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是个天才。”车内，陈继远向林杳简单地介绍道：“他21岁就拿到了M州大学的化学博士学位，也是M州史上最年轻的S级研究员，当年M州的很多军|工项目都有他的参与。”
云龙不由得想起云思慎的话，“那他一个研究型人才，怎么到了最后反而干起了实验室负责人？”
“七年前的一场实验事故导致他右手残废，无奈之下他只能转职做负责人。”陈继远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先后为HOOT财团、HE集团和博朗顿家族效力过。因为曾是S级研究员，所以史蒂夫在科研上的敏锐度以及科研圈里的人脉，在一众负责人中可谓是一骑绝尘，无人能及。但同时，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几乎没有一个实验室能留得住他超过两年，或者说能忍耐得了他超过两年。”
林杳这下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人的脾气究竟有多怪了，“怎么个古怪法？”
“首先第一个，非A-1级以上的实验室他不要。”陈继远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起来：“然后还有不能强制他的上班时间、不要固定工资只要持股、不能越过他随意插手实验室事务等等。”
最后，陈继远总结道：“臭毛病贼多，跟请了个祖宗回来一样。”
“听起来是挺折腾。”林杳轻笑，“但比起他的能力，这些毛病应该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确实。”云思慎抬手，把亮着的平板递过来，“之前那些财团之所以没能留住史蒂夫，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点就是理念不合。”
林杳接过平板，看到了上面显示有史蒂夫这些年经手的研究项目。
云思慎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搭一条银色镶钻的不规则蓝宝石吊坠，黑色的风衣背后颜色繁杂，似打翻的颜料盘，张扬肆意。
前两日的太阳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银边的半框眼镜。
“商人逐利，他们更喜欢周期性短回报率高的项目，但史蒂夫偏偏不喜欢那种带有功利性、只有短期意义的研究项目。”他推了下眼镜，漫不经心地笑道：“他这种真心想搞研究的人，在M州的资本商业圈里，其实并不被看好。在我们找上他之前，他已经连续三年没有过正经工作了。”
这也难怪他会答应入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实验室了。
林杳点头，半点不客气地道：“那看来我会是他遇到的最合心意的老板了。”
那些资本家不喜欢周期性短回报率低的项目，是因为心疼投入成本太高，也害怕到死或许都没能见到研究成果——资本家投资科研项目可不是做慈善或者为人类谋福利。
但林杳不一样啊！
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花都花不完啊！
车子此时正好在穿越隧洞，视野内的光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
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中，林杳的双眼亮得像两颗星子。
呼——呼——！
车子高速穿过了隧道，光亮瞬间冲散了黑暗，寒风呼啸着灌入车内。
云思慎微微侧了下身子，抬手越过林杳，替她关上了车窗。
林杳怔怔地眨了下眼睛。
嗅到了一抹淡淡的带着点苦涩的木质香味。
猎猎的风声骤停。
云思慎收手，坐了回去。
“没错。”他赞同地点头，“史蒂夫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噗——”陈继远捂得严实的嘴终于还是漏了一条缝，憋笑憋得辛苦，“对对对，没错！”
云思慎撇了眼他。
陈继远立即再加了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平平无奇的黑色小车很快驶入立交桥，汇入了热闹的车流中。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前。
“喏。”陈继远给他们打开车门，“史蒂夫约的地点到了。”
林杳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花团锦簇的招牌——Hope。
花店不大，约摸五六十平，以偏冷的蓝白为主色调，从花的摆放到门边挂着的风铃，全部是简约线条的设计，很有艺术感。
弯曲的工作台后，一个男人正坐在一张形状不规则的白色高凳上，目光专注地插花。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金发和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神色柔和地摆弄着桌面上的各色花卉，仿若传说中头顶圣光的天使。
