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升。
将近九点半, 周以臣才将车开进县城。
不是上次随大部队去的那个小县城。
云木香趴在窗户上,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周以臣打着方向盘, 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人少的地方。
云木香拉开车门跳下车,环顾四周, 瞧见前方路口门户大开的国营饭店。
“妈妈,妈妈, 你等等我。”
淼淼都没等挪座位,就手脚并用地爬到副驾驶上。
周以臣侧目, 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
“老实点。”
单手把人圈进怀里,抱着从他这边下去。
“妈妈!”
“嘘, 公众场所不能大声喧哗。”
云木香压下副驾驶座用力往前拉, 示意吴新雨下车。
吴新雨抓着布包,余光看到挂着的水壶, “嫂子, 你这个要带着吗?”
还在挣扎的淼淼看到那被他刻意遗忘的水壶:“……”
他放弃挣扎, 垂头丧气地趴在爸爸肩膀上。
周以臣照着屁股打一下,“说句好听的, 我拦着妈妈不把你送走。”
淼淼看他一眼, 不信。
周以臣捏着他脖子, 把转回去的小脸正过来。
“几个意思?”
“爸爸, 家里你又做不了主。”
“……”
吴新雨跳下车站稳,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轻咳一声, “嫂子, 那我先去医院一趟,下午几点回去?”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云木香抱住水壶,关上车门, 透过车窗看向对面周以臣。
“几点?”
“最迟三点要走。”
吴新雨点点头,“我记住了。”
周以臣放下儿子,趁着他要跑之前,先抓住衣领。
“前面路过那个站牌看到没,公交站,去医院有点距离,你坐公交快点,药店也都在那一片,下午回来还在这会合。”
吴新雨感谢提醒,看到前方缓缓驶来的公交车,赶忙小跑过去。
淼淼目送她离开后,重重地松下一口气。
闻声,周以臣垂眸,“这么高兴?”
淼淼嘻嘻笑,挣扎着伸手够人。
云木香走过去,摸了摸他额头,“还难不难受?”
淼淼仰头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水壶,快速摇头。
云木香:“那这药还挺管用,周以臣,你去国营饭店借点热水来,我再给它兑点喝。”
淼淼:“!”
“妈妈我好了。”
刚刚还挣扎着要妈妈的人,现在努力往爸爸怀里头挤。
周以臣双腿夹住作怪的小孩,“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发现,还是爸爸最好。”
云木香哼一声,“好爸爸,那你照顾儿子去吧。”
经过昨天吵架,云木香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以前说是让周以臣带孩子,实际真没指望过他。
一是心疼他忙,有空余时间也能自己松快点。
二是不放心淼淼,怕周以臣不会带孩子。
事实证明,他确实不会。
洗个澡都能给孩子洗生病。
但她不能继续什么都自己揽着。
正想着,余光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视线不由得追随过去。
“看什么呢?”
云木香眨眨眼,什么都没有。
她摇摇头,“刚刚以为看到个熟人,应该是我看错了。”
云木香收回神,干脆连水壶一起塞他怀里,“快去吧,必须看着他喝下去。”
“哎呀!我想尿尿。”淼淼双腿交叉。
云木香瞥他一眼,“找你爸爸带你去。”
她指着路口同周以臣说:“我去那儿等你,先去问问附近照相馆在哪儿。”
云木香走了。
淼淼也不尿急了。
他仰起头,垮下小肩膀,“爸爸你看,就说家里你说话不算。”
周以臣:“……”
他单手拎起人,“臭小子,我这叫尊重,你妈妈说得正确,为什么不支持,你,赶紧跟我去喝药,确定不上厕所?”
接二连三地提,淼淼踢了踢腿,“还是上吧。”
等再和云木香碰面,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
淼淼被逼着喝了药,上了厕所,为讨妈妈欢心,还专门洗了小手。
见到云木香就开始告状,“爸爸上厕所不洗手!”
