,他就是亿万富翁!”

“怎么小江哥,纹纹一定要赶我走嘛?她怎么这样呢?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超级闺蜜!她在学校招三惹四的,打了两次胎,都是我陪的。真的!”

裘江的血又冷一回。

“要不这样吧,小江哥,虽然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不知道,我可喜欢那个陈小春了,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一样,我真想跟你在一起。不过呢,唉,有纹纹呢,她捷足先登我就不跟她抢了——”

先登?这是谁排的顺序?

“她——打胎,是你陪的院吧?”

“那当然,送吃送喝,都是我,其他同学看望一次就再不出现了。小江哥——”

“要住两周吧,你也够辛苦啦。”

“那当然——小江哥,你不能因为纹纹生气就不帮我,我们也是相见恨晚对不对?——你看——你身边有没有那种——”

李粉红也羞涩起来。裘江觉得累。

“事业成功男对吧。”

“对的对的。就是那种男人。有的话给我介绍一个,人差不多就行。”

“有太太也不要紧,我只注重……感觉。跟他有感觉……愿意跟着他干。感情的事都很难说啦。我也不影响他家庭。我男朋友说不定还等着我呢,我还可以去找他。”

裘江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一定用心帮你找,但今天你得走人,要不纹纹跟我翻脸呢……哎哎……你先别坐过来,听我说完。我还没打算跟纹纹分手……你你你先回家,听父母安排,我这边一有消息就电话给你,电话给你,你再来好吧。”

看着“李粉红”上了车,看着车开走,裘江才擦擦汗,长出一口气。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