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追踪烙印

天亮了, 莫长空觉得“霉运”祛除得差不多了,满足地放开怀里的人,偷偷摘了好几根金蝶枞树枝放在芥子空间里, 还拍了照片, 画了稿子, 虽然不能带出去……万一有奇迹, 让他在现实找到这个树呢?

陆云真看见他的举动,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谎话快把自己给砸死了,他也累惨了,趴在徒弟舒服的怀里, 闻着带点金属感的好闻气味, 心里觉得很安全,便缓缓睡着了。

……

这一夜,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坐在高高的山崖上, 旁边是个邋遢的男人, 胡子拉渣, 不停偷他的酒喝。他很快就想起了吝啬鬼的名字——玄元道人。

两人你争我抢,酒喝得特别快。

远处是瀑布,莫长空在练剑, 赤着上身, 站在汹涌的水流里,一剑一剑地砍向巨大的瀑布。

玄元道人在念叨:“这剑招不是你的成名绝技吗?抽剑断瀑, 震惊天下, 无数剑修想效仿, 成功者寥寥可数, 上次成功的是离煌老剑仙吧?他练了几百年才悟出剑意。你家的毛头小子才多大, 他能学会?”

陆云真朝好友笑了笑,听着念叨声,抿了口酒。

忽然,剑气落处,巨大的瀑布拦腰断了。赤身的少年手里拿着黑剑,再次纵身跃起,宛如游龙,连续数剑,把瀑布的水流像白色锦缎般,斩成了四五块。

长发被打湿,眼里全是傲气,少年从水流里跃了出来,抖了抖脑袋,甩去脸上的水滴,又看了看手里的剑,似乎在嫌弃断得不够完美。

玄元道人惊讶地站起来,撞翻脚边的酒壶,顾不得扶,他指着远处的莫长空,张口结舌,想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陆云真看着朋友的傻样,哈哈大笑。

“笑什么?!”玄元道人抢了他的酒壶,喝了几口,定下心神,指着远处还在练剑的少年,惊叹道,“他的才能,远非常人,百里挑一,不,万里挑一也难忘其背!你的眼光真是……”

陆云真笑着问:“很好吧?”

玄元道人感叹:“他能和当年的你相媲美了,很快又是一个剑仙……对了,这招他练了多久?该不会和你一样,三个月就成了吧?”

陆云真沉默了许久,扯了扯嘴角,微笑道:“长空练了三天。”

云真仙君曾经花了三个月时间,断水分瀑,被修仙界誉为练剑的绝世天才,他也不负众望,很快用剑术入道,成了天下第一的剑仙,是所有剑修的榜样。

玄元道人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喝多了。

惊天震地的声音传来,瀑布再次被斩断,这次断得更加漂亮,一分为二,干脆利索,几乎没有溅出的水花。

玄元道人忽然明白:“这是你不再练剑的原因?”

陆云真沉默不语。

玄元道人不能理解老友的选择:“你不是很多年前……离剑神之巅,只差一线吗?何必放弃?”

三千世界,虚空顶端,剑道封神,这是所有剑仙梦寐以求的存在,大家都说,距离神位最近的人,唯有云真仙君。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似乎放弃了练剑,总是在凡间游历,做了很多善事,说是修功德。

“我已经失败了,”陆云真伸出双手,看了眼上面有些消退的茧子,轻描淡写道,“我曾看见那一线登顶的希望,却失去了机缘……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能用剑道封神,定是长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仙门里不是什么好事,徒弟的实力压倒师尊,会逐步蚕食师尊原有的地位和势力。仙门势力范围大,徒弟也孝顺的好些,师尊多半会退隐,在门派里以长老的身份,潜心修行,寻求突破。小门小派里,无人管束,酿出的惨剧不是一两宗。

剑修的自尊心是很高的。

云真仙君看着温柔,其实极固执。

玄元道人有些担心他被打击坏了:“你真没事吗?”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一点点小嫉妒,但已经放下了,”陆云真的态度很坦然,“我是师尊啊,总不能学那些小家子气的,收徒弟还藏一手吧?”