大庭广众下,高大健硕的周以臣吸引好多人目光,眸色都深沉下来。
云木香赶紧捂住儿子小嘴,冲脸黑黑的男人说:“我问到隔壁街就有个照相馆,我们去看看吧。”
周以臣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轻嗯。
云木香见此安下心,“那赶紧走,还不知道加急的照片能不能今天拿到。”
周以臣:“拿不到,直接托店家邮寄。”
“那也行。”
走在老旧的青石板道路上,店铺门口的牌子全部是竹竿上挂着布条,风一吹飒飒作响。
正值有线广播的播报时间,女播音员清亮的嗓音从杂音喇叭中传出,正在深情地朗读。
“嗨宽迪黄河上边儿和下边儿,顿时冒得了涛涛水势。啊些山堡堡好呛白家活迪蛇呆跳舞儿……”*
云木香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差点笑歪在周以臣身上。
路过一家外贸山货店,门口坐着的妇女拉着娃儿,指着喇叭说:“你娃专心打咪儿头,听人普通话多巴适。”
转个弯,周以臣轻咳一声。
“老婆,你要笑就笑出来,这样忍着,别人会以为你要犯病。”
“哦。”
云木香清了清嗓子,揉了揉笑酸的小脸,看到个剃头铺子。
扭头看看周以臣,再看看儿子。
“既然要拍照,你们也收拾收拾。”
周以臣抓了抓,头发都能揪住。
“行,剃掉。”
铺子不大,七八个平方,门口摆着一个剃头担子,里面放着两张椅子,正对面墙上贴着镜子,角落里炉子烧着水,靠墙边有两个阿姨顶着一头卷发筒,正唠着嗑。
云木香上前,“现在剪头发要等吗?”
围着围裙的师傅看着她,“不用不用,直接就能剪,你是卖辫子?”
他盯着云木香的长发,一阵稀罕。
云木香指着身后,“不是我,是他们,剃头。”
师傅看周以臣那气势,肯定道,“军人吧。”
“这都能看出来。”云木香笑着点头。
“好认得很。”
师傅很热情,知道一家三口要去拍照,还主动要帮云木香修修头发。
云木香没干,因为剪头途中有客人来算账。
是个母亲拉着自己家姑娘,说是来卖辫子,最后剪成三八头,结果人家三八线最短在耳根,师傅咔嚓一见到改到耳朵上。
年轻姑娘头发直接上下分层,哭哭啼啼地捂着脸。
云木香见到后,打死也不愿意让老师傅再动她头发。
赶紧从钱包里扒拉出的两张剃头票,借口赶着去拍照,赶紧付账跑掉。
老师傅叹气,“这娃儿不聪明,主动给做头发还不乐意。”
这年头,光明正大染烫的只有文工团,歌舞团那些带介绍信要表演的人。
云木香不知道老师傅的吐槽,一口气跑到照相馆,被改成玻璃窗的半面墙上,贴着许许多多的照片。
有单人的,也有全家福。
背景大多都是著名景点,有□□,有长江大桥,云木香还瞧见了黄浦江。
掀开门帘走进去,里头有对小年轻正含羞等待。
云木香偷偷跟周以臣说:“她们肯定是来拍结婚照的,赌不赌。”
周以臣垂眸,“你不赌,我不赌,和谐幸福跟我走。”
“……”
云木香闭上眼给翻个白眼,抱着照相机的师傅看见他们,笑着说:“拍照吗?要等一会,可以先在这边选一下一会要拍的背景。”
“加急两个小时能拿到吗?”
“那不好说,我洗照片都是按照底片来,我这胶卷还能拍好几张。”
云木香和周以臣对视一眼。
“拍完今天就能洗?”
