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启

我当年从西安走的时候,二舅刚好十九岁,听说是因为成绩太烂复读了一年,前几年偶尔还会联系,自从我上了高中手机被没收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拨通电话后,齐禄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听着声音似乎是很高兴的,很快就给我们安排好了路程,一开始还想亲自来接我们,我怕耽误了他工作惹二叔生气,连忙推辞了。于是就和谢启明商量着第二天我们自己打车,先去他家,再一起回一趟老宅。

“你二叔现在和他住在一起的吗?”谢启明问道。

“是啊,我二舅算起来也三十的人了,但是好像一直没结婚,在我二叔手底下做事。”我答道,忽然想到,我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空着手似乎不太好。肯定是要去见我爷爷奶奶两个老人的,虽然我爹妈离婚了,但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后人。

于是又拉着谢启明出了酒店,打算去买点水果什么的。

“你妈妈这次不来,我一个同学跟着你来,我会不会很尴尬啊。”

“你现在才觉得?”

“那我到时候我怎么说啊,咱俩就是同学关系?”谢启明似乎很在意这个话题。我一听顿时感觉奇怪:“那不然呢?咱俩大老爷们儿还能是什么关系?”

“要不你说我们是结拜兄弟……”

“我是你爹。”我白了眼他,用一块西瓜堵住他的嘴。

回到酒店后,我们很默契地一起躺在床上,谁也没有提睡沙发的事。其实回想一下,我们小时候经常睡一起,以前小时候有次我妈妈给我买了条裤子,谢启明看了也很喜欢,但是那裤子断码了,我俩就一起换着穿,我说送给他又不要,还说一定要一起穿才有意思。

“那裤子你还留着吗?”想到这里,我不禁问道。

“当然,一直放在我家衣柜里。”谢启明一边玩手机一边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去关窗帘,本少爷要睡觉了。”我用右腿踹了他一脚,谢启明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挑眉道:“叫哥。”

“嗯嗯谢谢启明哥。”我敷衍道。

看我打哈欠,谢启明起身关上窗帘,将手机黑屏。黑暗中,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声。

“你现在睡觉还是习惯开着灯戴眼罩吗?”谢启明轻声问道。

“有你在就不用了。”

“这么信任我?”谢启明笑道。

“那当然。”我闭上眼睛说道。

“…你还记得你哥哥的样子吗?”谢启明忽然没来由地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自从我小时候那次发烧之后,我就记不清了。”我含糊地说道。

我越发困倦,迷迷糊糊间好像谢启明又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叫了专车,出发去往二舅家。二舅给的地址是长安区子午大道六合村,早些年政府拆迁,我二婶他们应该是分到不少钱,据说这城中村的房子也是当年一并分到的。

从酒店到子午大道起码也得一个小时,我和谢启明就一起坐在后座打游戏,司机师傅看我们是外地人,一路上和我推荐附近的旅游景点,我一说是来探亲才让他稍微安静点。

等看到那路标,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我和谢启明都忘了买早餐,此时已经饿得昏天地暗。

下了车,我便和二舅通了电话,他说让人来接我,不要到处乱跑,我心说老子已经不是小屁孩了,怎么可能和小时候一样走丢。

“你二舅让谁来接你?”

“好像是个叫阿四的伙计,我也不记得是谁。”我努力回忆着,只想起来那条叫老四的狗。

谢启明让我在村口看着行李,他跑去买早餐。这村口修整得规矩,不像重庆郊区的那些村落,我粗略望了一眼,反而像是那种商业古镇,家家都住的独栋别墅。

等我俩吃完了早餐,一辆槟棕色suv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红发美女扬了扬下巴:“许悯生?”