林杳：“……”
林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史蒂夫？！”
不是被惊艳到了，而是被吓到了。
“对。”陈继远早有预料，几乎是不等林杳开口就答道：“别问，问就是他不是人！”
你敢信？！
陈继远嫉妒得咬牙切齿。
一个32岁的老男人，长了一张18岁的脸？！
“史蒂夫！”陈继远长叹了口气，然后提起精神来喊道：“我们来了！”
工作台后的男人置若罔闻。
陈继远瘫了下手，“得，得等他把这花弄完了。”
林杳眯了下眼，忽然道：“给我也拿个花瓶来。”
陈继远：“啊？拿花瓶干什么？”
云思慎直接道：“云龙。”
云龙应了一声，很快就某个架子上找到了一个玻璃花瓶。
花瓶的弧度弯曲得有些怪异，大概有成年人半只手臂高。
林杳挺满意，开开心心地抱着花瓶就来到了工作台前。
她拨了下堆满了各色花卉的桌面，空出了一小块地方把花瓶放上去。
云思慎跟上来，没骨头似的靠在桌边，随手抽了枝粉色的玫瑰出来，玩世不恭地笑道：“这个好看。”
“那就放进去。”林杳毫不犹豫地就接过玫瑰，用剪子把枝干剪短后放进了花瓶里。
陈继远这下明白了，“林小杳，你也会插花？”
林杳挑拣着桌面上的花卉，清浅一笑，“学过一点。”
说话间，云思慎又递过来了一朵百合，“这朵。”
林杳接过，也将它放了进去。
云思慎又折来几支车矢菊，“这个颜色挺好。”
林杳从善如流地接过，“是挺好。”
陈继远也点头乐呵，“慎爷，你还会挑花啊？”
云思慎笑了一声，没回他，继续在桌面上挑拣。
陈继远颇感欣慰，“想不到慎爷您也有这么修身养——”
云思慎转身，从别的架子上搬了个仙人掌过来。
林杳：“……啊……”
陈继远：“啊这……”
云龙：“这……这仙人掌长得还挺精神哈，哈哈！”
“虽然但是——”陈继远虚弱地开口：“仙人掌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云思慎无辜地看着林杳，“过分吗？”
“……好吧。”林杳败下阵来，有点苦恼地挠了挠下巴，开始思考，“仙人掌啊……这个有点难搭进去啊……”
你更过分！你竟然还真想把这玩意儿放进去？！
陈继远简直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着林杳还真的用剪子修剪了一番后，把这棵仙人掌放了进去！
于是云思慎开始变本加厉。
金灿灿的向日葵，白色的洋桔梗，淡紫色的绣球花……什么花只要看上眼了就往这儿拿，兴致勃勃的就差把整间花店的花都塞进一个花瓶里！
而林杳竟然也都来者不拒。
陈继远看着看着，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1]”
而一旁，岁月静好的史蒂夫先生，拿着剪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几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在云思慎把魔爪伸向郁金香的时候，他再忍不了了，猛地把剪子拍到了工作台上，“够了！”
云思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把郁金香递过去。
林杳也不作声，抬手把郁金香接过。
“我说够了！”史蒂夫主动求饶，“我现在就跟你们谈，别再糟蹋我的——”
他痛苦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顿住了。
阳光透过头顶透明的玻璃天花板落下，折射出斑驳而美丽的光影。
美人与花就浸在这场光影里，像一场电影画面。
造型奇特的玻璃花瓶里，满满当当地放着不下十种颜色、姿态各异的花草，可是却诡异地达成了一种和谐，盛放出一种张扬鲜丽的美。
云思慎眯了下眼，手指轻轻在柔软的花瓣上拂过，轻笑道：“史蒂夫，这瓶花多少钱？”
“不卖！”史蒂夫下意识就拒绝，目光炽热地看着这瓶花，起身就想要把它拿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可刚有动作，一只手就摁住他，把他牢牢压制在高凳上。
云思慎哥俩好一样，搭住了史蒂夫的肩膀，“你不卖花，你还开什么花店？”
云思慎的F语发音优雅且标准，听起来显然是一种享受。
可史蒂夫却不这么觉得，“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满身铜臭味？！”
他嫌弃地甩开云思慎的手。
“既然是艺术品，自然要有它的价值。”云思慎整了下衣袖上的褶皱，微笑道：“更何况，卖不卖，给不给，是你能决定的吗？”
史蒂夫一噎。
“史蒂夫先生。”林杳适时出声，强行拉回正题，“既然您愿意谈了，那么我也正式的介绍一下自己。”
她微微一笑，腔调和咬字是另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
“我是霍灵顿实验室的老板，林杳。”
史蒂夫神色一震，顿时顾不上花了，“诺亚方舟[2]呢？！”
云龙闻言，自动上前一步，把锦盒呈上。
林杳眸色微动，从锦盒中拿出《诺亚方舟》，缓缓把它展开。
凯瑟琳的《诺亚方舟》只在获奖的时候展出过一次，此后流传于世的就只有几张照片。