师傅听出点意思,“能!都不要俩消失,一个小时就能出来。”
云木香点点头,按照师傅意思去选背景。
翻一遍,发现没有想要的。
像北京那些地点她都去过,拍过实景的,就有点看不上这伪造的。
她同周以臣说:“都不想要。”
“那到时候直接去街上拍,县城有个捣钟楼,县中心那边还有两条街留着以前的壁影。”
云木香双眼一亮,很快又担心,“万一师傅不出外景呢。”
“剩下底片我们包圆,他会去的。”
果然,等送走拍结婚照的那对新婚小夫妻,师傅一听包圆,立马数了数底片数量。
“我这可还有八张底片,出外景要单独加一块钱。”
照片算半身照,一张就一块钱,八张八块。
出外景加一块。
加急再加一块。
这满打满算就十块钱,顶县城人半个月的工资啦。
“你们要愿意,我得先收定金。”
“地方我定?”
“那也不能太远,我为你们这一单跑一天不值当。”
“就县里头,我们一会也还有事。”
师傅彻底乐开花,“那没问题,我这还有道具,你们要挑挑不?”
云木香看一眼,假花,油伞,绿邮宝……
云木香没看上,那花假得辣眼睛。
师傅:“我家还有辆二八杠,不少人喜欢推着自行车拍照,要不借你们?”
云木香想想,“那我不如拿吉普车当背景。”
“!”
云木香灵光一闪,“老公,车可以拍吗?”
周以臣摇头,“不行。”
“……”
云木香最终遗憾地选择了二八杠。
壁雕影影绰绰,阳光斜斜洒下,周以臣扶着自行车,横杠上是侧坐着的淼淼,小手扶着爸爸胳膊,云木香侧坐在后座,手大胆地抓住周以臣腰侧衣服。
咔嚓。
画面定格。
路过的人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停下脚步。
“你看你看,这样拍好好看。”
云木香勾起唇,笑得开心。
“你看那自行车多好看!”
“……”
云木香嘴角抽搐一下。
她内心小小吐槽:这女同志一定是故意忽略她的美貌,哼。
壁影前面拍了三张。
一张全家福,一张夫妻合照,一张淼淼单人照。
捣钟楼那没再用自行车,周以臣抱着淼淼,云木香并肩站着,镜头里,正好将背后的钟给拍进去。
夫妻合照是两人对望。
师傅都震惊于两人的大胆,不想拍的,是云木香坚持。
云木香还意外瞧见街边一户人家院子的木马。
她征求过主人家同意,就在他家干栏式老建筑前拍下淼淼骑着木马的一幕。
等回到照相馆,老板主动提及,“出外景的钱我不收,你们能不能同意我把照片放在外景墙上?”
见俩人都没说话,又补充一句,“我再额外送你一本相册,行吗?”
云木香倒是无所谓,看眼周以臣,对方摇头拒绝。
云木香笑着说:“抱歉,我爱人害羞,不喜欢自己的照片被别人。”
“?”
他哪里害羞!
师傅也清楚这是推词,没再继续强求,只问了怎么洗。
合照全洗一点五寸,儿子单人照洗一寸。
其中,自行车的全家福洗三张,淼淼骑木马的单人照洗三张,要的全是彩色,林林总总一共十八块。
云木香痛快地交了钱,约定下午两点半来取照片。
上午的时间全部浪费在拍照上,出来时日头当照。
“去吃饭吧。”
正好国营饭店不远。
周以臣摇摇头,轻笑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木香挑了下眉,由着他领路,就发现越走越偏。
“我们到底去哪里?马上就要出城。”
城边土路上,远远就看到不少自行车经过,白烟弥漫,人影闪动看得不太真实。
“这是……”
“每个月一次的集市。”
集市上东西不少,豆腐脑、羊杂碎、油糕、瓜果,香气扑鼻。
记忆中,云木香只有在小时候见过这种集市。
人头攒动,有摆摊子放毛笔替写家书的,有空地一坐,面前麻绳穿篮筐卖手工的,有藤条的,有竹子的。
明明还没入夏,卖蒲扇的都有了。
还有各种草编成的装饰物,黄玉米,红辣椒,颜色不正,可手艺惟妙惟肖。
还有草鞋,隔壁刘家大姐编过。
云木香忽然回头,“老公,你夏天穿草鞋吗?穿得话我给你买两双,我可不会做。”
周以臣:“……不穿。”
“那就好那就好。”
“妈妈!我想要!”