玄元道人敬他一杯酒:“大度。”

陆云真接过酒杯,看着远方的少年,眼里有些晦暗不明的光:“长空,值得最好的。我愿意……为他斩开所有障碍,助他登上青云,翱翔天际。”

谁也不准毁了长空的路。

包括他自己……

“你这个人啊,做什么都倾尽全力,不达目标不罢休,”玄元道人感慨,“养徒弟养得自己像老妈子,吃喝拉撒样样都照顾,天天追在后面哄,全仙界也是独一份。”

陆云真嫌弃:“啰嗦,喝你的酒去。”

玄元道人大笑。

朋友之间,最忌多管闲事,仙路漫漫,天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再喝三杯。

天色渐晚,黄昏日落,莫长空收剑,御剑飞了回来。

玄元道人看了眼他的容貌身材,很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有点明白自家的女弟子们,为什么嫌弃他出身血池,不解风情,气质凶煞,不像好东西,又会偷偷议论,说是又野又狂,坏到骨子里,不懂规矩,说不定会去抢美人,绝不能理睬……偏偏在他出现的场合,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云真仙君曾说过,自家徒弟性格孤僻,不善交流,总是遭人误解,想找解决的办法。

玄元道人号称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对此很有经验,无剑峰只有师徒二人,两个大男人每天面对面,能学个屁交流?自然是要找漂亮可爱的解语花,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他嬉皮笑脸地建议:“闇音楼最近要开玄天灵池,年纪不到二十的修士方可进入,闭关三个月,对修为很有进益,是好事。我手上有名额,送你一个,让长空去吧?”

陆云真有些迟疑:“三个月?太长了吧?”

玄元道人极力推荐:“全是年轻修士,大家天天待在一起,交流切磋……感觉那是电光火石,说来就来,爱情就像干柴烈火,猛烈燃烧。每年都成很多对情侣,我家的笨弟子也在里面找到了道侣,天丝阁的小仙子,品貌都不错,十月摆结侣宴席,我给你发请帖,记得带好酒和礼物来参加。”

陆云真扭头:“为长不尊,胡说八道。”

“陆大傻子,我怎么不尊了?”玄元道人被他指责得莫名其妙,闹着要说法,“我介绍你徒弟去好地方,趁着年轻,谈谈风月,学学搭讪,再不济看看别人哄姑娘,总会有点启发,不至于像你一样做老光棍。”

莫长空已御剑飞到近处。

陆云真急得一脚踹过去:“快闭嘴!”

玄元道人控诉:“为什么打我?你别仗着关系好,就不讲道理了!”

莫长空跳下剑,看见两人在打闹,皱了皱眉头,疑惑:“师尊,什么是谈感情?什么是老光棍?”

陆云真淡定道:“没什么。”

然后,他抓着玄元道人就是一顿痛揍,让这王八蛋闭嘴,不要教坏他好好的徒弟。玄元道人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赶紧抢了两坛碧玉酒,骑上仙兽,落荒而逃,待跑到剑修揍不到的距离时,他愤愤然地回过头,吼了一嗓子:“陆大傻子,你有病吧?!还拖着徒弟一起有病!”

陆云真隔空骂架:“你才有病!”

莫长空好奇:“什么病?”

“吝啬鬼的病。”陆云真随口胡扯,收拾好残席,拖着徒弟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教育,“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特别不正经,总是惹风流债,被人找上门算账。”

莫长空更好奇了:“风流债?”

“风流债是人人喊打的坏事,也是修行路上的障碍,会分散注意力,通常是眼睛不规矩,乱看女孩子惹来的祸事,”陆云真正气凛然,君子风范,然后随口瞎编,“剑修要目不斜视,全心修炼,不要沉溺情爱,不要随便勾搭人,否则会像玄元道人那样,变成老不正经的吝啬鬼。”

莫长空认真地应下了。

陆云真岔开话题,聊晚饭吃什么,提出很多选择,把徒弟哄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很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了。

……

陆云真惊醒,发现已日上三竿。

莫长空在护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做成舒服的大床,免得他从树上掉下去。

陆云真慌乱地爬起来,整理梦境里的记忆,内容并不可怕,却让他隐隐感到一些不妥的地方,心里充满不安,又想不明白。

露天席地,胡搞瞎闹一夜,浑身都不舒服。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回泉城吃个早餐,然后去《刀灵录》还没那么风靡的地方玩。

泉城的传统早点是鱼羹配包子,味道很鲜美,两人怕被发现,躲在铺子角落,吃了十碗。忽然听到隔壁有笑声,说是有个英俊帅气的修士,特别受欢迎,结果遇到个有病的男人,每天偷偷盯着,去饭馆、去秘境或者路上遇到就算了,在家喝酒,从五谷轮回之地出来,都看到那男人对他笑,太可怕了。

这是病态的行为。

陆云真抓住案例,教育了一下徒弟,让他注意安全,现代追踪技术很强,小心类似的事情。

莫长空茫然:“师尊盯着我呢?”

