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是

莫长空刚挑衅完就后悔了。

度厄圣母的宴席里宾客众多,无剑峰的弟子打架斗殴,把事情闹大,会让师尊难堪。

既然师尊都送他宝贝了,他也给师尊留些面子,克制脾气,不和垃圾计较,免得做错事,师尊又要道歉……

莫长空玩着手心里的龙晶灵果,看着酒意上头,迷迷糊糊,表情有点呆的师尊,心情莫名地好,舍不得一口吃下去。

玄元道人又过来敬了杯酒。

师尊和他多年酒友,高兴地一饮而尽,然后身子有点摇晃,脸也更红了,面对酒友的关心,他倔强道:“长空放心,我还没醉!”

玄元道人点头:“对,没醉!”

莫长空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忍俊不禁,然后小声数数:“一、二、三、四……”

他数到五十的时候。

云真仙君一头栽倒在酒桌上,睡着了。

师尊的酒量不好,酒品还是很好的。

盛宴上喝醉的宾客不少,度厄圣母为大家准备了很多休息的小院子。

莫长空单手把自家师尊拎起来,熟练地扛在肩上,不管旁人的嘀嘀咕咕,大步流星地跟接引侍女去了。

他随便挑了个院子,把师尊丢上床,解下佩剑,脱了外袍,盖好被子。师尊似醒非醒,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长空,想喝水……”

院子里的壶里是醒酒用的灵茶。

师尊酒后不爱喝茶,喜欢喝温水,虽然不给他也没事,但师尊喝醉后的迷糊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声……

莫长空总会心痒痒,想狠狠欺负。

他趁这种机会,干过很多次坏事了,比如偷偷拧耳朵,挠脚板心,说坏话……还在脸上乱画乌龟。

画乌龟那次被师尊发现了,气得要命,要把孽徒抓回来教训,两人绕无剑峰跑了三圈,从山顶打到山脚,特别好笑,就是有点不过瘾。

莫长空低下头,靠近师尊的脸,红红的,看着很诱人,他偷偷捏了把鼻尖,温凉的手碰到滚烫的肌肤,有点冰,不太舒服,师尊发出了被欺负的呜咽声,像委屈的小兽般藏进了被子里。

太好玩了……

他玩够了师尊,决定去弄点水。

宴席将近尾声,事情繁多,侍女们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忙忙碌碌,几乎脚不离地。

莫长空讨厌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好在别人院子里生火烧水,他就自己去找厨房要了。

仙门厨房有点远,在另一座山峰。

莫长空折腾了一会才找到,他提着水壶回来的路上,抄近路,经过片金叶凤凰林,结果在小溪边遇到了碧海楼的傻子。

五个少年,修为不一,有金丹期,也有练气期,似乎都是南风仙君的亲传弟子,拿着各种法器和武器,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想找茬。

莫长空忍不住笑了。

打架这种事,正派弟子要讲究师出有名。少年们绞尽脑汁编罪名:

“你这家伙,席间无礼!太嚣张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碧海楼?!”

“邪魔也配修道?!”

“我们都打听过了,你品行不端,恶行累累!欺男霸女!但凡是个漂亮仙子都不放过!”

“啥?你们等等,”莫长空饶有趣味地听了半天,感觉不太对劲了,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女孩子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无剑峰有规定,禁止欺负女人,师尊知道会生气的。

“青羽仙子,琅环仙子都是这样说的。”年纪最小的弟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想骂丑八怪又找不到词,最后恨恨道,“仗着有几分容貌,玩弄女人感情。”

莫长空陷入迷惘,他活到现在,唯一认识的女人就是无剑峰山脚的酒肆老板娘,五十多岁,脾气暴躁,她家做的炒豆子很好吃,师尊经常打发他去买来下酒。

偶尔有仙子和他说话,尽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不肯打架,他嫌没意思,懒得搭理,也不记别人的名字。

青羽仙子,琅环仙子是谁啊?

莫长空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碧海楼的少年见他紧锁眉头,一直沉默的样子,以为认怂了,高兴地对视了一眼,叫嚣道:“就凭你这样的恶棍,也配用龙晶灵果?”

他们拉开阵型,决心要给对方颜色看。

莫长空看见挑衅,有些手痒,但打架需要时间,他还提着个茶壶,怕折腾久了,温水变凉水,师尊不肯喝了。

这次盛宴里不惹事……

莫长空扫了眼这几个拦路的傻子,记下容貌,以后算账。然后在怀里掏出了龙晶灵果,放在掌心抛了抛,冷笑着问:“你们要这个?”