“想要?”
云木香想了想,给他买了双最小码的。
摊主还从里头扒拉出帽子来,“有小孩的草帽,要不要配套!”
毛边圆顶,乡野劲儿贼大。
云木香垂眸见淼淼喜欢,给他要了一个,当场直接戴上。
周以臣手里吃食拎不下,又多要了一个藤编的背筐,彻底解放双手。
淼淼草鞋非要自己拿,不穿就找草绳给拴在腰上,一动两只鞋撞在一块儿,簌簌作响。
云木香扶着额头,“草有什么好的。”
逛到头,便从另一个方向重新进城。
云木香想要个全身镜,找到百货大楼一问,全身的没货,有全脸的。
红色塑料底,卡着圆圆的镜子,刚好照个脸。
云木香:“……”
她还想买花种,一问,县城没花鸟店。
云木香认命了,看百货大楼里有红糖,直接在这买了,想到吴雪即将暖居,想了想买了一套枕巾。
看着各种红色喜庆图案,云木香扭头看向周以臣。
“之前说联谊还办吗?”
周以臣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前办不了,也是程明卓倒霉,都准备得差不多,闹出最近这事,原本商量好的其他单位都纷纷拒绝了军区,人家联系上县机械厂、化工厂,自己去联谊了。”
云木香轻啧一声。
“也是够倒霉的。”
周以臣眸色闪了闪,“对,要离倒霉的人远一点。”
“没错。”
被编排的程明卓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被高政委喊了过去。
办公室里。
高政委亲自起身倒了水,语气关切,“调来也有段时间,感觉如何。”
“挺好。”程明卓有点受宠若惊。
他可一直清楚,领导们都是偏向周以臣的,对他,不过是看在父亲面子上,顺手给点照顾的香火情。
“别紧张。”高政委拍拍他肩膀,“听说你在准备军区联谊活动,遇到了一些困难。”
“……政委,我能解决。”程明卓放下杯子。
“我没有问罪的意思,就了解一下,军长会上提过,最近人心动荡得厉害,就想做点什么来转移一下众人的注意力,正好文工团的姑娘们接下来一段日子都有时间。”
程明卓皱起眉头,“目前无法断定她们思想是否被腐蚀,不是计划明年陆续安排转业吗?”
文工团姑娘也都是有级别的。
这种要是安排和队伍里的人相亲,普通兵还不行。
那要是安排军官,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高政委像是清楚他在担心什么,“明卓啊,我们还是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同事。”
主要,即便他们拦也拦不住。
事发后,文工团停止一切表演后,队伍里已经有几个年轻小伙打结婚报告。
“有人仔细研究过刘艳婷做事的痕迹,发现她在文工团策反的人,大多是转业回家,有好对象的,真正留在团里的她倒是没太过火,应该也是怕露馅。”
突然,话锋一转。
“不久前,我才和你父亲通过话,他如今上了年纪,就盼着见到你结婚的那天。”
“……”
“说来你和以臣都是同学,你可以多向他学学,早早把人生大事解决好,才能安心立业呀,你看人家年纪轻轻一家三口,老婆漂亮儿子听话,你就不羡慕?”
高政委一边说,一边观察。
也怕把程明卓给刺激过火。
程明卓一瞬间明了,明了后脸都黑了。
这哪里是关心文工团姑娘,是在关心他!
程明卓直接站起来,“政委,我仔细想想,认为你说得没错,我这就着手去将文工团对接。”
说罢,转身就走。
“哎!”