史蒂夫本来还是将信将疑，但在看到画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这真的就是《诺亚方舟》！
“别抖！别抖！”史蒂夫吓得心脏骤停，“你们怎么能把这么珍贵的油画卷起来放呢？！就不怕颜料干裂吗？！”
林杳老神在在，“暂时还不会，毕竟没卷得松。”
史蒂夫近乎虔诚地注视着这幅《诺亚方舟》，“太美了……太美了……”
他神情激动地冲过来，“合同呢？立刻！我现在就签合同！”
“先等一下，史蒂夫先生。”林杳拦住史蒂夫，抱歉一笑，“这幅画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
所以呢，这画只是拿来给你看一眼的，可不能让你带走！
所以，看、一、看、就好了！
林杳坚定地用眼神告诉史蒂夫。
史蒂夫泫然欲泣，“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
“我明白你对艺术的热爱。”林杳对着这么一双水光盈盈的蓝眼睛，只能委婉地劝解道：“但这幅画对我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缓了口气，排除掉蓝眼睛的干扰，“我诚意邀请您担任霍灵顿实验室的负责人，在薪资待遇方面，除了这幅画，您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谈。”
史蒂夫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林杳松了口气。
工作台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史蒂夫把他们请到了一旁的沙发里。
“林小姐。”谈去工作时，史蒂夫终于有了一个32岁成熟男子的气势，面容肃穆，神色冷淡，“据我所知，霍灵顿实验室只有A-3级，你完全可以随便请一个职业负责人，性价比远高于我。”
“是这样没错。”林杳抿了口花茶，轻声笑道：“但我这人比较懒，最爱做甩手掌柜，普通的负责人可能应付不了我。”
“那这样，你给我说说你对霍灵顿实验室发展前景的要求吧。”诺亚方舟和那瓶花带来的好感让史蒂夫的态度堪称温和，“我总得知道，你养一个实验室要用来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林杳直言，“你们做研究，我掏钱，就这么简单。”
“林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史蒂夫皱眉，“这不是养宠物，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你似乎毫无目标。”
“所以我需要你，史蒂夫先生。”林杳认真地看着史蒂夫。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儿，“在你之前，有不少人都这么对我说过。”
“所以，或许你可以再试试看。”林杳语气淡然，不紧不慢地道：“我可以保证实验室不会缺钱，也不在意项目会不会有回报。”
“我有太多钱了。”
“所以，你就当我实在没地方花钱了吧。”
被凡尔赛一脸的史蒂夫：“……你……是这么多年以来，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个老板。”
“所以呢？奇怪的老板不正好也是你需要的吗？”林杳再接再厉，“奇怪的负责人。”
“哈哈哈哈！”史蒂夫大笑着，连连点头，“没错，你说得没错！”
“难么，合作愉快？”林杳伸出手。
“合作愉快！”史蒂夫爽快地握住了林杳伸出来的手，“林小姐——哦不，该叫你老板了。”
【温馨提示：距离任务结束还有25分钟。】
林杳挑眉，主动先松了手，然后把合同推过来。
史蒂夫利落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杳满意地点头，然后问道：“你银行卡账户是多少？”
史蒂夫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杳挑眉：“这是老板的命令！”
“好吧。”史蒂芬认为这位小老板确实有个性。
五分钟后。
史蒂夫看着手机的短信通知：“……”
史蒂夫瞬间惊恐地抬头：“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转了三千万？！”
“实验室项目运转资金，我知道有点少啦，但这才第一天嘛。”林杳心情愉悦地把合同收起来，笑弯了眼，“我们加个微信好友，然后我把你拉到实验室的群里吧！”
史蒂夫冷静了，“哦，那三千万确实是不够的。”
“反正我以后时不时就会给你转钱。”林杳提前跟史蒂夫打好预防针，“没有特殊说明那就都是实验室的启动资金。”
史蒂夫：“……好的。”
林杳继续道：“然后平时有什么项目需要申请大额资金的话，你也可以提前做个报告和预算表给我，这个我会尽量当天打钱的。”
史蒂夫：“……好的。”
林杳最后交代道：“我虽然不太管实验室的事，但是我希望——”
她的语气从所未有地严肃。
“实验室就是做实验的地方，不要玷污它，你能明白吗？”
史蒂夫神色一正，缓缓点了下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