龙晶灵果是红色的,外表平凡,但中间有隐隐流动的金色液体,在阳光下晶莹透彻。

少年们的眼睛都直了。

莫长空把灵果在手中一抛一接,待所有人看清后,掌心的芥子空间悄悄打开,转瞬间便和甜朱果调换了位置。

甜朱果也是红色的,外表有几分相似,不怎么值钱,是师尊丢在里面的小零食。

他这套偷梁换柱的戏法熟练得很,师尊有时也会上当。

莫长空迅速抬起手,把甜朱果远远抛进湍急的溪流里,然后张开空无一物的掌心,嘲笑道:“想要就自己去捡。”

甜朱果被水流冲走,眼看就要落入瀑布。

少年们顾不上和他打架,赶紧冲进溪流里抢宝物。

“嗤,真蠢。”莫长空看了场猴戏,心情大好,他拎着茶壶,悠哉悠哉地回去照顾师尊了。

碧海楼的傻子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得好好想清楚那两个仙子是谁,仙界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前阵子在背后说他挖人心,吃人肉就算了,编他抓小孩,练邪术也算了,玩弄女人感情?这是什么破事?

太丢人了!

不能让师尊知道!

……

盛宴里的小插曲,不值一提。

云真仙君酒醒后,照了照镜子,确认徒弟没有恶作剧,也没有闯祸,夸了几句,两人一起飞回了无剑峰。

三天后,南风仙君黑着脸,带着北海的高手和弟子们打上无剑峰了,叫嚣着让云真仙君把犯错的孽徒交出来,狠狠惩罚,以儆效尤!

他的嗓门很大,响遍山峰。

师尊听见,有点懵。

莫长空也有点小心虚。

他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总算想起半年前,有个穿白色裙子,浑身香喷喷的小仙子,偷偷跑来找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话……

那仙子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拽文弄字,鬼知道她在说什么,听得烦死了。

他回了句:“滚!”

仙子似乎吓坏了,哭着跑了。

这事捅出来,不算他欺负女孩子?

莫长空一边琢磨一边跟着师尊,急急忙忙去了正殿。

无剑峰的正殿就是挂了个牌子,和普通屋子没区别,黑瓦白墙,青石地砖,放了几张案几和蒲团,挺简陋的,门口是个小广场,同样铺着青石,满地都是金黄落叶,厚厚的一层,也没人扫。

仆役是抓回来劳动赎罪的妖魔邪祟。

前些日子,最后一只兔妖刑满释放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替补……

登门问罪的都站在门口,气势汹汹。

莫长空是不可能伺候人的。

云真仙君看出他有点奇怪的心虚,心里没底,赶紧亲自招呼,热情地打圆场:“院子乱,有什么事进屋说,尝尝我自酿的美酒。”

“别忙了,”南风仙君的脸都快成锅底了,他鼻子对着莫长空,重重地哼了声,“先问问你的好徒弟。”

“长空又闯祸了?”云真仙君陪笑问,“他打你的弟子了?吃了你家灵果灵兽……该不会是弄坏了什么贵重物品?”

一般来告状的都是这三种事,再加上不敬尊长,羞辱仙门……最严重的一次是把赤虹堡的老祖宗气得吐血,卧床不起,差点死了,赤虹堡堡主勃然大怒,带人来围山……

云真仙君很有经验了:“我赔你。”

“好,”南风仙君怒极反笑,“度厄圣母的宴席里,他杀了我关门弟子,你便赔我一个弟子。”

莫长空闻言,愣住了,他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

云真仙君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此话怎讲?”

“你挑弟子眼光不好,你家的垃圾我也不想要,”南风仙君鄙夷地看了眼莫长空,嘲弄道,“让他给我弟子赔命便是!”

莫长空勃然大怒,想骂粗话。

“你家关门弟子,是席间替你斟酒那位?”云真仙君伸手拦下了他,微笑问道,“刚刚入门,还在炼气期?”

南风仙君悲愤道:“他才十二岁!性格乖巧,天资聪颖,出类拔萃!这恶棍怎么下得了手?!”

“仙君节哀,”云真仙君想了想,坚决道,“我能理解你失去徒弟的痛苦,但此事不是长空做的!与无剑峰无关!”

南风仙君冷笑道:“别急着推脱,我来找你,自有人证!”

人群里走出几个少年。

莫长空冷眼看去,正是当日在凤凰林里见过的。

少年们愤怒地指控莫长空持强凌弱,仗势欺人,辱骂师门,他们为了维护师门声誉,奋起反击,结果小师弟不幸遇害,手里还拿着莫长空的衣服碎片,作为证据呈上。

凤凰林里有不少荆棘刺。

莫长空走得急,被挂坏了一片衣角,但是家常旧衣,小小的口子,不值得放在心上。

天晓得这些王八蛋,是怎么翻遍林子捡出来的?

