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儿郎僧

肖觅坏笑,心中想着想着,便自己退到了远处的树下。

他坐在地上,斜倚着树干,仰望着空中的月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轮月亮了,只是因为哪里的月亮都不是折冲郡的月亮。他在月亮中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儿,相比自己思念的人儿,月亮似乎是离自己更近了些,至少月亮是每个夜晚都能见到的,但是自己思念的人儿却是长久难见的。

乃至于,到了思念深处的时候,只能仰望月轮,希冀在月轮中见到思念之人的脸庞,然后默默地幻想心上的人儿此刻会在做什么?

每当想到心上的人儿可能正在同她的伴侣行亲密之举的时候,他的内心便会阵阵心痛,如同刀割一般,心也似流血了。

那时候悲哀不可自拔,唯有黯然销魂神伤。那时候,好似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只想沉沦下去,就那般沉沦下去。

每当在这种时候,他极想自己身下的大地化成流沙或是深水,自己的身躯便可在流沙或者深水中渐渐沉没,以致于委骨穷尘,魂销黄泉。

到那时,自己的意识便会消失,思念就会无影无踪,那么就可以摆脱一切苦难了。

但是,正因为有思念的人儿,所以他告诉自己,自己必须活下去,他必须为了所有的自己思念的人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思念的她,更要为了那给予自己生命的人活下去。

就在安得生趴在瓜田中,使劲摘取果瓜的时候,院落内九重浮屠的飞檐上有一光头少年正静静坐端着,凝视远方的夜景。

他一边聆听风铃摆动的声音,一边望着空中的月亮。

他的眼神如此纯澈,如此痴迷,又有些淡淡的伤感,似乎是和肖觅一样,从月亮中见到了思念的人物。

光头少年一身灰色僧袍打扮,显然是娑罗寺中的和尚。他的僧袍有些宽大,看来很不合身。

令人疑惑的是,不知为何,这光头少年小小年纪就出家了,要是在平常人家正是大好儿郎的时节。

他当真是斩断了红尘,清净了六根,无欲无求了?

试问一个还没有真正经历过滚滚红尘的人怎么可能去斩断自己的六根。

安得生盗摘果瓜的声响吵扰到了光头少年,光头少年听得果瓜田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循着声响的来处望去,见是有人偷摘果瓜,心下不满,当即反应过来,霍地起身,掣起身边的伏魔棍,似闪电般下了塔顶,朝偷瓜贼人而去。

安得生摘得瓜到手,满心欢喜捧在胸前,正欲寻肖觅,打算好好款待自己的师傅。

哪知望了一圈,不见肖觅的人影。心想是肖觅在哪个静谧处休息了,才一时找不到他。

冷不丁的,一道暗影闪过,伴着一阵呼呼风声,安得生一个没注意,身体趔趄了下,捧着的瓜突然破成了数瓣,纷纷落在了地上。

安得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果瓜的汁水便喷洒到了嘴上。他闻得甜味,忙不迭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汁水。

汁水舔净,这才心疼叫道:“恼人,恼人,平白无故的,糟践了好瓜。”

说着,觉得果瓜的汁水尝得不过瘾,忙不迭蹲下身子,从地上捡拾起碎开的瓜瓣,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

原来是那和尚装扮的光头少年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就算是对待偷瓜贼,他也怀抱慈悲的念想,仅仅是用伏魔棍击碎了安得生手中捧着的果瓜,好给安得生一个下马威。

“哪来的贼人,竟敢到我娑罗寺偷果瓜吃!”和尚打扮的少年质问安得生道,“你这厮颇也无礼,主人家在此,未经得主人家的同意,哪里这般撒野吃食的,莫非是忘了王法。”