“油盐不进。”
程明卓越想越生气,周以臣哪里好了。
一个没注意,脚下踩空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詹成刚正好经过,顺手抓住胳膊,给人拦下。
“看着点路,程政委,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
“没事,谢谢。”程明卓见是詹成刚,“一直没时间问,詹营长喜欢什么类型的媳妇?你调回一团,陶参谋长专门来跟我说,一定一定要把你的名字给加上。”
“?”
詹成刚脸色立刻不好,“政委你怎么还恩将仇报,早知道刚刚就该任由你摔下去。”
程明卓也不生气,“我可是好心,早点知道避免你别打个措手不及。”
詹成刚眯起眼睛,“你帮我?为什么。”
程明卓笑,“因为我理解你。”
詹成刚不吭声,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任由他继续说。
程明卓:“真的,我会调来这边,就是受不住父母催婚,不然以我在北京的发展,来这完全是自毁前程的举动,何必呢。”
詹成刚有点不爽。
眼前这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感,让他显得特别欠揍。
听说这人跟周以臣是同学。
怪不得一样讨厌。
“想帮我,直接把我名字划掉不就好了,和我说这么多,想我承情?”
“算是吧,一团的人都只认周以臣,这样很影响我开展工作。”
话音落下,程明卓感觉自己胳膊被捏了捏。
詹成刚的手劲儿很大,让他感觉自己手臂像是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
“痛!”
“你意思让我站你,跟着周以臣干。”
“……”
粗俗!
“我并没有想要和周团长对着干。”
“没有你跟他抢支持。”
“……”
程明卓深呼吸,脑子一阵疼。
他算是烦透了‘你讲道理,他论拳头’的场面。
可还得忍。
主要是詹成刚合适。
有背景,自身有能力,且是嫌少不服气周以臣的人。
“如果我说,跟我合作,我保你五年之内升团长呢。”
“我爸都不能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詹成刚不想跟他再费嘴皮子。
“看在你好心提醒我联谊这事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人可以长得细皮嫩肉,但不能真细皮嫩肉。”
“???”
“走了,记得联谊名单上把我名字划掉。”
程明卓有被气到,当即把詹成刚的名字加粗描重,意外碰见詹师长时,还主动保证。
“领导放心,我一定帮你喝上那杯媳妇茶。”
詹成刚:“?”
詹成刚云里雾里的,跟身边警务员问,“这人神神叨叨,说什么呢。”
“说帮您喝上媳妇茶,听说一团在策划一场大型联谊活动。”
詹成刚笑出声,“好得很,他要真能让我喝上这茶,结婚肯定让他坐主桌。”
“……”警务员嘴角抽了抽,“师长,叶参谋长约了下午上门,快到时间了。”
“回吧。”
回到家,陶胜男已经同叶长德聊上。
叶长德没提工作上的事情,只红着眼在说过去。
“我以为老乡都是淳朴的,谁能想到为了点钱,竟然把我亲生的孩子和他亲生的给换了,一想到我这些年宠得是害了我女儿的人,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当初就该亲自去接。”
陶胜男安慰,“我懂,我家老二当初不也是逼不得已,留在了农家,等找回去说人饿死了,我也后悔到不行,早知道宁愿带在身边。”
“对了,之后有没有再去找过?”陶胜男紧张地问。
叶长德点头,“去了,知道消息我就立刻派人去查,怕再出上次那种乌龙,我分别派了三个人去查。”
“查什么?”
詹弘毅进家门,就对上叶长德一双红成兔子的眼睛。
“……”
第一次看个大老爷们这么哭。
他看向媳妇,“你欺负他了?”
难道说媳妇不满意职位调动,故意坑人了?
陶胜男白他一眼,“不知道就别胡说。”
叶长德赶紧解释,“是我想到伤心的事,老哥回来了。”
詹弘毅脱外套的动作一顿,缓了缓才继续别扭地拽下外套。
他没问,也不耽误叶长德伤心。
“我去打听的三拨人,都说老乡家女儿十几年前就死了,难产死的。”
詹弘毅看媳妇:这唱得是哪一出?
