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迷迷糊糊地一边打开灯,一边打回去。
白炽灯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林杳打了个哈欠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竟然把语音通话错摁成了视频通话。
她顿了顿,正打算挂掉重新打,欢腾的铃声突然停住,云思慎那张辉耀如日月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杳姐,晚上好啊。”他倚在窗边,笑着跟她打招呼。
“……”被美颜暴击的林杳愣了一秒,“啊……晚上好。”
“刚才在睡午觉?”云思慎接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没见林杳应,大概就能想到她是睡下了。
“对,三点多睡的,一不小心就睡晚了。”林杳揉了揉眼睛,忽然,她看着云思慎身后的窗户,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两指忍不住放到屏幕上拼命将那一小块地方放大。
“阿慎!”
林杳又惊又喜地喊他,“香林是不是下雪了?!”
“嗯?”云思慎往窗外撇了眼。
正好看到一片晶莹的雪花缓缓飘下。
他顿了下,而后伸手推开了窗户。
寒风裹挟着片片晶莹的雪花吹来,有一片雪花还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云思慎轻轻拂开那片快要融化的雪花,轻笑了一声,“是,下雪了。”
“为什么我在香林的时候,它不下呢?”林杳长这么大,可都还没真真切切看过一场雪景!
“现在才刚开始下,没什么意思。”云思慎切换了摄像头,让林杳看得更清楚风里绵软的雪,“等你回香林的时候,雪已经积了几层,那个时候才好玩。”
“对!你说的也是。”林杳立刻不觉得遗憾了,反而开始期待起回香林,“等初八之后吧,初八之后我就回去!”
说到这儿,她才想起了正事,“对了,你下午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联系到沈知秋了。”
屏幕内是纷飞的小雪,云思慎的声音也如这场雪一样,透着凉意。
“你想跟她聊一下吗?”
“好啊。”林杳点头。
“那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小程序,你打开之后就能联系她了。”云思慎淡淡道:“至于沈雅音那边,陈继远定的时间是初四,你有时间吗?”
“有吧。”林杳想了下,她又没什么亲戚要走,初四应该很清闲。
“那就先定初四。”云思慎的声音突然停住。
林杳好像听到有人从挺远的地方喊了他一声。
手机镜头稍微偏移了一下,照到了熟悉的建筑和风景。
林杳有些意外,“阿慎,你在医院?”
“对。”云思慎的声音听上去很放松,甚至还有些愉悦,“爷爷今天中午的时候醒了。”
“那真是太好了!”林杳立即就明白喊他的可能是医生,“你现在是不是有事要去办?”
“没什么。”云思慎打了个手势,让对面的人不要过来,然后才对林杳道:“只不过我现在可能确实有点不方便,待会儿我再打回来给你。”
“嗯,好。”
林杳冲着镜头摇了摇手,然后挂断了视频通话。
笃、笃、笃。
什么东西敲着床沿的声音猝然响起。
一根烟从上面被扔了下来。
林杳:“……菡姐?”
好半晌,房间内寂静一片。
林杳抓着海绵宝宝从下铺爬了出来。
趴着床栏往上一看,果不其然,看到林菡屈着左脚坐在上铺。
林杳啊了一声,“菡姐,你也在啊!我刚刚跟朋友打电话,没打扰到你吧?”
“哦。”林菡似笑非笑地瞧她,“什么朋友?男朋友?看雪看得挺开心啊。”
林杳吓得一下子就把海绵宝宝甩到了林菡身上,“你别乱说话!”
受害者林菡:……
始作俑者林杳:……
“理智!菡姐!”林杳立刻三两下爬到了上铺,忙不迭地摁住林菡想把海绵宝宝撕了的手,“理智!它可是我们的好伙伴!”
林菡一点都不想理智:“这是你的好伙伴,可不是我的。”
林杳整个人扑上去,用性命护住了可怜的海绵宝宝,“你要杀它,就先弄死我吧!”
林菡眼角青筋暴起,忍了半晌,终于松开了海绵宝宝,“行了,起来!”
“菡姐你最好了!”林杳立刻不再纠缠,抱着海绵宝宝起身。
“你别那么大动静。”林菡皱着眉往里挪了挪,“现在可不是小时候了。”
“好好好!”林杳也害怕小床会塌,连忙踩着□□往下走。
等平安落地了,第一时间把海绵宝宝放好。
“喂。”
床上,林菡开口喊了她一声。、
林杳:“嗯?”
林菡:“真的只是朋友?”
林杳:“不然呢?”
林菡:“……你那么会骗人,我哪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林杳正穿着衣服,闻言不由得挑起了眉。
“我可是奶奶权威认证的乖孩子,从不骗人。”
林菡嗤笑,“那沈雅音那事怎么说?香林进医院的事又怎么说?”
林杳系扣子的手一顿,“你知道了?”
林菡翻身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一把揪住了林杳的耳朵,“这么大的事也敢瞒,我看你真的是长本事了!”
林杳却瞬间想起了中午在小花园奶奶突然说的话,“你告诉奶奶了?!”