我发誓,我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这号人物。一旁的谢启明看了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愣愣地点了点头,那美女只道:“上车。”

待我们放好行李坐上后座,才发现车上还有个人。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只一眼的交集,这人约莫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只是右眼被纱布缠上,好像是受了什么伤,和他对视的一眼,我没来由的想起来那个噩梦里的大蛇。他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到是白白净净,我只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哪家的小孩。

不过看他这态度,似乎和我也不是很熟,我索性也懒得问了。不过那开车的红头发美女说自己叫jessica,那这人应该就是那什么老四。

谢启明似乎和jessica很聊的来,一路上嘻嘻哈哈得好像相识恨晚的知己,到是那个老四,一言不发的,跟个哑巴似的。我本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结果jessica问他等会是不是直接开回老宅,这人居然朝她比手语,看来真是个哑巴。

又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终于到了一条小街,那美女把我们放下,说接下来的路车开不进去,得这个哑巴老四带我们走。

下了车我才仔细端详起他,比我矮个几公分,约莫一米八的个子,身形比较消瘦,大夏天穿了个黑色的长袖风衣,留着一头非主流鲻鱼头。如果不是表情太过淡漠,看起来简直像个不学无术的中二青年。这人虽然看着瘦,劲儿还不小,愣是一个人把谢启明那俩大箱子从后备箱扛下来,我都生怕他腰给折了。

等东西搬完,他朝我们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拉着我的行李箱就往那小巷子钻进去了。

我杵着拐杖走在中间,谢启明拉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跟在最后。

这巷子极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走就挤,地上是泥路,两侧是那种泥砖老房子,爬满了青苔,空调外机嗡嗡响着,将阴暗逼仄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就是阿四?”我朝他搭话道,阿四走在前面没回头,只是点了点下巴表示没错。

“你的右眼怎么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闻言,他忽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快速打字,伸到我跟前给我看:“瞎了。”

我顿时感到懊恼,不该直戳人痛楚,况且还是这么显而易见的残疾。要是有人指着我的拐杖问我是不是瘸了,下一秒我就用拐杖揍他了。我觉得这人真可怜,又瞎又哑,相比之下我还算好了。

不过他似乎不怎么在意,继续拖着行李往前走,走一段停一段,似乎在有意等我。

在七弯八拐的巷子里饶了一阵,终于,独眼老四在一栋宅院前停下了。

我现在才发现我们是从正街的一条小道窜出来,看来是独眼老四带我们抄的捷径。这宅院仿的秦汉制式,牌匾上写着“盛怡庄”。独眼老四拿出手机,似乎是给我二舅发了条消息,随即拿出钥匙推开门,带我们进去。

走进门过一道坎,就到了中殿,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夹杂了几缕白发,听着我们的声响,便眯起眼睛看过来。

“二叔,是我,阿生。”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么多年没联系,多少有些生疏。眼前的男人也不似记忆中那般年轻了,但似乎还是如出一辙的神情,他怔怔地向我走来,看我拄着拐杖,眼中充满了怜惜。

“阿生,你,你长这么大了?快过来,二叔看看…”许盛梁抓紧我的手,红了眼眶。

“爸,阿生回来了?”一个女声从内院传来,我一瞧也是个熟面孔,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孩,一身中式长裙,盘着头发。应该是我的堂姐许涟漪,她身后跟来一个男生,一看见我马上冲了过来就往我身上抱,一时间没站稳,眼看我就要往后摔去,好在谢启明和老四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们。

“阿生哥哥!”这小子应该就是许绍阳,许涟漪的弟弟,我的堂弟。

“小阳,你慢点!没看你阿生哥哥的腿…不方便吗。”许涟漪拉住许绍阳。

简单和他们介绍过谢启明后,一大家子就在偏院的餐厅坐下,我才知道这宅院里还有个小私厨,做了许多我爱吃的菜,这么多年二叔还记着我的喜好,一时间我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只是即将开席,都不见我二舅和二婶,我便问了句,二叔说二婶在外地出差,今天赶不回来,二舅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一天在外面倒腾什么。

“他不是当医生了吗?”

“那个臭小子,我和你二婶给他分了个铺子,他也不给人瞧病,天天在外头鬼混。连你都到家了,他也不知道回来一趟。”提到二舅,我二叔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管他了,咱们先吃。阿四,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许盛梁招呼道,那独眼的年轻人便打算坐到我身旁的位置,又被许绍阳拉开,他非得和我坐一起。

“阿生哥,你快给我讲讲,怎么突然回老家啦?”许绍阳问道。

我正要开口,外殿忽然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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