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不死的姜太后

那是一天的夜里,那天的折冲郡之夜同往常一样。

漆黑的空中繁星点点。折冲郡的夜风如往昔一般萧瑟。

郡太守吕世赞在万分焦急中等来了自己的岳父贺拔隆。

吕世赞刚刚得知燕帝慕容策和姜太后母子团圆的消息。然而这场母子团圆和普通人家的母子团圆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味。至少这场团圆对于吕世赞而言是惊吓,而非惊喜。

按照燕国的皇家制度,亲子继承皇帝之位的女子按制当死。

这样的皇家制度极其残忍、极不人道,但是确实是因为这样的皇家制度,在燕国的历史上从未出现此前历朝历代都极为头痛的后宫干政以及外戚专权。

燕国立朝时间日久,朝臣们渐渐忘却了后宫干政和外戚专权的危害。

然而忘却了后宫干政和外戚专权对朝政的切肤之痛,并不意味着朝臣忘却了“子继帝位,生母当死”的制度。他们知道,只要坚持这样的制度,自身的政敌就少了许多,将来在朝中的隐患也会小了许多。

为了防止出现新的政敌,任何一位亲王重臣都没有忘记这样的祖宗之法。每当确立皇太子的时候,当时的亲王重臣便会煞有介事地将后宫干政和外戚专权的历史典故提出,严肃请求皇帝执行“子继帝位,生母当死”的祖宗之法。

历代的燕帝并非痴情男儿,皆是一夜雨露春风过后就忘却枕边人的人物。他们对于处死太子生母的事情并没有过分忧伤,仅仅是良心有些不安,然而这样的良心不安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一旦又有新人承接雨露,片刻春宵就让他们将过往的太子生母之死忘去了九霄云外。

偏偏是第七代燕帝慕容瞻,他对这位来自天宝川的姜氏女子万分钟情。自从在天宝川见到她的第一眼,慕容瞻就迷上了这位女子。

这位姜氏女子即是日后的姜太后。

姜太后本名姜筎,是在天宝川长大的女子,也是天宝川第一领民酋长天宝纯诚的青梅竹马之交。

她的长相算不上美艳,而是教人见了的感觉若是见到高山白雪般的清朗,那是一种别样的美丽。

第一眼见到她的人,可能不会称赞她美丽。但是在脑海中回味的时候,却又会觉得她长得美丽。

不得不说,她身上教慕容瞻迷恋一生的并非是她的外貌,而是她骨子里的魅力。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能对别人来说,那什么都不是,可是对慕容瞻而言,却是他痴迷一生的情愫,甚至让他作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慕容瞻的后宫佳丽万千,可她偏偏宠爱这位来从天宝川的姜氏女子。

这位姜氏女子在雨露承恩之后也为他诞下了皇子慕容策。

爱屋及乌,皇子慕容策亦是燕帝慕容瞻最为喜爱的皇子。

幸福的日子是万分短暂的,正值英年的燕帝慕容瞻却染上了重病,卧床不起,宫中的太医已经断定皇帝病情沉重,驾崩之期近在眼前,只是言语隐晦,只说些龙体欠安的话,但明眼的宫人、亲王都知晓太医的意思。

仓猝之间,慕容策被立为了皇太子。

这时候,便有亲王重臣提出了“子继帝位,生母当死”的祖宗成法。

这些提出祖宗成法的亲王重臣的目的不是因为关心皇权的延续问题,而是担忧姜氏女子同其背后的天宝川势力会干预自己的权力和富贵,甚至会影响到朝堂原本奠定的权力格局。

这些诸王重臣本以为燕帝慕容瞻病入膏肓,已经是垂死的神思迷乱时刻,应当是无暇关心别人的生死,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上书请求处决姜氏女子的时候,得到的却是燕帝慕容瞻严词拒绝。除了燕帝慕容瞻和皇太子的生母姜氏,谁都无法理解为何燕帝慕容瞻会违背祖宗成法,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将燕国的江山安危弃之不顾?

就在诸王重臣上书燕帝慕容瞻的时候,这位被针锋相对的姜氏女子并没有因为死亡的来临而慌乱,她仅仅是定定抱着年幼的皇太子慕容策,静静侍奉在慕容策的床榻边上,她的脸上不见波澜,平静地看着慕容策,殿中一片风平浪静。这似乎就是她的魅力,一种发自内心的沉着冷静。