“没有。”林菡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只有我知道。”
“那你可得帮我瞒好了。”林杳反手搂住林菡的胳膊,“那司机已经判无期徒刑了,至于沈雅音——她我也很快就会解决掉。”
林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怎么不找我帮忙?”
“你最近不也在忙吗?”林杳诚心实意地道:“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来烦你。”
“你不来烦我,那才是蠢!”林菡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抿了抿嘴,郁闷地弹了下林杳的脑门。
“你还好意思说我。”林杳无缘无故被弹了一指,相当不满,“之前你酒吧出事了,不也没告诉我!”
“告诉你?”林菡放开她,转身去穿马面裙,“你能帮我打架还是怎么的?”
“那你被抓进去的时候,谁捞你出来的?”林杳冷哼,“小没良心!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打架解决问题,你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吗?”
林菡冲她冷笑,“你这么牛,不还是被沈雅音逼出了风川?”
“我那是缓兵之计!”林杳大大声辩驳,“缓兵之计!”
一个“计”字刚落地,手机又响了。
是林远的电话。
“杳姐,年夜饭要开始了,你们在哪儿啊?”
“在宿舍楼呢,我跟菡姐这就下来。”林杳伸手扯了扯林菡的马尾,用眼神示意她快点。
林菡横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可手上的动作还是加快了。
三分钟后,林杳把门关上,跟林菡一起下楼梯。
刚出门,就碰到了林巧和林禾。
“菡菡姐!杳杳姐!”林巧今年才刚上小学三年级,扎着两个小马尾,蹦蹦跳跳地扑过来,攥住了林杳的袖子。
林禾则已经上初中了,较为腼腆些。
“菡姐,杳姐。”
“你们怎么也在房间里?”林杳摸了摸林巧的小辫子,笑道:“不跟林具他们出去玩儿吗?”
“你之前给我的那套文学集刚好看到了最后一本,”林如浅浅一笑,“我待在房间里想把它看完,巧巧就来陪我。”
“就全是文言文,比砖头还要厚的那一套?”林菡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老看这些书,当心看成呆子。”
林杳:“……你这么说是想跟我吵架了是吧?看这些可比你的那些什么鬼代码有趣多了!”
“一个编程入门你都看不懂,只能证明你的逻辑思维太差。”
“一本《诗经》你都看不下去,只能证明你的文化素养没救了!”
“所以您文化素养这么好,怎么毕业没成为大文学家,跑去当画手了?”
“所以您逻辑思维这么好,怎么毕业没成为大数学家,跑去当调酒师了?”
林菡:“呵呵。”
林杳:“呵呵。”
林禾:……啊,又来了吗?
林巧看着有趣,还从兜里掏出颗巧克力拆开,边吃边看。
林菡:“你们学文的都这么不可理喻?”
林杳:“承让承让,您学理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了行了!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了。”
张姨站在门口纳闷了,“怎么这都大学毕业了,还为这事儿吵呢!”
林杳和林菡同时呵了一声,谁也不再看谁。
不过好歹没有再吵了。
林巧和林禾落后了几步,现在才走到门边。
林禾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寻求赞同:“其实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对吧?”
“对。”张姨想着也是,“当初高中分科的时候闹的那才叫厉害。现在也就吵两句,确实算不上什么。”
其实张姨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就能因为学文还是学理这件事就能吵得差点绝交。
现在虽然好了,但偶尔还是得为这事儿呛两句。
福利院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林杳还是坐到了中午吃饭时坐的位子上,右边是奶奶,左边是林菡。
晚上的饭桌格外热闹。
孙叔和杨爷爷张罗着要倒酒,林具几个小屁孩也偷摸摸地推了杯子过去,院长奶奶只有今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胖帮着开汽水,林远正开着电视,调到了CCTV频道,打算边吃边等春晚。
饭菜热气腾腾,耳边欢声笑语。
林杳突然笑了。
“喂。”
她用手肘撞了撞林菡。
“林三岁,消气了没?”
林菡虚虚握着杯子,没说话。
“没意思了啊。”林杳拿起可乐,“除夕夜呢!”
林菡支着下巴,还是没看她,只是拎起杯子,轻轻跟林杳碰了一下。
“嗯,看在除夕的分上。”
林杳又笑了。
一顿饭就吃了两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都差不多十点了。
饭后,林远四兄弟收拾饭桌,林杳和林菡带着小孩们刷洗碟子收拾厨房。
因为人多,活儿没多久就干完了。
院长奶奶开始挨个发红包。
院长奶奶是书香门第出身,给的压岁红包也相当秀致,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布包,上面绣着福字和吉祥如意的字样花纹,底部垂着小铃铛。
发完红包,她也不再把人拘在屋子里了。
林具立刻张罗着要去放烟花。
林岁实在看不下电视上的小品,也凑了过来,“我也一起!”
林杳捏了串葡萄,走过去轻轻撞了下林菡的右肩,“烟花弄得怎么样?”