“别胡说,我们师徒关系不一样的。”陆云真摆摆手,示意继续吃包子,吃着吃着,他想到梦境里的事情,找到不对劲之处,思考许久,小心翼翼地确认:“长空,你觉得什么是风流债?”

莫长空肯定道:“眼睛不规矩,乱看女孩子惹来的祸事,师尊放心,我从未做过。”

梦境里的谎话对上了,确认是真的记忆。

陆云真又问:“我上辈子……有教过你谈恋爱吗?”

莫长空回忆:“你说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会影响修行,剑修不需要懂。”

陆云真继续问:“长空,我是不是总喜欢跟着你?若是三天不见,就会找人?”

莫长空愉快:“师尊是怕我闯祸,时时盯着。你还说我们师徒感情好,有心灵感应,所以能轻易找到我。”

陆云真越发觉得不对劲!莫长空不擅长和外界沟通,所有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他,他似乎撒了很多奇怪的谎,误导和欺骗不懂世故的徒弟?而且师尊的逼格装得特别好,让莫长空对谎话深信不疑。

梦境里,玄元道人提出让莫长空去秘境修行三个月,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好事,而是徒弟要离开三个月,心慌,担心。

莫长空又不是几岁的宝宝,需要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就算闯祸也是他让别人吃亏,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陆云真越发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对劲!

他进行了缜密的推理,把目前拥有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地拼起来,发现所有的碎片都和莫长空有关,几乎没有个人空间。现代生活,莫长空独自去买菜,晚回来超过两小时,他就会有些焦虑,担心他迷路,怕他出事,找出各种理由,拒绝让他一个人出远门。

宠娃狂魔都没他能操心。

这辈子也没发现有什么神秘的师徒感应,他在没定位没手机的年代,御剑一飞就是几千里的地方……是用什么办法找人的?

陆云真百思不得其解,推理许久,突然想起了自己体内的妖魔烙印,他愣了半晌,怀着希望问:“长空,你给为师打的烙印,是怎么感应的?能教教我吗?”

莫长空立刻把侦查的法诀告诉他,打烙印比较麻烦,定位烙印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陆云真很快就学会了,他趁着现在灵力充沛,修为高深,尝试控制法诀,偷偷地往莫长空身上施展了一番,然后惊恐地发现,徒弟的神魂深处有他打的追踪烙印,而且还为了防止特殊环境的限制,用不同的烙印手法打了好几种,都是追踪和监视的类型,还有一枚特别复杂的暗淡烙印,他看不太懂,似乎是要把莫长空的灵魂和身体都牢牢控制住。

这事没法解释,完犊子了……

真相只有一个!

玄元道人说得没错……他有病!

他对莫长空有病态的独占欲,极度害怕失去,仗着徒弟不通人情,厌恶接触世界,撒了很多的谎,温柔体贴,溺爱呵护,打着疼爱徒弟的旗号,试图让对方依赖他,只喜欢他一个人,束缚在掌心。

这辈子,他还不知道取向的时候,两人相遇没几天,莫长空稍有不高兴,他就不顾爷爷的遗愿,决定要单身一辈子,如今想来,这种感情哪里正常了?上课他都想看徒弟在干什么,不管是在玩游戏还是发呆,都看得津津有味……

万年前,修仙界的风气保守,也没有爆炸的传媒信息,他以为男人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又端着好师尊的架子,明明喜欢,却怕被人说闲话,又怕毁了长空的未来,硬生生把自己压抑出心理问题了吧?

床上的事,肯定是他觊觎长空的美色,心心念念想做攻,不懂怎么下手,也不好意思下手,磨磨蹭蹭,结果被推倒成受,还被弄得那么狼狈,惊恐过度,自尊受损,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才把徒弟也弄出问题,把事情越弄越糟糕,怪不得要去认错!

这段推理合情合理!

陆云真愧疚地拉着莫长空,陷入深深的忏悔。

师尊错了,师尊才是大变态。

以后,做受就做受。

他不装了,真的不敢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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