云真仙君看了眼染血的布条,冷道:“长空没有杀人,仙君请回。”

南风仙君道:“我还有证人。”

他在度厄山庄调查过了,证人还挺不少。

度厄山庄的厨娘,说看见莫长空取完水,走进了凤凰林,仙霞门的几个小仙子,七嘴八舌地说看见莫长空和碧海楼的弟子在争执,闹得很凶,更有闇云岛的修士,信誉旦旦地说他亲眼看见莫长空拔剑刺死了小弟子。

莫长空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是这几个不要脸的兔崽子,觊觎我手里的龙晶灵果!”

他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便有了动机。

碧海楼的弟子们跪下道歉,说是席间被挑衅,想收拾一下他,却害师弟惨死。

参加宴席的人证明了这点。

南风仙君不依不饶,都是名门正派,切磋打架,争执闹事,自有长辈做主,哪有在度厄山庄杀人的道理?这也是狠狠打了度厄圣母的脸。

莫长空没规矩是出了名的。

众人七嘴八舌,狠狠翻起了旧账,排山倒海的罪名堆了过来,逼着云真仙君清理门户。

有些罪名是真的,有些罪名是以讹传讹。

三人成虎,真真假假,无法分辨。

他早已习惯,懒得辩解。

既然天下都说他是坏种,他便做尽天下坏事!

“既然你们敢说,我就敢认,”莫长空不再按捺脾气,他的双眼变得赤红,阴冷地笑道,“杀了个小的,算不得什么东西,我还想杀他老子!”

南风仙君见他不思悔改,口出狂言,祭出了冽光锏。

莫长空毫不畏惧,化出本命黑剑。

忽然,云真仙君拔出了腰间破旧的长剑,掷向空中,无剑峰一直是剑修之地,长年累月,湖泊、山林……积攒有万把废剑,如今,万剑齐鸣,彼此呼应,交织成网,化作护山剑阵。

剑阵笼罩无剑峰,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战局。然后,云真仙君随手又捡了把破剑,轻轻抚过,眼里的温柔和善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战意。

天下第一的剑修,终于拔剑,露出锋芒。

南风仙君大惊,喝问:“陆云真,你要罔顾正道,与天下为敌,护着这孽徒?”

云真仙君不讲道义,将他们困在阵中,若要破阵,必须在万剑丛中,杀死操控剑阵的主人。

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有人都在恐怖的剑意面前犹豫,为了一个刚入门的徒弟,和世上最顶尖的剑仙为敌,生死相搏,值得吗?

“剑修之道,问心无悔,宁死不辱,”云真仙君带着愠怒,一字一句地告诉所有人,“我徒为剑灵化体,天生剑心,性情桀骜,亦有傲骨。他纵使犯错,也是堂堂正正,敢作敢当,绝不行鬼蜮伎俩,做卑劣小人!”

“我徒之剑,志骄意满,从不斩无能弱者。区区炼气期的小修士,也配死在他的剑下?!”

“这事不是长空做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难道我徒儿就会撒谎不成?你想仗势欺人,堵住天下人之口吗?!”南风仙君不服,强行骂道,“我有人证物证,你的证据呢?!”

“说得对,此案若不彻底查清,我徒的名誉难以澄清,无剑峰亦难自容,”云真仙君毫不犹豫道,“我愿请金灵娘娘,开窥天镜,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满场震惊。

金灵娘娘是万年龟仙,以卦入道,窥天镜是她的本命法器,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但透露命运,是偷窥天机,会折损自身修行。

所以,她轻易不开口说话,但凡说话,都有天地作证,无人可以质疑。

请金灵娘娘动窥天镜,是千难万难的事情,纵使得到许可,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大仙门伤筋动骨,对无剑峰这种清贫的小门派,更是压上所有的家底,甚至要花很多年时间慢慢偿还。

为了一个徒弟,值得吗?

碧海楼的弟子们听见请金灵娘娘,强硬的气势终于弱了几分,胆小的更是双腿颤颤,有些畏缩。

南风仙君隐隐察觉不对,有退却之意。

北海的坤鹏仙君想做和事人,劝道:“大家各退半步,不必惊动金灵……”

云真仙君拒绝:“剑已出鞘,无剑峰半步不退。”

“那种恶贯满盈的孽障,也值得你护着?”南风仙君咬牙道,“若真是他杀的呢?”

“云真教徒不严,当付首责,现以天地立誓,神灵为证,若此事是我徒所为,必上诛神台,自请八十一道断龙鞭,”云真仙君的气势半分不退,“你徒若是犯错,可敢立誓?”

八十一道断龙鞭是神雷,抽下来能要了修士的大半条命。

南风仙君退了半步:“剑修都是疯子,徒弟疯……你也疯……”

云真仙君步步紧逼:“你可敢立誓?!”

南风仙君怒道:“荒唐!徒弟犯错,你何至于此……”

云真仙君持剑笑道:

“我是师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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