林菡随手从她手里抢了两粒葡萄,“嗯,应该还行。”
林杳于是满怀期待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出了门。
街尾往上有一个小坡,上了小坡之后便是一座古朴的学宫。每一年,向阳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是在学宫前的那一片小广场放的烟花。
这里居高临下,还能俯视整片街道以及更远的菜地稻田。
林岁和林兑一起把烟花给搬了过来。
林乐、林栋和林崖负责摆放布置,这一步的工序严谨又繁琐,必须得最细心的人来完成,林具虽然跃跃欲试,但还是无情地被拒绝了,只能跟在背后搬烟花。
林巧舔着棒棒糖在一边认真地看着,时不时扭头跟林禾小小声说着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林具开始大声吆喝点火了,林杳突然想起什么,拿起了手机点开相机。
啾——!
一串火花猛地窜上高空,然后噼里啪啦地绽开,五颜六色的闪星组成了一朵又一朵闪耀的牡丹花。
地面上半人高的炮筒不断往外喷射火舌,300米的高空上,牡丹花、芍药花、山茶花、迎春花、桃花、荷花等的图案轮番绽放,天空转瞬间就成了百花齐放的花圃,明艳的焰火照亮了整片天幕。
福利院内,院长奶奶和张姨她们的目光终于舍得从电视上剥离,转而去看窗外璀璨艳丽的烟花秀。
是的,烟花秀。
百花谢后,就是赤红色、金红色团在一起的球形烟花,它们在高空旋转着展开,星星点点的星光炸开,恍若落了一场如梦如幻的流星雨。
两边低中间高的呈阶梯型爬升的烟花紧跟其后,条形柱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在半空中无声地演奏着《欢乐颂》。
间或会有粉色的心形烟花绽放在其左右。
还有灯笼状的、气球状的、五角星状的……
林杳低头,把视频全部发到了群里。
不稍片刻,陈继远就冒了出来。
大海全是水:嚯!这烟花有点猛!
下面跟了几个表情包,林杳正打算往下划拉,微信页面突然一变,弹出了云思慎的视频通话邀请。
“菡姐,我接个电话。”戳了戳林菡,林杳笑着交代了一声,然后往里面走了走,走到了学宫的屋檐下。
“在哪儿放的烟花?”
刚点了接通,云思慎懒洋洋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家那边的小山坡上呢。”林杳感念云思慎之前的赏雪之恩,也学着他切换了摄像头,“放心,安全着——好看吧?”
云思慎弯唇,说了一句什么,但被突然密集的烟花爆炸声掩盖得并不是很真切。
林杳不得不提高了声量,“啊?什么?”
“我说,烟花很好看。”云思慎那边的背景似乎还是在医院,“那个一直在起伏的阶梯,是《欢乐颂》?”
林杳有点意外,余光瞥见《欢乐颂》已经快要演奏完了,不由得笑道:“那你猜猜,下一首又会是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手机的镜头,争取把整片天空都囊括进去。
很快,起伏的阶梯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起伏的波浪线条。
云思慎看了半晌,终于蹙起了眉头:“……是什么?”
“这个呀~”林杳背靠着红墙,仰头看着天上翻涌的波浪线条,声音轻快愉悦,“这个是——”
屏幕内是漫天的烟火,屏幕外是寂静冷清的医院走廊,林杳清亮的声音跟着烟花声一起,在耳边无限放大。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她轻哼道。
“慎爷,你太笨了,这是《好运来》。”
“唱给你听,祝你新的一年好运连连呀。”
——你怎么这么笨,这是《好运来》!
——嘘!好好听,好运气很快就会来了!
云思慎眸色渐深。
他仰起头,整张脸离开了镜头的范围,眼神中有克制的疯狂在闪烁。
砰!
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就跟不要钱似的,而且神奇的是放了这么久,竟然只产生了少许的白烟。
正哼着歌的林杳突然一顿。
下一秒,她就惊喜不已地举高了手机,“今年的新烟花,快看!”
云思慎闭了闭眼,神色恢复如常,然后才低头看去。
便见一龙一凤乘风而起,围绕着“2060”四个立体的数字翱翔共舞,华丽的羽翼和金光闪闪的鳞片炫彩夺目,五彩斑斓如雨丝般的星火不断绽放、落下,绽放、落下,织就出梦幻的画面。
“到时间了到时间了!!”
林兑急急忙忙地大喊。
“杳姐!”林乐冲林杳招手,“快来!”
“来了!”林杳应了一声,一边往那边走,一边跟云思慎解释道:“要倒计时了。”
林具举着自制的火把去点火,火一着立刻就往回跑。
“快快快,开始了!”
砰!
天空上炸出一个大大的“十”字。
底下,福利院的所有人开始跟着大喊:“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砰!
天空上,烟花噼里啪啦地盛开无数闪耀的星光,还有“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新年快乐!!!”
所有人都在喊。
林菡揽住林杳的肩,回头看她,“新年快乐,杳杳。”
耳机里,云思慎也在轻声祝贺,“新年快乐,杳姐。”
还有系统。
【新年快乐,林杳。】
林杳回头,眼底盛满星光。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菡姐。
新年快乐,阿慎。
新年快乐,系统。
愿世间再多愁苦折磨,皆在今夜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