他祖籍上海,陶胜男祖籍江苏,两人对于北京来的叶长德都十分陌生。
咋?
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他是那未曾谋面的歃血大哥啊。
什么话都说。
陶胜男用眼睛示意他闭嘴。
“节哀,那孩子保住了吗?”
“老天有眼,孩子保住了,只是过得很不好,人已经找到,来之前刚收到消息,在来军区的路上。”
“孩子平安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还真有。”叶长德含蓄地表示,“我女儿给我留了个外孙女,我独自过来,家里也没个女性,孩子也大了,害怕跟我有距离,这新地方我也是人生地不熟,希望陶同志帮忙带带她。”
詹弘毅:“嗨,你这是上了年纪瞎操心,现在小孩可不喜欢咱们做长辈的插手。”
主要,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亲妈死后安稳活到了现在。
怎么那么不信呢。
乡下环境他了解一点,他儿子在乡下都没活成,一个外人‘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活成了?
然而一向心有灵犀的媳妇没接收到他的提醒,竟然点头说好。
“老陶,你新换搭档,不忙啊。”
“忙,这不是有木木,都是姑娘家,到时候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詹弘毅皱起眉头,“木木也忙好伐,她一个人带孩子,还要上课,院子里还种了菜,总不好让叶家外孙女来了,跟着咱们木木下地。”
陶胜男看他,“那有什么,顺便帮忙带带淼淼也是好的。”
詹弘毅:“俩小孩,累得不还是我宝贝闺女。”
叶长德听得云里雾里,“我没记错,老哥家不都是儿子。”
“那你记错了,我有个女儿。”
再多的,詹弘毅就不愿意说了。
叶长德懂得见好就收,想到今天目的已经达成,又闲聊两句,便借口还要收拾行李离开。
叶长德想着事情,出门差点在门口撞上一个姑娘。
对方吓得不行,“你没事吧。”
“没事。”
叶长德直接搬进之前温主任住得地方,就在对门,进门时才想起来什么,回头看向刚刚差点撞到的姑娘,进了詹家大门。
难不成刚刚那个就是詹弘毅直夸的女儿?
回想几分钟前的一面之缘。
长得一般,眉眼生怯,整个人气质畏畏缩缩的。
瞬间,他心里就做了个决定。
外孙女可以让陶胜男帮忙带,却不能和詹弘毅这女儿凑一块,本身就是乡下找回来的,再跟着学得胆小怕事可不行。
詹弘毅没想到他劝半天的人,自己退却了。
此刻看着被保姆迎进来的齐春,面色淡了。
他不愿意去为难一个小辈,起身冲媳妇说:“我还有事,先回书房。”
“行。”
陶胜男冲齐春招招手,“有些日子没见你,坐,是最近没休息好吗?怎么看着脸色这么难看。”
齐春摸摸脸,没敢说想借他们的势却被反打脸。
只随意诌个借口,“就是有点担心,跟我前后进军区的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怀玉了,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舅妈,你说我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才会怀不上啊。”
“去医院检查过没?”
陶胜男看着乖巧的齐春,有些心软。
她清楚,齐春脸色不好很大原因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不过她不说,她也就当不知道。
“你如果不放心,等哪天我有空,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还年轻,只要身体好好的,孩子迟早会有的。”
“舅妈,你说我去跟怀孕的两个换身小孩衣服压枕头下,会不会有效果?”
“……你可以试试看。”
“要真是我的问题,那谁会不会跟我离婚。”
“你们是军婚,受保护的,别胡思乱想。”陶胜男语气硬了几分。
齐春还是害怕,“可我对象最近下班回家经常说,他认识一个人,结婚好几年都没怀孕,最近在准备离婚。”
陶胜男见齐春还没出事就把自己给吓到,心里有些不舒服。
怕什么?