没有人明白这位一反祖宗成规的皇帝在想着什么,明明已经是沉疴重疾,却还在关心别人的生死,更何况是在他们心中,和权力相比起来不值一提的后妃。

在经历一次失败之后,诸王重臣联合其培育多年的门生故吏,举朝联名上书燕帝慕容瞻,要求赐死皇太子慕容策的生母,得到的依然是燕帝慕容瞻的严词拒绝。

燕帝慕容瞻自称自己也是没有母亲的人,他知道没有母亲的痛苦,他不愿意皇太子慕容策也承受这样的痛苦。况且皇太子慕容策年纪尚小,需要母亲扶持,哪里能死守陈规。

就在这次上书的时候,这位姜氏女子依然是淡妆素服侍奉在燕帝慕容瞻的身边,她怀中抱着幼小的皇太子慕容策,她言语平淡沉稳,脸上满是祥和,似乎来自朝中的死亡威胁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燕帝慕容瞻已然是弥留之际,这时便有朝中枢要重臣以辞官相逼,定要令慕容瞻以三尺白绫赐死姜氏女子。而姜氏女子则怀抱皇太子慕容策侍奉在燕帝慕容瞻的身旁,她不哭不闹,脸上不见任何波澜,似乎她并不是真的处于生死之际,似乎“子继帝位,生母当死”的祖宗成法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这正是她身上最为深邃的魅力,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惊的魅力。

无论诸王臣子使出何种招数,都被这位姜氏女子以无声的方式化解,可以说是无招胜有招。

针锋相对的诸王臣子已经灰心了,他们在燕帝慕容瞻的弥留之际,得到的是皇帝的严旨,皇帝誓死捍卫皇太子生母的性命。

皇帝的理由极其简单,只是说本朝信奉释家,释家有好生之德。鸦有反哺之孝,羊知跪乳之恩。生养者,天地之大恩,不可违背天良,伤人生母,更何况是太子生母,母仪天下的人物。

姜氏女子终于挨到了第七代燕帝慕容瞻咽气的那一刻,她成功存活了下来。而诸王重臣直到慕容瞻驾崩,也依然没有得到赐死皇太子生母的旨意。姜氏女子以不变应万变的招式赢过了诸王重臣的百般刁难,她借助皇帝慕容瞻的力量战胜了诸王重臣,也战胜了祖宗成法。

诸王重臣唯有大呼苍天,第七代燕帝慕容瞻居然打破了燕国定鼎以来贯彻至今的祖宗成法,违背祖宗成法的后果是极有可能给慕容氏燕国带来噩运。

在年幼的慕容策继承燕帝之位后,姜氏女子成为了燕国人口中的姜太后,也成为了燕国历史上第一位存活于世的皇帝生母。

她年纪轻轻,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能有多少的心机、多深的城府。

果不其然,姜氏女子在成为姜太后以后,立即踏上了专权的道路。

她对历史上女主专权的典故并没有熟知,只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希望从史籍上所记载的女主专权的典故中获得经验,在亲子慕容策还是皇子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了这样的种子。

只是她知道她不能去看,也不敢去看。

要是自己试图去了解相关的典故书籍,就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别人知道。被别人知道的话,就会有人怀疑她的用心,那么她的性命就会遇到重大威胁。

而此时,她已经是皇帝的母亲,她是燕国历史上唯一的能和皇帝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皇帝生母。她请宫中的女官为其通读了历代史籍典故,尤其在意其中记载的有关女主临朝的事件。

她仿效过往历代的女主临朝的典故,开启了自己临朝听政的征程。

姜太后到底是年轻,对朝局的权力争斗认识不深。

燕帝慕容策年幼,皇帝印玺皆握在姜太后的手中。

姜太后借着对皇帝印玺的掌控,滥用旨意,独揽了朝政。

她以为顺风顺水,手下又有宗室城阳王慕容深见和中侍紫烟效忠自己,自然是高枕无忧。

姜太后渐渐失去了警惕,她不知道城阳王慕容深见和中侍紫烟有自己的主意。

正当姜太后同自己心爱的面首欢娱的时候,城阳王慕容深见和中侍紫烟借着陪同燕帝慕容策到禁苑放风筝的时机,借慕容策的手笔,制造了一道燕帝慕容策的手谕,将姜太后软禁在了寝宫中,又领着燕帝慕容策的手谕取了皇帝的印玺,控制了燕国朝廷的皇权。

城阳王慕容深见是燕帝慕容策的叔父,中侍紫烟是先代燕帝慕容瞻留给其子慕容策的宫人。

这二人虽然好权,却也知道自己权力的延续同燕国政权稳定是分不开的,朝政治理得倒也妥当,燕国因此也顺顺当当过了几年。

姜太后已经多年未见到燕帝慕容策了,此番同燕帝慕容策母子团圆当真是突如其来的事情。定然是洛京皇宫中出现了某些变故,而这样的变故极有可能影响到朝局的稳定,一旦朝局不稳,折冲郡便会陷入深深的外患危机中。

至少目前可以断定,把持朝政的城阳王慕容深见和中侍紫烟坏了事,姜太后重新复出掌权了。

因为这个原因,才引得折冲郡的第七代郡太守吕世赞寝食难安,即便他不知道姜太后和燕帝慕容策母子团圆的详细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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