偷瓜贼安得生也是饿得昏了头,只顾着吃食地上的果瓜,全然不去理会主人家的阻止。他哪里会想到,一口一个不会偷人家东西吃的肖觅叫安得生去做的就是偷东西吃。

那和尚打扮的少年见状大怒,舞动伏魔棍,唰地朝安得生横扫了过去。

那伏魔棍来势凌厉威烈,走的是驱魔伏妖的刚猛路数,此正是娑罗寺历代传承的外家棍棒功夫,是专门的护教护法之用。

安得生见来棍的气势颇为迅速霸道,嘴上又在忙活,哪能得空招架,想是躲也躲不开了,索性打定主意,实实在在地承受了下来。

想毕,安得生侧过身去,护住了嘴前的碎瓜,用自己那虎背般的后背对准了突如其来的伏魔棍扫击。

和尚打扮的少年见偷瓜贼不闪不躲,反而是为了护住嘴前的碎瓜,忍心以自己的后背硬抗,心下也是一惊,想是此人不是身有异能,便是有痴呆不足之症。但见这偷瓜贼的模样,形容褴褛,没有任何强者的姿态,又是对碎瓜狼吞虎咽,想必不是饿傻了,就是有痴呆不足之症。

想到这里,和尚打扮的少年不觉心软了下来,不欲再战,以为是哪里来的饥荒流民,到娑罗寺讨吃的来了。

娑罗寺也有规矩,对饥荒流民一向慷慨,能帮则帮,能助则助。

然而伏魔棍已经离偷瓜贼安得生不到十寸的距离,和尚打扮的少年再要抽棍回身已然来不及了。

嘣的一声闷响,那横扫的伏魔棍结结实实击在了偷瓜贼安得生的后背上。

安得生后背吃力,登时往身前扑去。身子像是蜷缩的刺猬般在地上转了两圈,摇摇晃晃的,随之定住了身子,单腿跪立在了两丈开外,双手仍旧死死护住了碎瓜。

伴随着那声闷响,和尚打扮的少年隐隐察觉虎口巨颤,紧接着的是虎口的剧痛,竟然有些把持不住伏魔棍的感觉,暗道:“好坚实的后背,浑如铁罩,这哪能是人?非得是玄衣督邮之属,莫不是山中的龟怪?”

他抽棍回身的时候,却见原先完好的伏魔棍已经是只剩下半截,另外的半截落在了偷瓜贼的脚下。

和尚打扮的少年见伏魔棍断成了两截,但偷瓜贼却安然无恙,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吞咽着捧间的果瓜。

他心下惊异,心中暗道:“这是哪门的功夫,若是金钟一般,竟然是稳如泰山。”

他不知道的是,安得生虽然注意力全在香甜的果瓜上,却也有些思量。适才将后背对准横扫的伏魔棍时,安得生便有意用背后行囊里的砖头对准了来击的伏魔棍,欲用背后囊中的砖头接下这一击。

发现偷瓜贼的武功路数反常,和尚打扮的少年当下警惕起来,既然不知此人的底细,只好先摆了个护身的姿势。

“你若是流民,躲避饥荒灾害而来,我娑罗寺有好生之德,自当襄助。我娑罗寺自然不是铁公鸡,而你有何需要也当先行向主人家明说才是,何苦来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况且,你当真是好生大胆,岂能不知道我娑罗寺是折冲郡郡寺?折冲郡郡规,盗郡寺物品者,仗杀。”

他的质问令安得生心虚,今夜安得生所做的确实是偷鸡摸狗的勾当。既然是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了,又有何可以解释的呢。再者,自己确实也不是饥荒灾民,人家寺庙确实是没有帮助自己的情理。安得生如此计较,当即决定先捧个好瓜逃之夭夭,好先寻肖觅去,日后有财货了再作赔礼的计较。

计议已定,安得生转身将手中的两瓣瓜皮朝和尚打扮的少年掷去。

和尚打扮的少年伸手扫开丢来的瓜皮,瓜皮的汁水洒在了他的身上。他将此举视为羞辱,心下甚是恼怒,还没有发作时,却见偷瓜贼已经弯腰在地上捧了一颗硕大的果瓜,眼看就要离去。

见此,和尚打扮的少年实在是怒不可遏、忍无可忍,心想这偷瓜贼好生无礼,今日拼尽全力也要教训他一番,否则娑罗寺在折冲郡的颜面何存。

此时此刻,安得生想到的是,摘瓜的任务是自己是师傅肖觅布置下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摘得一瓜让师傅受用,也不再去计较什么偷不偷的,只是一心要捧瓜离去,好寻肖觅去。可恨这该死的肖觅,紧要关头偏偏是躲哪里去了,不见人影,也不出来襄助一二。

此时二人针锋相对,皆在思量对手的发招,谁也不敢有所懈怠,生怕在接下来的较量中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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