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内，现在只剩下徐嘉和季湘雨两人，而季湘雨的指缝间鲜血已然干涸，凝成了血痂，而后似乎是觉得手上的血痂不太美观，季湘雨又向几米外的雨帘走去，将染血的双手伸进雨水，看着雨水将掌心和指缝中的血痂缓缓扩散，然后脱落，季湘雨又淡淡地看了眼徐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可否认，在凡人眼中季湘雨确实有资本，哪怕此时瘫着一张扑克的面孔，也依旧有着绝俗的姿色。
倘没有读取过季湘雨的记忆，光凭外表，其实徐嘉也很难想象她会有那段非人童年。
季湘雨身上的衣物不仅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连脸上的妆容也如淋雨前那般光鲜亮丽，染色的秀发烫成了波浪卷的样子，用一根玉质地发簪高高盘起，耳边挂着两颗珍珠装饰的耳坠，额前的空气刘海显然花了不少心思，恰到好处的淡妆，再配上工作制服，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妩媚、成功、白领的气息。
可惜，季湘雨现在却给徐嘉留下了天大的麻烦，徐嘉看着季湘雨，心思则在考虑，要不要送她归西，试一试她这种成长型的因果会不会因为她的死亡，被嫁接到其他人的身上。
刀疤死后，徐嘉方才觉悟，原来季湘雨身上的因果之力，并非夙怨。只是八百年前他在车内和她有对视过一眼从而留下的缘，因为徐嘉回溯的时间，只局限在下三天界，而中三天乃至上三天的时间，却也未曾有丝毫改变。
所以按大全世界中的时、命、运三轮来看，徐嘉和季湘雨仍有一面之缘。
也就是这天煞的一面之缘，让徐嘉误以为是与鱼子卿同类的夙怨，且季湘雨身上的因果，要比鱼子卿更为特殊一些，具有不停成长的苗头，所以徐嘉才会有想跟季氏签订因果契约的想法。
因为凡人一生能够遇到的人实在有限，但季湘雨不同，从她的成长因果来看，徐嘉无需依靠天书，依然可以推算出她具有仙缘。可想而知，与天同寿的仙，一生能够影响多少人的轨迹？种下多少因果之因？而且这份因果又恰好与徐嘉有幸关联，所以徐嘉的心境自然会受到些许牵连。
当徐嘉感应到自从刀疤死去后，季湘雨的成长型因果也随之跟着消减，甚至直接消减到徐嘉都快感应不到的程度。徐嘉的心情就开始变得糟糕起来。虽然徐嘉有想过用时间天书中的天机引来窥探季湘雨未来的一角，但一想到要付出的代价，就很干脆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徐嘉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将季湘雨身上的因果嫁接到其他人的身上，代价是季湘雨的生命，第二则是尽可能地瞪大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瞪着她身上的因果，一点点消减，直到全无，然后再自行离去，形成未来夙怨。
很显然，徐嘉只能选择第一种，但更显然选择第一种，又会产生两难。
一，不是每个人都具有仙缘，而且刀疤的死与他有关，因果之力的消减，也是他间接性造成。所以季湘雨一死，夙怨亦存。
二，嫁接失败，引发天劫，以他入道的修为，自然不惧，但那时候可就热闹了，姑且不论中三天的各大仙宗会不会狂吃仙丹疗伤下界，便是下三天的万族首领，也绝对会疯狗一般地赶着过来跟他较量较量。
徐嘉可不信，以那些老家伙的修为，会被时之天书影响，就连龙族螭吻都知道只要有人动用时之天书，就立马拖家带口地遁入虚空裂缝，脱离三界，避开时之天书的影响。便遑论其他星系那些以术法专修而多智近妖的各大种族了。
至于那些仇人为什么还没发现徐嘉踪迹，则是因为在徐嘉归来之时，三大天书被他分别摆在此星系的三个阵角，阵名遮天，时限一年。
当然，一年并不是精准数字，而是因为大全世界一直都有往前不后的铁律，时间长了，徐嘉也担心会被中三天的仙宗看出破绽。
有一成语，自食其果，就能很好形容徐嘉现在的情形。
……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外的天空乌云已然散去。
巷道中，季湘雨见徐嘉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看着她发呆，周身隐约有杀气的磁场。也是因此，在她前脚刚迈想要离开，高跟鞋的鞋尖忽然崩裂后，她想起刀疤的死状也就停了下来。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徐嘉要跟她那个的意思，季湘雨终于忍不住讥讽道：“大人，你也准备像他们一样，把我囚禁在这么？”说完，女人瞬间凌空飞起，喷出一大口鲜血。
倒地的女人也许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错过了怎样的机缘。
“季氏，我准你最后无礼一次。”徐嘉怒道：“别把我与蝼蚁混作一谈！”话完，一道水光裹起季湘雨，仅是瞬息，便恢复了她濒死的伤势。
季湘雨大口大口地喘气，就一巴掌，她竟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飞了出来！