军婚受保护,他敢离就找妇联寻求帮助。
最差结果就离。
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
可陶胜男张张嘴,话到嘴边,在看到齐春那害怕的表情后就知道不能说。
她不由得想到云木香。
换她会怎么选?
一无所知的云木香,此刻正坐在车上揉着脚。
早起感觉好了的脚腕,在经过几个小时的走动后,又开始隐隐作痛。
周以臣余光看一眼,“很疼?”
有外人,云木香摇了摇头,看后头淼淼躺下枕着吴新雨的大腿睡着,小声解释,“还好,就是有点累。”
“那你也睡一会。”
“快到家了吧。”
窗外夜幕降临,车头灯已经亮起来,照着前方道路。
十几分钟后,瞧见木栅栏。
检查的人上前仔细核对后,才开门放人。
云木香回头看一眼,吴新雨也在摇晃中睡着了。
她回头轻轻喊了喊,“新雨,快到家了。”
吴新雨睡得不沉,迷茫地睁开眼,反应了好一会才清醒。
“这是到了?”
“快了,直接给你送到筒子楼下,行吧。”
“可以,今天麻烦嫂子。”
车缓缓停下,云木香下车帮忙。
傍晚时分家里人多,有人听到动静出来,瞧见云木香都笑着喊云老师。
小礼堂一起手影,可算让无数家长和学生记住这个老师。
贼费电的老师!
那之后家里孩子一到晚上就特别喜欢开灯,玩儿影子!
云木香打声招呼,帮吴新雨将东西拎下来。
还有吴雪的,“我就不进去了,你帮你姐一起带回家。”
“好,嫂子你们也早点回去。”
“慢点啊。”
云木香见人进了筒子楼,才重新爬上车。
淼淼还在睡。
车停在家门口,云木香去开门。
周以臣把淼淼抱下来要往床上放。
云木香:“不喊起来晚上肯定睡不着。”
“这个点,起来吃个饭再睡也没几个小时,不如让他继续睡,小孩子缺觉。”
“……”
云木香听他满嘴歪理,回神后儿子已经被放床上。
“没洗脸洗脚……”
“一会我给他擦。”
鞋子一脱,瞬间一股子酸菜味飘出来。
摸袜子都湿透了。
云木香兑了水给他,看周以臣皱着鼻子的模样,哈哈大笑。
“你儿子现在脚香多了,小时候那才叫一个臭,他又喜欢出,这点随你,你也脚臭!”
“这叫什么?这叫男人味。”
周以臣也不辩驳。
主要一天训练下来身上不可能一点汗都不出,更何况是闷在鞋子里面的脚。
他没说的事,大学军训第一天,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人脚可以臭成这样。
还是在一间宿舍八个臭脚的情况下,www.youxs.org。
鬼知道他一个精致少年是怎么撑过来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跟老婆打小学来的洁癖,大学四年全飞了。
给淼淼擦了脸,又擦了脚,把衣服脱掉的时候,期间哼唧两下却没醒。
脱掉衣服,周以臣把人放好,捏了捏他的脸。
“这会不要熊了。”
云木香过来,“晚上怎么吃?背篓里还剩好多中午买的吃的。”
“不能放的热热,我去还车,顺便打两碗面条回来。”
“一碗吧,我不饿。”云木香摸摸肚子,中午吃不少糯米类的食物,这会还没消化。
“行。”
周以臣出门,云木香把客厅堆积的东西收拾收拾。
淼淼的草帽草鞋直接挂他屋里门后面。
背筐最上面放了个相框,照相馆老板手工自己做的,小小的,三张一点五寸的合照并排放进去,正好填满一个相框。
云木香举起来看看,到处在家里找地方。
最后相中了沙发上方,趁着周以臣不在,找出两根洋钉徒手按进墙里,对准相框后面的卡扣,给挂上去。
云木香倒退两步仔细看看。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