季湘雨惊恐地瞪大眼睛问道：“那……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这是徐嘉回溯以来第二次生气，他也想不到回到凡俗世界会发生那么多糟心事情，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纵横寰宇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快乐逍遥。
徐嘉深深吐出心口郁气，随意摆了摆手，将女人打发。
徐嘉想好了，暂且放养她一段时间，然后随时关注她身上那微弱得十分可怜的因果之力会不会涨动，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一年以后，再将其彻底灭杀。因为不管怎么样，徐嘉现在只能自认倒霉，本来他和这女人并无夙怨联系，却在稀里糊涂地探索夙怨中就满足了夙怨的条件。这真是说出去都要笑掉别人大牙的蠢事，偏就让他给撞上了。
经此一事，徐嘉也终于收起了散漫的心态。他意识到自己在回溯以后本就身怀滔天因果，对待夙怨一事，更是不可掉以轻心。而这一次的教训，既然已给未来埋下心魔种子，却也只能当作他自己的问道警钟。否则如果再多来几次这类倒霉的事情，那他也不用想着报仇，趁早自刎以谢天下，便是他最后唯一的选择。
毕竟那些仙门不全是傻子，骗得了一次，不代表第二次他们就不会联合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用天机引算出徐嘉位置。徐嘉完全可以想象，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唉，看来凡俗三十载注定道阻且长，未启天枢以前，还得谨慎行事。”徐嘉自言自语道，脚下一踩，却是步步踏天。
徐嘉正准备封锁这条巷子的气机，却发现那个愚蠢的女人竟然还没离去。
“你还不走？”徐嘉顿时没好气道。
“大人，您不也没有离开？”季湘雨尴尬笑道。
“关你屁事！”徐嘉狠狠吐了口口水，居高临下地俯视女人，他的气可还没消。
“呃，神仙也会说脏话吗？”
季湘雨差点死过一次后，已经慢慢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她仔细思考了一遍，似乎少年从出现至此，却也没有对她欲图不轨。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也知道自己似乎误会了眼前的少年。
“季氏，你口口声声唤我神仙，见我似乎也不意外，你见过神仙？”徐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读取了一次季湘雨的记忆，不禁问道。
季湘雨点头，“嗯，小时候见过一次，上大学时我们班里也有一个，工作上班，我们老板也是，所以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徐嘉气笑道：“果然是愚蠢的女人，区区造化初期、炼气三段、锻体巅峰，这也是神仙？”
季湘雨摇头道：“我不懂这些，反正他们都很厉害，使出的本事对我来说就像天方夜谭，所以我就以为他们是……”季湘雨忽然停顿半晌，低眉仔细品味了一番徐嘉的话，后又仰起，脸色难看道：“大人，您能看见我的过去？”
“是又何如？”徐嘉冷笑。
“您这侵犯我的隐私！”季湘雨大怒。
“哼。”徐嘉不置可否，叉腰蔑视女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季湘雨胸口起伏了几个回合，终于还是泄气道：“您说我身上有您需要的东西，然后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徐嘉漠然道：“季氏，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那怎么办？”
好问题，徐嘉愣了愣，也没想到这愚蠢的女人会这样问，而且问题的关键，他也回答不了。因为徐嘉也想知道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告诉季湘雨，“因为你的愚蠢，所以一年之后你必须得死吗？”
季湘雨见徐嘉冷视着自己，却未回答，心思急转，便又追问道：“我能不能变得像您一样厉害？”
徐嘉大笑，“也许你回家睡个觉，做个梦，自是有望如此。”
季湘雨不甘心道：“我只是不想再被欺负了。”
话完，两人身边的场景突兀转换。徐嘉斩断巷道气机后，便携着季湘雨来到她的住处，三元小区，一间70平的小套房。
“这，这是我家？”季湘雨环视着屋内的陈设，忍不住惊愕道：“您比我见过的那些神仙都要厉害多了。”
徐嘉点头，“季氏，看在你我曾有一面之缘，我就告诉你吧！你本有仙缘，但自从巷内那人死后，你的仙缘便也薄弱了几分，所以如果你对仙门尚有向往，可以自行前往崆峒，追悟仙途。”
季湘雨道：“我不能跟着您吗？”
徐嘉叹道：“本来可以。但你道心不诚，已然错失机会。”
季湘雨撇嘴道：“您不是知道我的过去吗？应当理解。”
徐嘉摇了摇头，未答。转身划开空间大道。
人已离去，却声若九天传唱。
“道，不可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